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演義》戰陣敘事探論

劉曉陽

一、《封神演義》戰陣名稱、數量情況

《封神演義》中有專門介紹的戰陣數量近三十種，這些戰陣的描寫主要分布于小說后半部分，大部分集中于殷商伐西岐和武王伐紂兩個部分。

戰陣是許仲琳在《封神演義》中對戰爭描寫著墨最多的部分，許仲琳在兩軍對戰之時較少描寫戰爭所用的計謀、兩軍對戰時的場面，而是加入了大量神怪的色彩，以法術來取代軍事謀略的描寫。［1］而在其戰陣中，基本遵循著“斗法—求援—斗法”的模式，用史實和神話傳說合流的方式進行創作，大膽地跳出傳統的戰爭敘事的局限，加入了大量的神怪色彩，吸取大量民間傳說和神話內容，突出了戰爭的奇幻成分，讓讀者獲得陌生、新奇的審美感受。

二、《封神演義》戰陣敘事的文學營構

作為《封神演義》商周對戰的最精華部分，許仲琳利用奇特的構思輔以神話傳說的色彩，將戰陣敘事描寫得惟妙惟肖，此處從地點設置、法寶設置、將帥設置、歸屬設置、功能設置和結局設置六個方面對戰陣敘事的文學營構進行分析。

《封神演義》中戰陣的地點主要有西岐、界碑關、穿云關、潼關，這些設置陣法的地點往往地理位置險要，相對于集中于軍事位置較為突出的地方，處在商周交戰的進退關鍵之地。

《封神演義》中戰陣的發動與破解往往都需要具有各種功用的法術靈寶，這些法寶具有不同的功用和威力，是本文在戰陣敘事神話色彩中描寫較為突出的內容，也是戰陣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這些法寶功能多樣，個中妙用變幻無窮，豐富了戰陣描寫的內容。按照法寶在戰陣的具體情況，可以將戰陣法寶作如下三種分類：與宗教相關、生活日常用具原型和馳騁想象創造出來的。“三教合一”的思想在明清時期影響很大，無論是統治者還是普通百姓都十分相信神靈對人世間的作用，學儒、信道、崇佛之風氣日盛。［2］在《封神演義》中，道教演變出了闡教和截教，闡教和截教的教義不同甚至相反，二教矛盾根深蒂固，直至商周戰爭爆發。佛教思想也對小說的戰陣敘事產生了重要影響，在小說中“西方教”就是佛教。小說第七十八回“通天教主計擺誅仙陣”中，西方教主接引道人幫助老子和元始天尊破截教誅仙陣，接引道人所用法寶是一柄拂塵，五色蓮花是這柄拂塵的標志。［3］此處法器則具有很明顯的佛教色彩。第五十回，老子和元始天尊用風火蒲團、乾坤圖和三寶玉如意破九曲黃河陣。在這里出現的法寶都具有很明顯的道教色彩。除了宗教法器，《封神演義》里還有很多日常用品，都是用來布陣和破解陣法的法寶，每一件都有神奇的力量。鏡子、剪刀、扇子、燈等，這些平常看起來很普通的物品，經過異想天開的想象力，被賦予強大的力量。鏡子在日常生活中十分常見，但因其可以反射光芒，因此也被作者賦予新的功用，在擺陣破陣中都派上了用場。《封神演義》第四十四回“子牙魂游昆侖山”中，金光圣母用二十一面寶鏡擺成金光陣。入陣的人被金光碰到便化為膿血，十分厲害。除了這些普通的東西之外，還有一大批仙器、法寶被作者以自己的想象力與夸張的方式創造出來，威力無窮。在布陣的時候，創建者會將一些仙器法寶布置成各種威力強大、功能各異的法陣。如法寶“菡萏陣”與“瘟陣”，也有類似的特點。

《封神演義》中主要刻畫的是姜子牙這一人物形象，但在戰陣的實際情況中則出現了許多將帥。其中有名有姓的將帥，無論是正派還是反派，最后都入了封神榜，這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了戰爭的殘酷性。［4］

《封神演義》的商周沖突，實際上為闡教與截教的斗法。姜子牙一派闡教代表的是正派，通天教主一派的截教代表的是反派。闡、截二教屬于一派相傳，均屬道教鴻鈞道人門下，闡、截二教的斗爭在《封神演義》中以商周大戰的形式融入進來。闡教敘事是仁政、善、懲惡等意識的言說，截教敘事是淫亂、酒色、酷刑、殘殺無辜等的藝術性表征。［5］小說中的殺陣幾乎都是截教所布。截教以通天教主為首，從字面上來看，解釋為截斷、不傳承，并沒有繼承真正的鴻鈞道教，所以，按照《封神演義》中的說法，這是一種邪魔外道。［6］十絕陣、九曲黃河陣、誅仙陣、菡萏陣、瘟陣以及萬仙陣都是由截教布下。而從小說對這些戰陣的描述來看，這些戰陣都是為了困住或殺死姜子牙及其門人、阻止武王伐紂而設置。元始天尊為闡教之主，闡教之意，從字面上來說，就是詮釋、傳承，也就是傳承鴻鈞道教，所以《封神演義》中，闡教是站在武周正道一邊的。［6］闡教弟子往往作為破陣的一方，而在原著的描寫中，闡教門人極為正氣，甚至令截教門人心生羨慕。

《封神演義》中的戰陣功能多種多樣，以困住闡教仙人和絞殺姜子牙為主，按其功能來說，可以分為困人迷向之陣和殺人奪魂之陣。困人迷向之陣是指在陣法中將敵方將帥困住，令其迷失方向或卸掉其功力，使其沒有還手之力。在《封神演義》中的代表陣法是九曲黃河陣。云霄娘娘倚混元金斗之功，闡教玉虛門下十二仙人都被三道姑困在了九曲黃河陣中。殺人奪魂之陣是指陣法是殺陣，主要目的便是奪走入陣者的性命和魂魄，在書中主要是針對姜子牙所設。在《封神演義》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十絕陣中的落魂陣。落魂陣內，姚天君披發仗劍，步罡踏斗念咒，每天拜三次，二十多天后，當姜子牙的魂魄被法術攝走二魂六魄后，姜子牙的狀癥更加嚴重，從醉夢般憨睡，到猶如死人一般。在元始天尊的指點、赤精子的幫助下，借來了太上老君的太極圖，才破了姚天君的落魂陣，姜子牙的魂魄重新被搶回。

《封神演義》中戰陣所遵循的模式基本為“斗法—求援—斗法”，戰陣的結局也都是傳統意義的正方的大獲全勝，主角最終獲得了自身價值的實現，而反派也獲得了“封神”，這種類似于“大團圓”結局設置在我國的神魔小說之中是最為常見的。但是單就戰陣本身而言，戰陣的結局往往是伴隨著破陣者入陣而來將設陣者殺死而宣告著破陣的結束。以九曲黃河陣為例，九曲黃河陣設陣者是云霄、瓊霄、碧霄三道姑，為報仇借聞太師六百人所設，混元金斗將闡教十二仙人困在黃河陣中。破陣時，老子和元始天尊兩人進陣，利用風火蒲團、乾坤圖和三寶玉如意等法器將三道姑殺死，陣破，三道姑的魂魄去往封神臺，被姜子牙封為“坑三姑娘之神”。

三、《封神演義》戰陣敘事的原型所來

《封神演義》中戰陣敘事并非作者憑空想象，追根溯源，其原型所來有現實所來和文學來源兩個源頭，現實所來是指在明代以前軍事作戰戰陣的實際運用，而文學來源則是其前《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等白話小說中戰陣敘事的神異化。

在中國古代歷史長河中，有很多戰陣運用得當，效果顯著，有些戰陣已經被載入了兵書，成為歷史上的一部分。比如《孫臏兵法·十陣》，就有方陣、圓陣等八種不同的陣型；《武經總要·前集卷之七》，就有平戎萬全陣、八戰陣、雁陣等數十種不同的陣型。這本書中的戰陣，借鑒吸取了這些現實中的戰陣，被作者用文學的方式進行塑造。［2］比如《戰國策》《資治通鑒》中都有關于“長蛇陣”的記載，而且給出了“長蛇陣”的詳細地圖作為參考。“長蛇陣”在六十八回首陽山夷齊阻兵中，姜子牙就曾在教場將臺令將士演練一字長蛇陣。除此之外，還有通過奇門八陣布置出來的陣法。據《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所載，諸葛亮以“八陣圖”為主要戰例，推演兵法。八陣圖因年代久遠而失傳，僅存于古代經典軍事文獻中，有零星殘缺可資借鑒。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八陣圖是在銀雀山《孫臏兵法》的基礎上改進出來的。只不過古人想要秘密隱藏這個陣法，故有八個名字。［7］在《封神演義》中的“萬仙陣”，按照奇門八陣，分為“太極陣”“陰陽陣”“四象陣”三個部分，太極陣以“烏云仙”“虬首仙”為守陣者，兩儀陣由靈牙仙把守，金光仙坐鎮四象陣。

《封神演義》之中的戰陣，一般都是以“神異化”為特征的，這一點也是有文學來源的。除了真實的戰斗陣法，作者還根據其前《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中的戰爭描寫，軍事戰術里兩軍對壘所用的特色陣法，在集成的基礎上加以藝術性的創新，制造出了許多神奇的神魔戰斗陣型。這些戰陣，融合了虛幻和現實，充滿了詭異和新奇的氣息。其中一種是按照五行八卦和玄妙法門來布置的陣法，另一種則是純仙術道法，按照五行、金木、水火的陣法來布置，或者是驅邪、法術對撞，這種充滿了想象力的藝術，讓陣法平添了幾分神秘感。《封神演義》對這些陣法加以神異化描寫，造就了許多奇妙變化的戰陣。

四、《封神演義》戰陣敘事的文本意義與思想蘊含

《封神演義》營造了威嚴宏大的戰爭場面，塑造了鮮明的人物形象，推動了故事情節的發展。小說中的戰陣敘事具有豐富的文本意義與思想蘊含，就文本意義而言，戰陣敘事對情節推進、人物塑造、氛圍營造具有重要意義；就思想蘊含角度而言，戰陣背后所代表的邪惡與正義、順天應人與逆天蔑民的歸屬等對于作者在表達其作品的情感態度與價值觀方面具有重要的意義。

《封神演義》中關于陣法的敘述，在小說中發揮了三種文本作用。在小說中，除了運用有關戰陣的描述來營造出一種莊嚴、肅穆的氛圍外，還刻畫了一批批鮮明生動的人物形象，推動著小說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發展。在此基礎上，作者還加入了一些奇異瑰麗的想象，使這本書的文學性和藝術性都得到了很大的提高。“戰陣端嚴，兵馬強盛”，在《封神演義》中，戰陣組成的威嚴宏大的壯闊陣勢，為商、周雙方交戰增添了一種壓迫與緊張的氛圍。人物形象的塑造是小說的重心，《封神演義》通過戰陣敘事的相關情節，作者利用各種技巧，對人物進行了合理的刻畫，從而創造出一個個栩栩如生、非常鮮明的人物。作者通過適時穿插有關戰陣的片段來推進故事的發展，使故事與故事之間有了銜接和過渡，將小說伐紂的情節聯系在了一起。戰陣敘事推動了劇情的發展，都會有類似的情節結構，這里可以概括為：斗法—求援—斗法—破陣。經過戰陣雙方的循環對壘，最后，正道獲勝，反道落敗。

《封神演義》以姜子牙出山輔佐周武王討伐紂王的真實歷史為背景，講述了商與周的對抗過程，以及闡、截二教諸仙斗法、破陣、封神的故事，故事以姜子牙冊封諸神，周武王賞封諸侯作為結局。故事具有明顯的道教色彩，闡、截二教屬于一派相傳，均屬道教鴻鈞道人門下，闡、截二教的斗爭在《封神演義》中以商周大戰的形式融入進來。截教以通天教主為首，從字面上來看，解釋為截斷、不傳承，并沒有繼承真正的鴻鈞道教，所以，按照《封神演義》中的說法，這是一種邪魔外道。元始天尊為闡教之主，闡教之意，從字面上來說，就是詮釋、傳承，也就是傳承鴻鈞道教，所以《封神演義》中，闡教是站在武周正道一邊的。

五、結語

《封神演義》是明代神魔小說系列中的代表性作品，是中國文學史上的經典。作為長篇章回體神魔小說，該書描寫了周興商亡對決的許多戰爭場面，神、人、魔三界卷入其中，在戰爭中布置了諸多變幻莫測、神異詭秘的戰陣，小說中的戰陣敘事極具特色，令人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