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三湘，用“田野詩班”溫暖山里娃

楊柳岸

11月12日，95后鄉村教師李柏霖榮登“中國好人”榜。大學畢業后，她放棄了留在大城市工作的機會，選擇回鄉任教。李柏霖通過“田野詩班”教育方式不僅豐富了留守兒童的生活，并指導他們創作了詩歌。她與丈夫傾盡全力，只希望孩子們能成長為一棵棵參天大樹——

愛心情侶，讓“留守娃”燦爛生活

李柏霖出生于1996年，家住湖南懷化一個小鎮。因父母離異，年幼的她跟隨爺爺奶奶生活。2017年，從湖南第一師范學院畢業后，本可以留在長沙任教的李柏霖，卻選擇回到家鄉的粟裕希望小學成為鄉村教師。

班上一半是留守兒童，這些孩子膽小，性格內向，有的因父母離異而自卑，有的因常年見不到父母而焦慮。他們沒什么娛樂活動，要么三五成群到處晃蕩，要么抱著手機打游戲看視頻。

有孩子在作文里寫道：“我長大以后一定要陪在自己的孩子身邊，不然怕孩子長大了沒出息?！崩畎亓夭唤伎?，這么點大的孩子思考的問題怎么如此沉重呢？什么樣的教育，才能給他們一個更豐富美好的精神世界，找回他們的活潑和自信？

有一次，一個孩子寫下一句“棉花吐出了豐收”。李柏霖眼前一亮：“一個‘吐字，把秋天寫出了畫面感?！边@個句子給了她啟發，孩子們擁有獨特的創造力和想象力，孩子就是天生的詩人。那就用詩歌滋養孩子們的“心田”，播撒詩歌的“種子”。

月亮、春天、唱歌的蛐蛐、睡覺的桃花……李柏霖將這些設計好的主題交給孩子。他們的思維異?；钴S，總能迸發出意想不到的詞。從一個一個的詞到一兩句的詩，李柏霖每次課程都要用心準備，慢慢引導。

2019年，李柏霖參加同學的婚禮時，認識了伴郎郎一波。他是湖南邵陽市人，浙江師范大學新聞系畢業，偶爾幫助做生意的家人打下手。郎一波加了李柏霖的微信，經常找她聊天。

看著孩子們雖稚嫩卻創意十足的小詩，李柏霖忍不住與郎一波分享：

“——蚊子說／我很受歡迎／我一飛出家門／大家都會為我鼓掌。是不是出人意料？”

“一個小姑娘寫——大概，冬天是梅花的心上人吧。一句話，但靈氣十足?！?/p>

郎一波對孩子們的詩贊嘆不已。他告訴李柏霖，他也熱愛文學，寫過一部長篇小說。李柏霖看了他的小說后，一改最初對他那種紈绔子弟的印象。

他們還發現，兩人都喜歡看書。他們討論閻連科的作品，有說不完的話。兩顆年輕的心，慢慢碰撞出火花。

有一天，郎一波追到了李柏霖工作的希望小學。這里簡陋的環境讓他大吃一驚：宿舍是一間四面透風的屋子，只有一張床、基本的生活用品。郎一波去上廁所，被門口掛著的兩只山蜘蛛嚇得大叫。李柏霖哈哈大笑，取笑他平常一副混不吝的樣子，竟然連蜘蛛也怕。

“你說你，上學時成績那么好，還是班干部。當時校聘的時候，你怎么就選了這么個地方呢？”郎一波很不解。

“這里很好啊，空氣清新，草木葳蕤，每天看著太陽從山那邊升起來，一切都生機勃勃的，而且這里的孩子也需要我。”李柏霖還給他看了一首詩：

“眼淚／疼的時候能忍?。鄣臅r候能忍?。挥邪职謰寢屢獬龃蚬ぃ谲嚿舷蛭覔]手的時候／忍不住?！?/p>

為教孩子們寫詩，李柏霖付出了大量的心血，卻遭到少數人的質疑：既不能替代考試拿高分，還占用孩子學習其他課目的時間，寫詩有什么實際用處嗎？

郎一波鼓勵李柏霖——詩歌解決不了所有問題，但詩歌或許是找到答案的一把鑰匙，能叩開一扇扇心門。堅持寫詩，“棉花就能吐出豐收”。

郎一波時間自由，總是去學校陪伴李柏霖。有他陪伴的日子，李柏霖單調的教學生活不時被溫馨和歡樂填滿。那些日子，郎一波在宿舍做飯，一個小小的方凳，兩個簡單的蔬菜，蛐蛐在樹上熱情地伴奏，風徐徐吹動綠葉為他們舞蹈……普普通通的一餐飯，兩人卻吃出了初戀的味道。

婦唱夫隨，感謝“五十分愛人”

李柏霖與郎一波戀愛，遭到了她家人的反對?！凹弈敲催h，你要是受委屈了怎么辦？我們都幫不上你?！薄八B個穩定工作都沒有，以后你們怎么過日子？”奶奶著急得抹眼淚。

“奶奶您放心，我就算是出嫁了，也還是留在家鄉教書?！崩畎亓爻兄Z道。

為了讓李柏霖的家人放心，郎一波決定去考公務員。報名后，他把自己關在賓館里夜以繼日地復習。雖然懶散慣了，但郎一波收了心也是認真的。功夫不負有心人，他一戰上岸。后來，他被分配到邵陽市偏遠的鄉鎮。身處異地的兩人每天靠電話和微信互訴衷情。

每逢休假，郎一波不辭辛苦，去李柏霖的學校，化身私家大廚。有時候，他還和她一起回家，幫爺爺奶奶洗洗刷刷?？吹嚼梢徊ㄇ诳欤瑢畎亓卣疹櫽屑?，爺爺奶奶默認了這位準孫女婿。

2020年10月，李柏霖與郎一波結婚。懷孕后，李柏霖既要教學，準備考研，還要給孩子們修改詩稿，經常忙到凌晨一兩點。郎一波在鄉鎮的工作也非常繁忙，他苦于無法照顧李柏霖，平時只能晚上和妻子打打電話。在電話里，李柏霖分享孩子們有趣的詩是保留節目。

2021年，女兒出生。由于難產，李柏霖順轉剖，住院一周后婆婆將她接回家照顧。月子里，女兒非常愛鬧，李柏霖睡眠不足。身體上的虛弱加上精神上的疲憊，讓她情緒低落。郎一波因為在鄉鎮，所以忙起來周末都回不了家。

郎一波問過李柏霖：“如果可以打分，我在你心里能打多少分？”李柏霖想了想說：“50分吧，因為你不在我身邊。我們一人50分，把日子過成100分?！?/p>

一天，李柏霖翻到包里一個孩子寫的詩。那個孩子平時沉默不語，看到老師也是低著頭。同學們玩鬧時，他從不參與，在一旁顯得孤零零的。孩子的父母很早離開了他，他跟著年邁的爺爺奶奶生活。

李柏霖從來沒想到他會寫詩，一個在沉悶中生活的孩子，把最純真的本性用詩表達出來了。李柏霖有些感動，她把這首詩拍下來發給郎一波：“托爾斯泰說，詩歌是一團火，在人的靈魂里燃燒。我知道你忙，忙得無暇顧及我，我只好自己看看詩?！?/p>

放假回到家，郎一波會抱著女兒，給她換尿不濕、洗澡?？粗@個新手爸爸笨手笨腳，又小心翼翼照顧女兒的樣子，李柏霖的怨氣也散了幾分。郎一波還給妻子洗頭發，細心地用吹風機給她吹干，空閑時陪她出去散步，享受片刻的安逸時光。

女兒半歲后，李柏霖回學校上班，把女兒交給婆婆照顧。臨走時，女兒哭得撕心裂肺，可李柏霖不能為女兒停留。他們一家三口開始了分居三地的生活，李柏霖的一顆心被掰成了四瓣，既牽掛丈夫，又思念女兒，操心著班上的孩子們，還有老家的爺爺奶奶。

回到學校的李柏霖一轉身就扎進教學工作中。在學校領導的支持下，她成立了詩社——“田野詩班”，各年級愛好詩歌的同學都可以加入。

不忍離去，要陪孩子們快樂成長

為了打開孩子們的思維，她時常帶著他們到鄉村采風，去看金黃色的油菜花，去看清澈流動的小河。漸漸地，孩子們越來越大膽地展開想象，他們寫下的詩句，真誠而靈動。

正當她全力以赴地工作時，奶奶因為生病而住院了。每天放學后，李柏霖要趕到十幾公里外的醫院照顧奶奶。晚上，幫奶奶洗漱后，她從包里拿出孩子們的詩稿進行批閱和修改。才睡兩三個小時，一大早她又匆匆趕回學校上課。

奶奶還沒出院，爺爺又因為生病住進醫院。李柏霖更忙了，連周末也抽不出時間去邵陽看女兒。

因為工作，她照顧不到家人，李柏霖覺得自己不是一個稱職的妻子和媽媽。她冒出了辭職回到丈夫和孩子身邊的念頭。

郎一波勸解她說：“我尊重你的任何選擇，但鄉村的孩子們更需要你。而且，就算要調動，也是滿了服務年限之后?！?/p>

周末放假，郎一波帶來了漁具，拉著李柏霖去山塘釣魚。周圍是高高低低的青山，黛青色的山影倒映在水中，偶有絲絲微風拂過，一桿魚竿垂在水中，兩人坐在樹底下，天馬行空地聊天。

魚兒上鉤時，郎一波將魚竿交給李柏霖往岸上拉，魚兒在水里跳躍，李柏霖開心地驚呼：“上來了上來了！”將活蹦亂跳的魚兒放進水桶里，李柏霖覺得樂力不知不常釋放了。待太陽將要落山.兩人提著水桶，一路說笑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壓力釋放之后，李柏霖認真思考，還是放不下田野詩班的孩子們。

李柏霖一直想把孩子們的詩稿整理成詩集。郎一波見她累得人都瘦了一圈，特意在休假時來學校幫忙。一連忙碌幾天，郎一波幫李柏霖把孩子們寫的詩做成4本詩集，取名為《我們的詩》。

6年來，李柏霖帶著孩子們創作了1600多首詩，幫助學生在不同的刊物發表作品?！疤镆霸姲唷钡那闆r先后被新華社、《人民日報》報道，引發關注。

李柏霖有一個心愿，讓專業詩人、文學家教孩子寫詩。2月18日，湖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湖南省語言文字推廣基地會同工作站在粟裕希望小學成立，“大詩人”與“小詩人”牽手詩歌創作與語言文字教學。

在婆婆居住的小區，有一個身高和李柏霖差不多的戴著眼鏡的女孩。女兒每次看到那個女孩，都會追著喊“媽媽”。和女兒視頻時，女兒將手里的蘋果靠近手機屏幕讓她吃。李柏霖有時候周末趕回去看望女兒，走的時候只能等女兒睡了才能離開，女兒睡醒后找不到媽媽就會大哭。

郎一波離家稍近一點，他對女兒的付出更多。郎一波生日那天，李柏霖給愛人寫了一封情書：

“你陪著我做學生的詩集，你搶女兒的口香糖說‘這是媽媽的。我生病后你問過很多次‘想吃什么。遇到你之后，我也更幼稚了。謝謝你讓我多了這么多美好的家人，謝謝你讓我看見更豐富的人生。生日快樂，永遠幸福健康！我的50分愛人?！?/p>

9月5日，“田野詩班”的孩子們與易烊千璽同框，拍攝了《一粒種子改變世界》的城市形象宣傳片。不久，李柏霖家庭也上榜湖南省“最美家庭”。11月12日，中央文明辦發布2023年第三季度“中國好人榜”，李柏霖光榮上榜。

如今，李柏霖服務鄉村小學的合約即將到期，但她舍不得這些孩子。在郎一波的大力支持下，她決定繼續留在山村帶孩子們寫詩，和丈夫一起打造“田野詩班”最詩意的家。他們的夢想，是讓孩子們都成長為一棵棵參天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