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祥禹
生物安全是國家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國家生物安全風險防控和治理體系建設被納入國家總體規劃,并采取有效措施防范和化解生物安全風險,保障人民生命健康,維護國家安全。其間,還需要從保護人民健康、保障國家安全、維護國家長治久安的高度,將生物安全納入國家安全體系,系統規劃國家生物安全風險防控和治理體系建設,全面提高國家生物安全治理能力。從《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以下簡稱《刑法》)的視角觀察,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生物安全法》(以下簡稱《生物安全法》)的頒布實施,生物安全已成為國家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生物安全領域,《刑法》對其進行了體系化保護,形成了較為完整的刑事保護模式,但同時也存在一些問題,如犯罪對象范圍較窄、刑事處罰力度較弱等。基于此,本文重點對我國生物安全刑法保護的模式選擇和規范優化策略展開探究。
一、我國生物安全刑法保護的立場轉換
(一)預防性保護立場:從實害懲治轉向風險預防
在傳統的實害犯立場下,《刑法》更多地是采取實害犯的處罰方式,即以實害結果作為定罪量刑的前提,從而實現對實害行為的懲罰。然而,隨著生物技術的迅猛發展和應用,生物安全風險隨之增大。在此背景下,實害犯立場已經難以滿足生物安全保護的現實需要,必須采取預防性保護立場。預防性保護立場強調《刑法》在生物安全風險治理中的積極作用,堅持風險預防原則,將風險預防作為刑法處罰的基本原則和歸宿。我國《刑法》對生物安全犯罪采取了預防性保護立場,通過增設新罪名和擴大犯罪對象范圍等方式予以規制。未來的立法活動應繼續堅持預防性保護立場。生物安全犯罪具有行為本身有危險性、對公共安全危害嚴重、法益侵害性較大等特征。為了充分發揮《刑法》對生物安全犯罪的規制作用,必須在立法上采用預防性保護立場,避免出現“重刑化”傾向。
(二)全鏈條保護立場:從部分保護轉向全面保護
生物安全犯罪具有危害后果嚴重、社會影響惡劣等特征,傳統的實害犯立場已經難以滿足生物安全保護的現實需求。為了有效應對生物安全犯罪,必須采取全鏈條保護立場。生物安全犯罪不是單獨的某一行為,而是由一系列行為組成,具有嚴重的社會危害性,《刑法》需對其予以全面規制。我國應采取全鏈條保護立場,對生物安全犯罪行為進行全流程的刑事規制,從生物安全犯罪的事前、事中到事后進行全面規制。全鏈條保護立場能夠為生物安全犯罪的預防提供充足的立法資源,避免出現“重刑輕預防”現象,從而為生物安全保護提供堅實的刑事法治保障。
(三)類型化保護立場:從籠統保護轉向分類保護
為了有效應對生物安全犯罪,需在立法上采取類型化保護立場,對生物安全犯罪予以分類保護。在生物安全犯罪的立法活動中,應根據生物安全犯罪的具體情形對不同的犯罪行為進行分類規制,實現刑法對生物安全的分類保護。生物安全犯罪的類型有很多,包括重大傳染病類、生物恐怖主義類、生物武器類等。
未來的立法活動可以根據生物安全犯罪的具體情形,增設新罪名或修改既有罪名,對生物安全犯罪予以類型化保護。第一,增設新罪名。例如,《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十一)》(以下簡稱《刑法修正案(十一)》)增設了非法持有珍貴、瀕危野生動物制品罪和非法收購、運輸、出售珍貴瀕危野生動物制品罪。從規范功能上看,該罪名旨在對生物安全犯罪進行提前規制,具有較強的預防功能。第二,修改既有罪名。例如,《刑法修正案(十一)》將妨害動植物防疫、檢疫罪的罪狀進行修改,新增“偽造國家動植物檢疫機關的證明文件”的規定,從而將該罪名設置為新罪名。
二、我國生物安全刑法保護的模式選擇
(一)刑法典模式
在刑法典模式下,生物安全犯罪的體系構建分為三個部分。一是由普通條款到特殊條款的轉變,即由刑法總則調整至分則,其既可以與其他罪名一同規定,也可以單獨設立獨立的章節。二是由一般條款到特殊條款的轉變,即由刑法總則調整至分則,其可以與其他罪名一同規定,也可以單獨設立獨立的章節。三是由抽象危險犯到具體危險犯的轉變,即由刑法分則調整至總則,其可以與其他罪名一同規定,也可以單獨設立獨立的章節。
具體而言,我國刑法典模式下生物安全犯罪體系構建包括三個步驟。首先,由刑法總則調整至分則。生物安全犯罪需要以分則的具體罪名為基礎,從而構建其罪名體系,我國生物安全犯罪存在罪名分散、規定零散等問題,因此需要對其進行整合,構建一個完整的生物安全犯罪體系。其次,由一般條款到特殊條款的轉變。從生物安全犯罪的法益侵害來看,其主要侵犯了公共衛生安全與生態環境安全,而對公共衛生安全的保護則需要以傳染病防治罪為核心,從而構建出完整的生物安全犯罪體系。最后,由抽象危險犯到具體危險犯的轉變。生物安全犯罪主要侵犯了生態環境安全,需要以具體危險犯為基礎,構建出一個完整的生物安全犯罪體系,不僅包括抽象危險犯,還包括具體危險犯。
(二)單行刑法模式
單行刑法是指以單行刑法的方式對有關犯罪進行規定,包括《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條非法處置外來入侵物種罪、第三百三十八條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第三十八條污染環境罪等。
我國生物安全犯罪立法在法益保護的側重點上,仍以《憲法》《生物安全法》和國際公約《生物多樣性公約》中的相關規定為立法基礎,“生物安全”作為國家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生物安全”犯罪的主要內容。同時,由于刑法總則與分則在構成要件的設置上存在差別,因此在相關條文設計上也應有所區別,對此下文將分別闡述。
第一,生物安全犯罪立法應當注意與其他非典型法益的協調。鑒于生物安全犯罪保護的主要內容是生物安全,而非傳統意義上的生物安全,生物安全犯罪立法應注重與《憲法》《生物安全法》等國內法以及《生物多樣性公約》等國際公約中的相關規定進行協調,使其不能與其他非典型法益發生沖突。
第二,在生物安全犯罪立法中應注意區分不同犯罪之間的界限,尤其是對非法處置外來入侵物種罪與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的區分問題,應基于其保護法益的差異性分別規定在不同的罪名中。例如,非法處置外來入侵物種罪保護的是國家生物安全以及生態安全等法益,而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則是保護生態安全這一法益。非法處置外來入侵物種罪的罪狀描述中只涉及非法處置外來入侵物種罪中的“違反國家規定”和“情節嚴重”兩個罪狀。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則對危害生態安全的行為進行了更詳細的描述,如將“造成重大損失”修改為“造成生態環境嚴重損害”。
(三)附屬刑法模式
我國目前的生物安全刑法保護存在兩種模式:一種是附屬刑法模式,另一種是附屬刑法典模式。附屬刑法模式是指在單行刑法之外,在相關的法律中規定犯罪構成、刑罰等內容的立法模式。與其他國家和地區相比,我國生物安全刑法保護的立法模式以附屬刑法典為主要形式。
《刑法》在生物安全犯罪中主要采用了附屬刑法典模式。《刑法》對生物安全犯罪的規定主要是針對相關的生物安全犯罪、與生物安全相關的刑事犯罪,在條文數量、罪名設置、罪名數量等方面都占有較大比重。可見,《刑法》對生物安全犯罪的規制體現了以刑法典為主要形式的特點。
三、生物安全刑法保護的規范優化
(一)生物安全刑法保護的體例調整
如前所述,我國生物安全刑法保護的模式選擇與具體規范設計均存在值得商榷之處,因此有必要在具體規范設計上進行調整。首先,我國生物安全刑法保護的體系調整應當以破壞生物安全罪和生物安全犯罪為核心,并對《刑法》第三百三十八條之一和第三百三十九條之一進行實質解釋。其次,對破壞生物安全罪的體系位置和內容設計,應當在破壞生物安全罪所保護的法益的基礎上重新審視與之相關聯的其他罪名,在符合罪刑法定原則和罪責刑相適應原則的前提下對其內容進行調整和補充。最后,在《刑法》分則第三章“危害公共衛生罪”中增加一節“妨害傳染病防治罪”。
(二)生物安全刑法保護的罪名完善
關于生物安全犯罪罪名體系的完善,可以從兩個方面人手:一是進一步增加生物安全犯罪罪名;二是擴大犯罪圈。關于生物安全犯罪罪名體系的完善,需明確的是生物安全犯罪罪名體系不能一概而論,而是應根據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生物安全犯罪罪名體系包括危害國家對野生動植物的保護和管理罪、危害公共衛生罪、危害人類基因安全罪、破壞生態環境資源保護罪、非法引進外來物種罪、非法處置進口的固體廢物罪、非法利用信息網絡罪等。從這個角度而言,我國生物安全犯罪罪名體系實際上包括了“危害國家對野生動植物的保護和管理”這一基本類型。
(三)生物安全刑法保護的刑罰優化
在《生物安全法》的指導下,我國生物安全刑事立法在刑罰方面可以采取有力措施。第一,提升刑罰的輕緩化。《刑法》規定的刑罰輕重與生物安全犯罪的嚴重性和社會危害性并不完全一致,以嚴刑峻法規制生物安全犯罪時也需通過對刑罰的輕緩化來實現刑罰目的。《生物安全法》可以將重刑化作為對生物安全犯罪的基本特征和發展趨勢進行積極回應的重要措施。例如,將“情節嚴重”作為具體危險犯的構成要件之一,規定情節嚴重的,可以適用較重刑罰;同時將“情節特別嚴重”作為結果犯中法定刑升格條件之一,規定情節特別嚴重的,可以適用較重刑罰。第二,優化刑罰配置。在《刑法》中,刑罰是指由國家確定的特定機關依照法定程序判處并執行的刑罰,包括主刑和附加刑。我國生物安全犯罪的立法可以考慮在主刑中增加罰金刑,在附加刑中增加資格刑。
進一步健全與生物安全相關的法律法規,可在制度層面上給予生物安全保護強有力的保障。加強相關法律法規的銜接與協調,避免出現漏洞和盲區。進一步明確刑法與其他法律之間的關系,發揮其在生物安全刑法保護中的積極作用。同時,堅持問題導向、目標導向和結果導向,不斷優化生物安全刑法保護模式。
(作者單位:吉林省長春北湖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