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良,焦 劍
(1.天津中醫藥大學,天津 301617;2.天津中醫藥研究院附屬醫院,天津 300171)
過敏性紫癜性腎炎(Henoch-Sch?nlein purpura nephritis,HSPN)是指過敏性紫癜(Henoch-Sch?nlein purpura,HSP)伴有腎臟受累,腎臟穿刺病理特點為IgA(主要為IgA1亞型)在腎小球沉積,故也稱為IgA血管炎腎損害。此病患者的腎外癥狀主要有皮膚紫癜、出血性胃腸炎和關節炎,腎臟方面實驗室檢查可見尿檢異常及不同程度的血尿、蛋白尿,腎功能指標異常,急性期部分患者血清IgA 升高[1-2]。臨床多單獨或聯合應用激素、免疫抑制劑、血管緊張素轉換酶抑制劑(ACEI)/ 血管緊張素受體拮抗劑(ARB)等藥物治療HSPN,但不良反應較多,副作用大,尤其是在應用激素類藥物的過程中,減量或停用后患者會出現病情反跳的情況[3]。中醫藥由于其自身特點在HSPN 病程中多有臨床功效,在對蛋白尿、血尿的減緩、腎功能的保護、減少發作次數等方面具有臨床優勢[4]。本文中,筆者通過查閱相關文獻,從病因病機和辨治方向兩個角度將近年來中醫藥治療HSPN 進展概述如下。
HSPN 屬于中醫學中“陰陽毒”“紫癜風”等范疇。若伴血尿,則屬“血證”“尿血”范疇;若伴水腫、小便渾濁、腰痛,則屬“水腫”“尿濁”等范疇。現代學者認為HSPN 的中醫病名應被稱作“紫癜性腎風”[5]。現代醫家在總結前人經驗的基礎上,將HSPN 的病因總結歸納為風、濕、熱(毒)、虛、瘀等。HSPN 的各個階段均有不同程度的瘀血證候[6],現代醫家在論述HSPN 時總會強調瘀血的重要性。說明在HSPN 的治療上,瘀血作為致病因素和病理產物已得到了現代醫家的認可。中醫認為,HSPN 的病位涉及多個臟腑,主要以腎、肺、肝、脾為主。宋立群教授認為小兒HSPN 與肺、脾、腎三臟密切相關,小兒本身肺臟嬌嫩,衛氣不固,且脾腎兩臟常常不足,衛氣不固,加之腠理不密,結合本身冷暖不知自調,故易感四時不正之氣[7]。張君認為HSPN 的病位在“絡”,病邪易入難出,發病是由陽絡累及陰絡的病理過程,對于此病的病因病機,認為與熱、瘀之邪相關,熱毒侵襲人體經絡,熱邪日久生瘀,瘀阻經絡,使經脈失養,而發為本病[8]。HSPN 患者往往表現為紫癜已消,但腎病未愈,王世榮認為此為瘀毒在腎絡的表現[9]。現代有學者認為根據HSPN 起病隱匿、進行性進展的特點,可知本病的病機特點與溫病中的“伏邪”相似,并提出腎臟是本病伏邪主要的滯留部位[10]。在HSPN 發病的過程中,風濕侵襲,邪熱相搏,迫血妄行,外溢皮膚則為肌衄,侵擾腎絡則為尿血、尿濁;若毒邪內侵中焦,則有胃系癥狀,如胃痛、便血等;若氣血運行不暢,礙于關節,則會出現關節痛等癥狀。HSPN 若失治誤治,晚期則脾腎衰敗,氣虛血瘀加劇,甚則陰陽兩虛,演變為尿毒癥之重癥。
丘余良主任認為應當根據HSPN 病情發展的不同階段辨證施治,急性期紫癜初起,或伴咽痛、肉眼血尿,根據急性期HSPN 的臨床表現,可分為風熱傷絡證、血熱妄行證,治當疏風祛邪,清熱祛邪,避免接觸過敏原;慢性期可見水腫、尿血等癥狀,此時紫癜反復發作或紫癜基本消退,證型根據臨床表現可分為濕熱內阻證、陰虛火旺證、氣不攝血證、血瘀阻滯證,治療以扶正補虛、補腎活血、益氣養陰為原則[11]。國醫大師張大寧教授將HSPN 分為急性期和慢性期,對于急性期的治則,認為應當以祛除邪實為主,重在清熱解毒祛濕、涼血止血通絡,方選清營湯加減;慢性期則以調整臟腑陰陽為主,補腎活血,利濕化濁,補腎常用固澀法、滋補法、溫補法等;在治療過程中,常常重用生黃芪,以增加補益之功,并以土茯苓、敗醬草、茵陳、青蒿等清利濕熱泄濁,另加升麻3 ~10 g升陽明之氣以助健脾升清,收斂精微,在改善蛋白尿方面,也可合理使用雷公藤制劑[12]。國醫大師鄒燕勤認為HSPN 急性期火熱之邪充斥全身,熱迫血行,在外表現為皮膚紫癜,熱毒郁內則表現為肉眼或鏡下血尿,治應清熱涼血,藥用蒲公英、紫花地丁瀉陽明之火以清熱毒,瀉火而不損土;緩解期紫斑消退,多伴有血尿、蛋白尿,同時還伴有陰虛燥熱的癥狀,如口干、咽部暗紅、手足心熱等,治療的關鍵在于補腎涼血,應積極維護腎氣,平補陰陽,藥用二至丸重補腎陰,涼血清虛熱[13]。鄒教授在分期論治HSPN 的過程中,以治血為主,活血化瘀貫穿其治療始終。
楊洪娟根據皮膚紫癜的分布部位及臨床表現,認為紫癜發生于機體四肢外側、腰背等部位,屬于陽經病變,發于四肢內側及腹部的紫癜多為陰經病變,HSPN 患者有蛋白尿、血尿、腹痛、關節痛等癥狀則考慮邪入三陰[14]。根據紫癜所在經絡,由表及里,循經絡辨臟腑。臨床上HSPN 患者按紫癜分布情況常為多經合病,表現為臟腑多整體受累。張喜奎教授在治療HSPN 的過程中,以六經辨證為指導,在HSPN 的發病之初,HSPN 大多屬于太陽經腑同病,發病較急,發病部位的皮疹大多顏色鮮紅,且有尿常規異常,常用桂枝湯合四物湯為主方加減治療;如皮疹色紫,且連成片狀,尿常規可見血尿、蛋白尿等異常表現,此為太陽膀胱瘀熱內壅之證,常予清營湯為主方加減治療;后期,若見斑疹消退或零星出現,且尿常規出現血尿反復,為太陰氣虛,少陰虧損,血失固攝,則以四君子湯合當歸補血湯為主方治療;若見少陰寒化證,則予大黃附子湯合真武湯加減治療;病在少陰熱化,則予知柏地黃丸化裁治療;若病至厥陰,可予真武湯合桃核承氣湯加減治療[15]。
朱榮欣等[16]認為,HSPN 初期多為上焦病變,此時紫癜顏色較紅,多同時出現血尿與蛋白尿,并伴咳嗽、發熱等,本階段多從肺經入手論治,急于治腎而不宣肺易引邪氣入里,方予銀翹散加減;中期多為中焦病變,皮膚紫癜顏色較前變淡,可伴腹痛腹脹,若毒邪壅滯脾胃,則予犀角地黃湯加減治療,若脾虛兼邪實,則予參苓白術散加減治療;后期多為下焦病變,此期無明顯紫癜新出或斑疹隱隱。原曉風教授從三焦論治HSPN,皮膚型過敏性紫癜可從上焦辨證施治,腹型過敏性紫癜可從中焦辨證施治,腎型過敏性紫癜即發展到HSPN 等病癥可從下焦辨證施治;對于小兒HSPN,以祛邪為標、扶正為本,尤以益髓填精保護腎臟為治則,注意顧護小兒脾胃之氣與先天之本;若病程較長,期間或有外感發熱、流涕等表證,當重視及時祛除外邪,對于此證常佐加金銀花、連翹等清疏風熱、清熱解毒之品[17]。
李培旭主任依據溫病衛氣營血理論,認為在HSPN 早期(紫癜期)四肢或臀部等皮膚出現紫癜,尿常規檢查有血尿或蛋白尿,兼有腹痛或關節痛,治療宜透熱轉氣出衛,清營涼血,祛熱毒,熱祛則血寧,不宜用活血化瘀藥,方選自擬經驗方癜期透熱湯;紫癜控制期紫癜消退,尿常規檢查有血尿,時有頭暈腰酸等,證系陰虛內熱證,治以滋養腎陰、清熱涼血,方選自擬經驗方癜退養陰通絡湯[18]。朱珊教授認為,若邪在營分,則臨床表現為紫癜色淡紅,且多伴有風熱證;若在血分,則紫癜色鮮紅或暗紅[19]。HSPN 腎精素虛者,邪氣伏藏下焦,加之病邪襲來,伏邪可起病于營血,直中下焦,以臟傳腑,來勢兇猛而正虛邪實,病情重篤兇險,預后差,但HSPN 在臨床上極少出現急進性腎炎[20]。
有學者認為,HSPN 的基本病機為伏邪結于少陽,或郁于營分,或內陷少陰;郁于營分則發紫癜,內陷少陰則發腎炎;治療多以小柴胡湯合麻黃附子細辛湯為基本方,溫腎助陽,透少陰之伏邪,從少陰出太陽而解[21]。
全國名中醫王行寬教授基于“微觀辨證”理論,認為若HSPN 患者以尿常規潛血陽性為主,則是腎氣虛;以尿潛血紅細胞升高為主,主要責之于陰虛熱灼腎絡;若兩者都多,則屬氣陰兩虛;若出現蛋白尿,則屬腎臟固精不力,營精暗泄[22]。王教授認為肝木疏泄失司,可致尿蛋白呈陽性、尿中紅細胞升高,疏肝亦即補肝,治療時常加用疏肝之品。
綜上所述,各醫家關于HSPN 的論述并非相互孤立,而是相輔相成、交叉聯系的,如分期- 分型、伏邪-六經等。本病的基本病因可歸納為“風、濕、熱(毒)、虛、瘀”,根據現代研究又有所補充,病位主要在肺、肝、脾、腎(腎絡),小兒體質特殊,更強調其肺臟嬌嫩之特點。由于腎臟的結構特點與藤絡相似,故在中醫藥取象比類觀念的影響下,近年來絡病學說也取得了長足的發展,藤類中藥廣泛地運用于HSPN 的治療中。各醫家治療本病的側重點根據地域、氣候、患者體質等而有所不同,病理因素可歸結為濕熱、血瘀。前期多以清熱利濕、涼血化瘀為主,后期重在益氣養陰、培補腎元、顧護腎氣。目前HSPN 的西醫發病機制尚不清楚,治療上多根據臨床經驗用藥。中西醫結合治療本病可有效改善患者的腎功能,但中醫藥治療的具體效果和機制還有待進一步明確。在治療HSPN 的相關研究中,中藥內服應用較多,而中藥外用與中藥內服相結合的臨床資料不多。在今后的研究中,應更多挖掘中醫藥治療HSPN 的優勢,更好地造福HSPN 患者,促進醫療事業的發展與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