□李仙云
身居江南多年,可謂大江南北不同俗,家鄉“八百里秦川”的年味之足,是從臘月一直熱鬧歡慶到元宵節的。秦人的春節也如秦人的性格般豪爽奔放,又極重禮儀規矩,在村落街巷鏗鏘的鑼鼓聲中,在踩高蹺的驚險與盛贊聲里,年被推向了高潮。而江南年味的溫馨,則是凝于滿桌豐盛美饌的年夜飯里,在友人閑坐、燈火可親里,大家舉杯恭賀把盞言歡,也把年的祥瑞喜慶推向了巔峰。
記得當年初到江南,因偶有“小豆腐干”見諸報刊雜志,我榮幸地被殘聯邀請參加每年的年會歡慶活動。我們這些被不同頑疾肆虐致殘的“難兄難妹”們,大家拄著拐杖,坐著輪椅歡聚一堂,最暖心的莫過于彼此間的相幫互助。記得那年轉動輪椅興沖沖趕去,可到了卻發現會議在二樓,沒有電梯,正“望階興嘆”無奈地不知如何是好時,從部隊轉業的金大哥,二話不說就把我從輪椅上抱起,“噌噌噌”上到二樓。幾位聾人朋友迅疾搭伙就將我的“坐騎”搬了上來,那種急人所困之舉也暖人肺腑。
在欣賞了悠悠絲竹與妙曼歌舞后,我們在滿桌的佳肴美味中,談新敘舊暢聊未來,在舉杯恭賀的祝福里,凝滿對新年的無限期盼。那一刻,憂愁不再陰霾遁去,大家的臉上溢滿喜悅與歡欣。
那年我受邀參加作協年會,當被那些我平日里仰慕至極的“筆桿子”作家們“使出洪荒之力”,將我連人帶輪椅抬至樓上,受寵若驚之余,也滿含感激。不善言辭的我,在分享一年來的寫作收獲時,滿滿的掌聲與鼓勵。一位名家還盛贊我的作品,厚重中帶著一種穿透力,那一刻,羞赧自慚中在心中棒喝慵懶散漫的自己,新的一年要“擼起袖子加油干”。

在吃年夜飯的間隙,我的伯樂恩師凌鼎年老師在舉杯祝福中,還關懷備至地問我,回去可有人陪同?看到我的腳滑下腳踏,他隨即彎腰幫我扶起。細節彰顯人品,一個“天下誰人不識君”的“中國小小說之王”,每一次相遇,都在用言行教我,如何做一個謙遜悲憫,慈祥博愛的人。用餐結束當被幾位名家推著輪椅護送下樓時,我的輪椅竟像主人般局促緊張地連出故障,橡膠輪子突然跑出槽輪,已古稀之年的王編輯熟練地三兩下就幫我拾掇好了。那一刻,寒冬里卻感覺內心暖意升騰。
去年春節因疫情讓羈旅他鄉的游子無法踏上歸途,我有幸在老鄉的美食坊里品味家鄉菜。品著他親手下廚做的一桌“陜味”十足的年夜飯,我榮幸之至被老鄉王總開車接去,又被高大和善的高部長從輪椅上抱到二樓雅間?!坝H不親,故鄉人”,濃濃的秦音陜腔,大家聊工作憶故鄉,當敘到繞不開的話題,親人在老家門前那殷切期盼的臉龐,頓時滿室默然。這注定是個喜慶開心的時刻,高部長酒酣耳熱之際,在大家期盼的掌聲里,他清清嗓子就唱起了那慷慨激昂的秦腔,只聽得我們這些秦之后裔們共情到熱血沸騰,思鄉之情愈發地如那烈酒般濃醇豐郁了。
在這寒冬歲末,步入街頭巷尾,總有新年歡快的旋律傳入耳際,抬眸就與春聯燈籠“撞了一個滿懷”,凜凜朔風里飄逸著美酒珍饈之香。其實年夜飯里,吃的不就是一份闔家團圓與喜慶吉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