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香蘭
小長假,我放下工作,讓生活回歸極簡狀態(tài),洗衣、做飯、打掃,把被子裹滿陽光,看女兒喝下我煮的熱湯。市井煙火,日常生活,緩慢而平淡,但也許這樣才更接近生活的本質(zhì)。
季節(jié)于無聲中更迭,衣物在冷熱中交替。每逢換季,整理衣柜是必須的。吐故納新,是女人對衣服的態(tài)度,更是天性。有些衣服一年難得穿一兩回便束之高閣。但也有那么幾件,對我而言,是對自己的溫柔,也是對時光的厚待。諸如棉麻面料的,簡單而樸素,是生活里自然的味道,也是安居于浮世的一份妥帖。
喜歡棉麻,與年歲無關(guān),與文藝風尚無關(guān),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與生俱來的一種熱烈。當她在某一刻被喚醒,我就知道,那是我喜歡的。
很多年前,去云南旅游。導游帶我們到一處簡樸的茶室,喝厚重的老茶。當初的茶室名及喝過的茶湯,我早已忘了,唯獨與茶人初見時的場景印象深刻。我猶記掀開禪意的粗布門簾,只見一年輕茶人,鉛華洗盡,一襲天青色棉麻,雙挽青絲,像從古畫里走出來的女子,不染纖塵,眉目間是素,是清,是靜。
茶本隨心隨性。那一刻,在我眼里,茶人素心如蓮,暗香入骨。我不知道是不是茶給予了她的靈氣,只想著打動我的一剎那,是她的樸素、明媚,還有那過濾后的高貴的沉靜。茶人的裝束,尤其是那身棉麻衣裳,干凈、質(zhì)樸,直擊人心,我自歡喜。
因了這樣的邂逅,從此,我衣櫥被棉麻占據(jù)。
時裝,我是有的,工作需要,職場衣著總該符合時宜,大方得體。然,時裝錦繡,卻有其局限性,她告訴我們時間很快,快到一下子不光鮮了。而棉麻,透氣、休閑、舒適,著在身上的日子很慢很暖。裹在淡淡的煙火里,閑而不嫌,日日年年。
一半素心以清簡,一半寂靜許清歡。生活中的形,骨髓里的念,讓我想起古今知識分子堅守的一種信念——布衣精神。孟子“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布衣之道;杜甫“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布衣之懷;魯迅《阿Q正傳》的布衣之情……他們不畏于勢,不屈于威;他們深情而謙卑,自由而曠達。
我一尋常女子,喜歡棉麻布衣的生活態(tài)度,自不能用以詮釋布衣精神,但樂意在日常關(guān)聯(lián)的簡樸物件中領(lǐng)略生命過程,并嘗試找到承載的方式。
汪曾祺老先生說過:“人總要待在一種什么東西里,沉溺其中。茍有所得,才能證實自己的存在,切實地活出自己的價值?!鄙罹褪沁@樣,我們每天行走在不確定的時間與空間里,用很長很長的時間去等待和尋找,用很短很短的瞬間心動和喜歡。我,亦不例外。
人總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空間,放下世故,放下束縛。疏離喧囂的空間場合;接受無法回避,卻必須孤軍奮戰(zhàn)的生死病痛;在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找到存在的方式,并以此安頓身心,回歸純粹的自我,有所喜,有所為。
時光如水,沉淀方澈。衣櫥里的棉麻布衣,讓我沉溺其中。任其在自己的喜歡里,無謂切實的價值,只為證實此刻的存在。
簡。無論何時何地,學會和自己相處,接納得與失,來和去。告訴自己,陰晴圓缺,一切都各得其所。素。無須花團錦簇,只要一心奔赴,就像未來的日子,總有存在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