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千
本名劉銳,2006年生于云南昆明,高中在讀。云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昆明市文聯(lián)簽約文藝家,昆明作家協(xié)會會員。詩歌散見于《滇池》《江南詩》《散文詩》等。偶有獲獎。
如果我們棲居于閃電,他就是永恒之心。
——勒內·夏爾《憤怒與神秘》
模糊的風聲舔舐著我,像是黑貓被軋死時的慘叫把我包裹其中。
仿佛受了詛咒。天色進入無窮的昏暗。遣送我的使者稱該過程為,入夜。入夜,多么美妙的障眼法,此番情景下,人們的注意力將因無法征服面前的事物便陷入虛無的自卑而無法再次集中。造物者諳于我們恐懼巨物——尤其是未知的巨物——的本能,亦如鼠婦畏光的天性。
我的身體被寒冷拉來拽去,仿佛再次親自駕駛著殺死黑貓的那列火車,一遍遍無情地碾過自己,我感到筋骨被刺痛,而心臟和靈魂被壓扁。
這支徒步隊伍頗有秩序,盡管隊形奇怪,呈現(xiàn)星象的形狀,我們不斷行動在各樣的地段,隊形卻從未改變?;蛟S身邊覆蓋了難以感知的磁場,甚至一個隱形的、危險的風暴眼。最令我驚訝的是,他們并不采取任何暴力手段。僅僅用一條束縛帶以奇怪的捆法纏著我,他們拎來幾塊磁鐵般的石頭系在我雙肘、雙膝上,還有胸前。
走在最前頭的那位,推著一個巨石球,球體直徑達到了頸部,他卻顯得并不很賣力,像在滾動蓬松的大棉團。
我能感到石頭內潛在某種力量,指引我們行進,其他人早已把這股引力作為運動的慣性。沒有笑容,烏云將飄在他們的額頭,永結成風暴的陰翳。泥道兩側的薊花叢茂盛得瘋狂。天生的野蠻。眼下的任何景象都難以指向此行的終點,一個供我停止妄想之地。
整齊的跫音,充滿音樂性。變成汽笛在吹動,這令我心悸——通向死亡的火車永遠脫離了懺悔之軌。當你內心滿是絕望,不如合上雙眼,深呼吸——你的身體變成一只思想的氫氣球,由癟而脹,由脹而癟,此時你對旁物已無留戀,向下的引力出于神的同情將你釋放。氣球游離了地面,飛越于邏輯的棘叢。
你夢見越來越多的恒星在竊語,辯詞之光麇集成巨碩的光亮。合唱來自星空,陌生得像塞壬之歌,那些夢游的靈魂陷入海妖的夢境,比見習水手還倉皇。
你意識到這一切需要終結,于是有了白晝。夜空的幕布從一張縮成了一團,縮成黑色的巨鳥,從光照充足的云層穿梭,翅尖規(guī)律地劃過天空,條紋狀的云被絕對的湖藍襯托,好讓你看清,高于我們的穹頂?shù)谋举|是件新鮮的藍條紋囚服。至于那些莫測的降雨,姑且算是良知有余的囚徒流下懺悔的淚水。
入院的情形大致如此。我說。我右床的刺猬對那些磁石仍感興趣,我補充道,石頭在胸前一度令我窒息,而關節(jié)的則讓四肢有些酸痛,像沉疴難起的頑疾。刺猬不再追問,推了推他的袖珍眼鏡,他醉心于了解全部的未知,但僅限于此。
這很無趣,老刺猬。我左床的狐貍難過地說道,我替你惋惜,你分明有豐富的經驗,卻是個思考的可憐蟲,就像兜里盛滿麥穗的人,卻不懂得如何生產面包。你故意混淆了概念,小狐貍。刺猬自得地給自己杯里添滿新的咖啡。
你的咖啡,聞上去不錯。我插了句嘴。乍到之際,我可不想這對舊冤家就因為我的事拌嘴。
哦是的,朋友,你一定是個行家,你一定是的。嘗嘗看,這是南中國的阿拉比卡咖啡,足以和哥倫比亞咖啡媲美。據說是法國的一位傳教士將咖啡種帶去的,他在日記里說,那里山脈曲線優(yōu)美,咖啡樹茂盛的時候……你知道嗎?咖啡樹是小喬木,石榴也是,東方人認為石榴可以驅魔,而咖啡在他們眼里就是魔鬼……可憐的小喬木,在隱喻之中飽受折磨。
這可不是折磨,狐貍用手指關節(jié)敲了敲墻壁,在強調著什么。
刺猬不語,背對我們在床底翻找,他的體形肥大,取出紙杯時費足了勁。他喘吁吁地,將倒好的咖啡遞給我,這是我親手磨的,他擦拭著額角的微汗,抬起目光望向我。有股杏仁核果的香味。我輕抿一口,舌面觸電般的苦澀。是呀,這很提神吧?我朝他點頭,微笑時嘴唇粘在牙齒上。我并不想真正對他笑,只是想借機喘息以趕走齒間的苦意。刺猬滿足地安靜下來。
遍地黑暗將我們軟禁起來,光線少得可憐,勉強能看清他們和吊床的輪廓。只有屋子中央一塊露天的位置明亮,一條巨藤從高處懸垂下來,像梯子一樣結實。狐貍告訴我,順著它攀上去,就是我們的餐桌—— 一個茂盛的樹冠。他們往往各自盤坐,食物被盛入樹葉,他們取葉而食。
古老的猴面包樹在森林里別的同類激勵下潛心生長,形成了自然的迷宮,遠方的椋鳥無法承受季風的鞭響和哀號而大面積遷徙,它們銜著藤種飛起,進入銹色時間的迷宮時,便紛紛拋下種子,因為自知無法逃脫的命運,它們就計在此安家。森林很快就在外來者的侵略下淪陷,等待它們的是巨藤的絞殺。卜居的鳥群啄食了這些幽靈的內臟。那么久過去,空心的樹垂下飽滿的常青藤,巨鳥已經能在飛行與夜幕兩種表達之間自由變形。
說明此行的目的在我看來也不無必要。不出意外的話,我先前還算是稱職的火車司機,在不久前的一次駕駛中,我撞上鐵軌中間的一只黑貓,我及時開啟緊急制動,幾節(jié)車廂的乘客為此人仰馬翻,卻沒能阻止悲劇發(fā)生。但沒有給人們帶來傷亡。安檢組在事后查看了每個部分,可連一撮貓毛也沒發(fā)現(xiàn)?;疖嚬締畏矫嬲J為我是個妄想癥的病患,并以此引咎于我,隨后我就被他們派來這兒療養(yǎng),想必這是最后的懷柔,接下來他們一定得編造些漂亮的借口與謊言支走記者和愕然的乘客們,最終從人員名單上抹去我的痕跡。
我如是說出這些,并非想博取你們的憐憫。他們沒有太大反應,似乎見怪不怪。我還想極力解釋什么,并非辯護——我的確犯下彌天之錯,可我一張嘴,語言就被焊死在喉嚨里。我只好鎮(zhèn)靜下來,像個正常人那樣理智、少言。
片刻。狐貍鳥鳴般的腹語打破了屋內的久寂。我想是時候用餐了。好的,小狐貍。刺猬的語氣里有一種挑釁意味的愚弄。我可不是狐貍。你有張狐貍臉,只是缺根尾巴罷了。你當然可以把我看作狐貍,不過我依然是長著狐貍臉的人。我糾正過無數(shù)遍,刺猬先生,你要真是刺猬的話,背上怎能沒有刺呢?他們這時翻身下床,我才發(fā)現(xiàn),除了各自面孔形態(tài)特殊,我們別無不同。你倒不如看看新來的這位,他的五官比例如此合適,毫無動物特征,簡直和磨坊里的機器一樣。狐貍的話繩索般在我心里打上死結。我忽然很想見識一下那磨坊里的機器,萬一真是我的孿生兄弟呢。
我們的食物是一小碟切好的白蠟燭,有著香蕉片的口感。刺猬煞有介事地告訴我,白蠟燭的生長很慢。它們的種子是悔恨,長在蠟燭中心,在食用前就被剔凈。由于需要淚水的澆灌和利于光合作用的月光,白蠟燭在夏天長勢很慢。這很像蘿卜,我暗想。你是對的,刺猬在微笑,他能讀出我的意思。你別擔心,我的意志力很強,你的心思我都能知悉,只是壞心思不能,我的意志力是善良,刺猬解釋說。燭芯便是它的莖,只要把它插進灰燼之地,它就從地底汲取淚液,直到開出青色或橘色的火焰,那象征著成熟?;鹧嬗质鞘裁茨??那是欲望之葉,據說吃了身體會起瘡、流膿,最后受折磨而死,聽起來像是瘟疫,卻比那可怕得多。
我從他的言辭找到一個貼切的詞語——瘟疫,以形容我對那只死去的黑貓的感情,它是一場海嘯,徹底摧毀了我的生命和愛,使得生活變成一種不可忍受的選項。
狐貍吃罷就離開。刺猬說,總是這樣,他永遠在否定我的說法。他怎么想?他認為那是肉欲的石灰,富于飽腹的顆粒感,這無疑是錯誤的,要真是那樣,我的胃早就絞痛過上百回——那有悖于精神的衛(wèi)生學。
我們回到樹穴,刺猬翻身滾上吊床,頭頂?shù)目葜υ趧×一蝿又兄ǜ伦黜憽Dシ辉谀睦??我問完刺猬便感到后悔,我是病人(實質上與囚役無異),我的行動是受限的。他聳聳肩,只有狐貍知道。
那只是個夢。麥地里只有一束麥穗——與其說是麥穗,不如說是一座高聳的黃磚砌的塔,底下是那間逼仄的磨坊,也可能是泵房。我聽到的聲音稀碎,機器的怪響,水聲,風車在旋轉,或者麥粒間的摩擦,皆有可能。也可能是呼嘯的火車笛聲像哮喘病人在發(fā)作著。
這樣的景象你們都在夢里見過了吧?倒也未必,刺猬側過身來,托著腮,當時天空決堤般從我頭上涌下來,藍得透明的洪水將我淹沒,氣味刺鼻,狐貍說那是記憶的水銀,讓記憶見鬼去吧,那就是欺騙的水銀。你怎么不會恐懼呢?當時你快溺水了。死亡是你的想象,伙計,抹除記憶就是抹除恐懼。
刺猬快被自己弄哭了。好啦,狐貍安慰道,即便如此,記憶也是幻象的來源,你想想這位,他的夢境里,夜晚的生命仍然旺盛,縱然你認為那些恒星是未融化的冰,由水銀制造的幻覺還是這么理想。
刺猬聽到幻覺二字就停止嗚咽,幻覺……那些憤怒的……幽靈。我寧愿它們是愚識的羊群,月亮作為東方悲劇里最完美的反諷,應當也有牧羊人的仁愛之心。刺猬蜷縮在床上。別這樣,畏懼它的人永遠最先被毀滅,我撫摸他冰涼的背脊。
刺猬轉頭沮喪地看著我,如果你之前說的是真話,你作為一個精神的個例來到這里(我不覺得那是病),我想告訴你,我們是相同的,你看看我——我們就是彼此的鏡子——怎么樣?好極了,你的精心依然這么充沛,并不為缺乏的精力消極地強撐著。用不著刻意區(qū)分你我,我們都是相同的。
狐貍覺得這樣太無趣,我們便做起影子游戲。摘下床布,置于月光之中。三雙手跟隨不同的意識交織而變形。影子如提燈照入痛苦的石頭。陰影的邊緣變成鋸齒狀,再這樣下去,月光可能會被鋒利的倒影刮傷。碰巧刺猬聽見一陣卜然的水聲,是時候沐浴了。
他們率先攀上樹梢,站在樹冠兩頭,姿如受刑的錫兵,瞑目仰面,嘴巴稍稍張大。水沸聲正從他們的喉嚨汩汩冒上來,表情莊重又輕盈,此刻的儀式是享受的。
你的身體融入一道水脈,可以想象,你穿過勒塞的平原,那里酷熱如同爐火,不斷蒸餾你的河水,卻又不至于干涸,無形地給你徒增遺忘的痛苦。水漫上來,河床刮過陣陣腥風,你已經無法看清那是淚腺、汗腺,還是紺紫的靜脈。浪聲翻滾,你變得幻聽,母親的泣聲和漩渦里的呼救接續(xù)涌起。悲哀的幽靈已是浮水的魚鰾。巨鳥再次張開死亡的黑翼,轟隆隆地逼近,而星兆在同情心的驅使下,成為你(幸存者)手里舉著的那些五月的玫瑰與火百合。盡管他們的倦容因日光焦枯。他們的記憶被沖落,沉入河底,在那里翻漿,淤積。塞壬的歌聲也被命定的力量驅趕?;匾簟;疖嚨牡养Q如嬰兒受激后的尖叫,在河面上周旋。
靈魂以火山噴發(fā)的形式出竅,而迸射的熱量幾乎令肉身不可忍受。枝葉遽然起火,青色焰心在我身上搖曳,狂躥,整個樹冠燒成了一個火神的柴堆。值得慶幸的是,他們也醒了過來。
那是欲望嗎?我指方才樹上的大火,刺猬不敢吭聲,這超過他所能想象的經驗。狐貍則自然地承認了火團仍是一個未知之謎。
你出了太多汗,像只水鬼。
當你體內的鹽分缺乏到某個下限,魔鬼就該找上你啦,他們嗜于傷害那些膽怯的獵物。
你們都做夢了嗎?
非得較真的話,我覺得那并非在做夢,更像是——回憶。
刺猬吐出這個詞時有些遲頓。不過是幻覺,幻覺而已。
那是月亮的潛能,幽靈詞典稱為潮汐力,我們身上的湖泊會受它的牽引。
既然身體能化為海水,突發(fā)的一次天上決堤,貌似也無妨。
你害怕魔鬼嗎?
你是指哪一個,把你帶來的那位嗎?你不該這么說,他們對你而言是醫(yī)生,哪怕帶給你的是無盡的黑暗,他們總是有益的。不過當你發(fā)現(xiàn)魔鬼啦死亡啦,都是你擺弄于股掌之間的小把戲,你便不再在意這些。
記憶的碎玻璃一直在折磨彼此,我們蒙難的痛苦必定有另一個人在共同承擔。那些碎片已經長進我們的骨肉,變成棘刺和尾巴。刺猬感到許多針狀的肉瘤從后背隆起,像是沖鋒之前騎士穿戴好最后的盔甲。他艱難地直起身子,靠坐在吊床邊,不一會又彎下去,他埋頭蹲在一角,看上去比分娩還痛苦。
沒事的,忍忍就過去了,我早該習慣這樣的。刺猬笑起來很憔悴。我們盡可能不再看他。刺猬嘴角勉強上翹。他的額頭滲出了不少汗珠,在浮動的月光下結晶,閃爍著預見了魔鬼的來臨。
我真擔心你。
我好受些了,可惜我在做噩夢,開始退潮了……他們哭得越兇,風暴越興奮……來不及了。刺猬挽住我的頸部,最后你會明白,只有死亡在盡頭等待,它的忠誠甚至超過田園犬。他顫抖的聲線將淚水織成一串符咒,沿我的耳畔盤繞。
我打算逃去勒塞之河的對岸,這里簡直是個瘋人院。我們在那里鋪建水上的鐵軌,拉響火車的汽笛馳過——那里至少沒有黑貓出現(xiàn)。現(xiàn)在我對頭頂?shù)倪@片黑暗有了新的認知,狐貍再次用手指敲敲屋壁,加快了語速——那是一頭死亡的巨鱷,再也不是什么巨大的黑椋鳥,它潛伏在荒蕪的沼澤,擠出眼淚,通過星軌的淚痕得到人們的善心,當他們一靠近,就被它吞噬。
這樣想未免有些悲觀。
事情就是這樣,無從改變。你們總是一副慈善家的菩薩心腸。這不見得是壞事,刺猬嘀咕著,正相反,你表現(xiàn)得太矛盾,你覺得這個世界源于宏大的虛構,又認為世界的真相僅僅是一頭巨鱷。我并不想反駁什么,如果所有都足以自洽,我愿意相信我死在鱷魚嘴里。
矛盾……矛盾是美麗的……狐貍尚未說罷,流星在夜空劃過并產生了一道縫隙。狐貍尖叫起來——是鱷魚在流淚,那束光線的冷亮頗有錫的質感。
你們不愿講講自己的童年嗎?美化的故事可比安眠藥更容易見效。那太漫長了,也很無趣。先到這兒吧,晚安啦各位。狐貍蜷起身,枕著繞在頸間的尾巴。
你看上去還有心事。
不,我只是習慣睡覺時面朝我的出生地。我在這里隨時可能死去,盡管我一直在奔波,睡姿也隨之不停改變,而恒定的方向卻一直發(fā)出愛的召喚,這讓我安心。我多么希望他再也不要醒過來。
刺猬從枕下翻出一小冊童話集,并且越讀越著迷。親手沖的咖啡并未奏效。
你還不睡嗎?
快了。我覺得我的神經有些衰弱,無論清醒還是安眠都難以維持……你還在想那只黑貓嗎?
并沒有,是它主動找上門來,在我腦中揮之不去,它有意在折磨我。我的腦袋一沉,在入眠的某瞬又浮起,仿佛石頭墜進河里,水浪沖擊暗礁的聲響頗有節(jié)奏。
我口渴。想從床底找白日喝剩的咖啡??晌覄訌棽坏?,右腕被藍色束縛帶緊緊纏住。
我的心臟狂曳不已,一只黑貓被身體的枕木夾住,仿佛只有火車撞過來的最后一刻,它才能一躍而起。
歡迎回家。
廉價的白光燈,一直注視著我,以麻醉師的目光。高懸的鐘盤在轉動,越來越快。一想到越來越多的恒星在離奇地死亡,我就有些反胃。它們不再燃燒。我們同在的那個火堆里,熔結的錫心在隱隱閃爍,這就是屬于他們游戲進行的日子。過去的辰光是不可預想的,連尿液都散發(fā)著藥水氣味。明亮的聲音自上空飄來,口吻篤定得像先知,又像法官,或許你的確牽連著死去的某只黑貓,或許你殺死了它……后面的話模糊不清,他們赦免我了嗎,還是要我付出代價?我想那已經不再重要,黑貓之死將成為我的影子尾隨在我身后,那是不可原諒的。密集的藍色擋布間,我沒能見到刺猬,他應該退燒了。我的喉結還在蠕動。
我也許更像個病人吧。我失去了人們常有的智慧與平和。一道翅尖的翕動從我身后閃過,我們沿著蔚藍的火焰邊緣跳舞,手牽著手。
那是烏鶇嗎,還是椋鳥?
我看不清,它們活在太陽的強光之中,只有黑色的弧形,拼接成完整的圓線,我們就這樣頂著黑貓瞳孔般的鳥群。周旋著。
(編輯 黃丹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