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考試“和解”，與焦慮“話別”
——敘事生涯咨詢技術在緩解高中生考試焦慮中的應用

◎馬俊華（廣東省中山紀念中學，中山 528454）

一、個案概況

趙剛（化名），男，某校高三學生，經班主任推薦來到心理咨詢室，他自己的求助意愿也比較強烈。趙剛個子偏矮小，滿臉青春痘。自述從小到大成績優異，一直是父母的驕傲，尤其是數學方面，同學和老師都覺得他很有天分。但是進入高中以來，凡逢諸如段考、期末考、模擬考這樣的大考時，數學成績總是不理想，甚至很多時候不如那些平時總向自己請教數學問題的同學，他感覺很丟臉。趙剛是家中獨生子，父母是當地公務員，對他期望很高，尤其是母親，對他很嚴格，希望他能成為整個家族的榮耀。趙剛對自己要求也比較高，有完美主義傾向。

趙剛說最近的兩次模擬考成績都很不理想，尤其是數學，離自己的期望比較遠。馬上要進行很重要的八校聯考了，大家都說聯考的成績可以反映高考成績，他非常擔心聯考發揮不好，進而擔心如果高考還是如此，那自己的一輩子就完了，想到父母的期望和同學的目光，他就沒辦法靜下心來復習，情緒起伏非常大。他最近一周連續失眠，食欲也很受影響，感覺非常痛苦，很擔心自己的狀態會持續到高考，想改變卻不知道該怎么辦。

二、分析評估

趙剛的表現屬于比較明顯的考試焦慮。在與趙剛的溝通中，我發現他升入高中以來一直都存在考試焦慮，進入高三后，癥狀越發嚴重。他的考試觀（將考試看作對自己的評價）和過高的成就動機讓他特別想考好，又特別怕考不好，也就是所謂的“想贏又怕輸”。這種心態讓他執著于考試結果，無法專注于復習和考試過程，以致影響了每次的考試發揮，而考試成績不理想又加重了他對下一次考好的期待，引發了更嚴重的焦慮情緒，由此出現了失眠、食欲不振等癥狀。

鑒于來訪者的認知水平較高，我嘗試運用敘事生涯咨詢中的生命線和隔空對話技術，引導他看到以往自己和考試之間的故事、自己和考試之間的關系，覺察自己對考試的看法以及這些看法是如何影響自己的。之后，輔以敘事療法中的問題外化、積極力量尋找、故事改寫等技術，幫助他覺察和矯正不合理信念，從而緩解焦慮、增強信心，以更平和的心態投入到接下來的復習和備考中。

三、咨詢過程

對趙剛的咨詢共進行了六次，每周一次或兩次，每次一小時或者一個半小時（根據咨詢進程靈活調整）。在前兩次咨詢中，主要是和趙剛建立關系，通過外化對話與他達成共識，將“考試焦慮”與他本人區分開，把他解放出來，為后面幫助他有距離地審視考試、焦慮及其對自己的影響作鋪墊。隨后的咨詢中，我嘗試通過生命線和隔空對話等技術幫助他覺察考試對于自己的意義、自己與考試之間的關系等，從而改變他的考試觀，緩解考試焦慮，促進自我成長。

（一）巧用生命線技術，探究考試的價值

生命線技術是敘事生涯咨詢中常用的技術，一般操作流程是：首先，讓來訪者在白紙上畫一條直線，代表生命的長度，在生命線上找到自己現在的年齡點，左邊代表過去歲月，右邊代表未來歲月；然后，把過去歲月中對自己有著重大影響的事件標出來，正性事件寫在上面，負性事件寫在下面，思考過去事件對自己的影響；最后，引導來訪者通過“辨別—描述—分析—應用”四個步驟來解讀生命線，幫助來訪者將抽象的生命經驗或關鍵時刻具象化，覺察過去經驗，提取生命經驗中的營養，從而喚醒生涯，覺察現在和將來可能會有的生涯變動或者生涯選擇。生命線技術旨在幫助來訪者回顧過去、理清當下、展望未來，體驗、覺察自我消極模式的來源，并通過積極處理和干預將過去的負性事件進行正向轉化，重新賦予意義，明確未來方向，增強積極向上的動力。

我邀請趙剛畫了一條只與考試相關的生命線——“我與考試的‘前世今生’”。讓他在這條線上找到自己當下的年齡點，左邊標注上所有印象深刻的考試經歷（時間、經歷、感受、經驗），然后分享每次的經歷和感受，以及對現在的自己的影響。趙剛寫下了五次印象深刻的考試經歷：入讀私立小學的入學考試、初二的段考、中考、高一的摸底考試和最近的模擬考。 以下是我借助這條考試生命線引導趙剛進行自我覺察的對話片段。

心理教師：回顧完這四次考試經歷，如果要你用一個比喻來形容一下你和考試之間的關系，你會怎么說？

趙剛：（思考良久）我和考試的關系就像是“面試者和面試官”吧。

心理教師：能具體解釋一下嗎？

趙剛：就是覺得每次考試都像是對自己的考察，我努力貼近要求，但不一定能得到滿意的分數和名次。

心理教師：所以你覺得每次考試都是對你的評價和考驗？

趙剛：是的。

心理教師:你覺得這種看法對你有什么影響？

趙剛：嗯……感覺會讓我特別想考好，想證明自己很優秀，想讓我媽滿意；也特別害怕考不好，尤其是在考場上遇到難一點的題目時就會很緊張，心里想著“玩蛋了”，大腦一片空白。

心理教師：我看到你寫的初二的那次考試讓你感覺不錯，你覺得這次考試跟其他考試相比有什么不同？

趙剛：可能是期望不同吧。那次我生病了，原本不打算參加考試，但我媽說：“堅持參加考試就很了不起了，考多少分都沒關系。”我自己也沒抱什么希望，覺得做完就行了，結果考得異乎尋常的好。（羞澀地笑了）

心理教師：當對考試結果不在意時，你會更專注于題目，也不緊張，反而發揮得更好，是嗎？

趙剛：好像是這樣的。

心理教師：這個經驗對現在如此擔心八校聯考的你有什么啟發嗎？

趙剛：我明白了。

隨后的咨詢中，我引導他進一步明確了考試的價值和作用——用于反饋和發現知識盲點和漏洞，探討了如何制定過程性的目標，讓考試成為幫助自己不斷完善知識體系的“指南針”，而不是評價自己優秀與否的“尺子”。

（二）智用隔空對話，調整不合理認知

隔空對話是敘事生涯咨詢中經常會用到的另一個技術，在使用這個技術的過程中，咨詢師讓來訪者站在不同的時空來審視過去的經驗和現在的困擾，例如穿越到過去，讓成年的自己、老年的自己來看當前的困惑或者痛苦，讓現在的自己和過去的自己對話等。通過轉換時空，來訪者從不同的距離和角度來審視既往經驗和自我，往往會獲得新的經驗和啟發，對來訪者當前和未來的生涯規劃都會產生助益。

鑒于隔空對話的上述特點，在咨詢中，我除了讓趙剛以現在的視角重新解讀過去的經驗外，還通過冥想技術帶領趙剛穿越到未來，從成年的自己、老年的自己的視角來看現在的八校聯考，甚至是高考，來覺察自己當前的焦慮和痛苦。當人們把當前的困擾或者事件放在整個生命歷程中來審視時，往往會變得達觀起來，也會變得更有力量。

心理教師：如果上大學的你看到現在的你為八校聯考而焦慮，他會跟你說什么？

趙剛：可能會說：“八校聯考其實也沒什么，名次、分數也沒什么要緊吧。”

心理教師：如果六十歲的你看到現在的你從高一以來一直憋著勁兒想考出好的數學成績，盡管經歷了很多次失敗 卻一直堅持了下來，他會說什么？

趙剛：他可能會說：“你其實蠻厲害的。”（笑）

這種變換時空的對話能幫助來訪者拓寬視野和格局，不再局限于當前的困擾之中，從而發現自己身上的積極力量，更有信心處理當前的問題。在隨后的咨詢中，我與趙剛一起探討了高考在整個人生當中的意義和價值，引導他發現生活中更多的可能性，改變了他 “高考決定一生”“高考代表一切”等不合理認知。

（三）重構未來新故事，建立新的考試圖式

此階段，我針對趙剛具體的焦慮表現，指導他進行放松練習。一方面，指導他練習漸進式肌肉放松法，讓他學會迅速放松身體；另一方面，在調整考試認知的基礎上，引導趙剛勾畫沉著應試的畫面，展開積極聯想：如何認真復習，早上吃什么早餐，準備什么樣的文具，如何坦然地走進考場，如何應對考試中遇到的難題，如何在走神時不帶評價地將自己的思緒拉回來，如何在想到考試結果時與自己對話……每天早晚練習三遍，越具體越好，形成積極的考試圖式。就這樣，堅持練習了一個月后，趙剛反饋自己在考試中越來越能專注于試題本身，堅定了對學習的信心。

四、效果與反思

從咨詢結束到高考的一個月里，班主任和同學們反饋趙剛情緒穩定，成績也有了明顯進步。趙剛偶爾也會到咨詢室跟我聊幾句，主要是反饋自己的學習和生活狀態，雖然他的情緒仍然時有波動，但失眠得到了極大緩解。當他不再執著于通過考試來證明自己的數學能力時，數學成績有了很大提高，用他自己的話說：“找到了正確打開考試的方式。”在隨后的高考中，趙剛發揮穩定，考上了一所985高校。

本案例的整個咨詢過程以敘事療法的理論和技術為指導，運用了敘事生涯咨詢中的生命線技術和隔空對話技術，幫助來訪者覺察自己對考試的看法以及這種看法對自己的影響，并嘗試從不同時空角度來看待當前的問題和困擾，由此變得更為達觀，也更有力量。實踐證明，敘事生涯咨詢技術的應用更容易引起學生的共鳴和反思，咨詢效果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