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批評學視域下中國獨立紀錄片生態意識表達
——以紀錄片《悲兮魔獸》為例

張曉風

（商丘師范學院 河南 商丘 476000）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對生態文明和生態環境保護提出一系列新思想新論斷新要求①。生態意識逐漸被全人類所關注，生態批評的思想首先體現在文學的創作與研究之中，輻射至其他藝術領域，逐漸運用在各個學科之中②，尤其是在當下“融媒體”時代，影像藝術的媒介屬性得到進一步凸顯，因此，生態意識觀念借助影像畫面得到迅速傳播，進而影響大眾。

一、生態批評理念與中國獨立紀錄片

（一）生態電影

勞倫斯·布伊爾將生態藝術作品歸結為非人為的環境不是僅僅作為提供背景框架的手段來展現，而是作為顯示人類歷史與自然之密切關系的對象來表現；人類的利益不被當作唯一合理的利益，人類對環境的責任是文本的主要倫理取向之一，文本對環境的描寫必須是一種獨特的感受過程③。國內研究者吳振塵認為，生態電影源于對現實問題的憂慮，反映自然與人的生態共同體的整體關系，試圖呼喚、建構人類應有的生態意識、生態責任和生態理想，最終指向人心靈的呼喚。而學者于曉風將“生態電影”界定為以生態整體主義為思想基礎，以生態系統整體利益為最高價值，考察自然與人之間的關系，探索生態危機之社會根源，表現獨特生態審美的電影藝術④。

本文認為，“生態電影”是以探討和展現“人類生存”為主要的表達，以人類與自然環境矛盾變化、人類與社會發展矛盾變化、人類自我與自然和社會的和諧統一、大自然動植物的生存發展等為主要題材的影片，關注生態系統的整體和諧統一。

（二）獨立紀錄片與生態批評

最初，生態批評理論被運用在“獨立影像”和“實驗影像”方面，并沒有延伸至商業電影和動畫電影。獨立影像的生態學研究早已被一些學者關注。

2004 年，電影學者斯格特·麥克唐納基于其多年研究獨立電影和先鋒影像的學術背景，構想“生態電影”不同于“商業電影”，主要給人們提供一條異于“商業規則”和“現代生活機器”的觀影渠道，而且能以影像建構一個讓人們從消費主義漩渦中抽身而出的精神世界，哪怕僅僅是暫時的。⑤符合這一標準的“生態電影”，不可能產生以營利為宗旨的商業影片，而只能從“再訓練”人類視知覺的非主流電影中覓得，因為那些關注自然生態的非主流影片具有主流商業電影所無法企及的生態啟蒙意義。⑥麥克唐納的這一論述與獨立紀錄片的非商業性質實現了契合，他在數年的“非主流電影”研究基礎上總結提出了“生態電影”所特有的影像語言與美學。首先，長鏡頭影像特征與明顯放緩的敘述節奏。音樂電視和商業大片培養的受眾，習慣于平均每7 秒一個鏡頭畫面的快速的節奏，沒有足夠多的時間去感受大自然奇妙、細致精美的變化。在新媒體時代，觀眾更加熱衷于快節奏的影像畫面。其次，優美的影像畫面以及原生自然和工業技術之間的交融。隨著網絡技術的迅速發展，攝像機器性能不斷更新，實現了全新視角畫面的攝取。最后，延長的凝視與注意力。“生態電影”舒緩的節奏要求觀眾對影像保持長久的注意力?？旃澴嗟纳睿鷩痰某鞘?，激發部分人對于靜態大自然的向往，他們可以在冥想式的觀影經驗中感受大自然的靜謐與奧妙。

學者魯曉鵬在研究中提到，“中國生態電影”不僅包括劇情片，也應該包括紀錄片。他認為生態電影是一種具有生態意識的電影，探討人類與周圍物質環境的關系，包括自然、動物及生態，是從生命中心的觀點出發來看待世界的電影。在中國新電影和新紀錄片中，現實主義表達是基本訴求，所有的攝影機總是在注視著生活中那些被忽視、被遺忘的方面，而對生態和環境的關注成為這種新電影和新紀錄片的重要主題之一。⑦

學者們關于生態電影的創作理念與生態主題獨立紀錄片的創作理念具有一致性，一般認為，其不同于商業化電影的模式，在創作選題上能夠關注到生態現狀，主題上注重生態意識表達，目的在于呼吁大眾關注生態環境。

（三）中國生態獨立紀錄片

一般認為，吳文光導演的《流浪北京》為中國獨立紀錄片的開山之作。20 世紀80 年代末90 年代初，大眾文化、精英文化與邊緣文化相互交織在一起的多元文化格局給中國影視創作帶來了新的刺激。⑧獨立影片題材大多關注社會的邊緣群體，展現導演的個人化的表達。

展現生態意識的中國獨立紀錄片大致有以下幾種形態：

1.社會發展改變原有的落后生活方式。這類紀錄片大多出現在少數民族地區，外來的客觀的壓力導致當地人不得已擺脫或者主動放棄原有的生活家園和民族生活方式。比如，顧桃導演的“鄂溫克三部曲”《敖魯古雅，敖魯古雅》《犴達罕》和《雨果的假期》，講述我國最后一個“狩獵民族”敖魯古雅鄂溫克族在政府的政策影響下，走出大山，放棄原始的狩獵生活。導演在影片中記錄了鄂溫克族人在逐漸放棄原有生活，接受新生活的過程中的迷茫和痛苦。這些影片深刻關注人們的生活的狀態。從原有生態環境被打破到開始重新接受新的生活狀態，一種和諧的生態的破碎，必將帶來巨大的陣痛。

2.自然環境破壞。這類影片屬于環保題材的影片，包括社會經濟發展對于環境的污染等，還有人類因貪婪心理對于大自然的直接破壞。比如，喬喬導演的《迷失的家園》，主要講述的是人類經濟發展或者人們自我享受的背后，對于動物們所造成的直接或者間接的傷害。影片以鳥類群體作為主要的展現對象，展現了人類的“朋友”——動物們所遭受的迫害，影片中有人為了得到“野味”，直接對鳥類進行捕捉傷害，有些是人類的生存發展對動物們的生存環境造成破壞。李鋒導演的紀錄片《鳥之殤，千年鳥道上的大屠殺》主要講述了在湖南省桂東縣和炎陵縣交界的羅霄山脈發生的慘絕人寰的鳥類殺戮，人直接對鳥類產生傷害。王久良導演的《垃圾圍城》，揭示了城市產生的生活垃圾對于自然的破壞。

3.社會邊緣群體題材的百姓生活片。這類影片往往關注社會上的邊緣群體的生活，主張“人與人”平等，每一類人群都需要被關注，被記錄。這類影片能夠讓大眾更好地了解這些邊緣群體，達到一種“生態整體主義”。社會的發展進步，也離不開邊緣群體的力量，比如“城市務工人員”對于城市發展的貢獻。這類影片的代表有趙大勇的《南京路》。這部影片講述在南京路巷口生活的社會邊緣人的故事，他們來自東南西北，年齡長幼不齊，聚集在這里，以撿垃圾、賣廢品、偷竊、賣唱等為生。

4.民族風俗技藝影片。這類影片主要記錄優秀的民族文化、民族技藝。當下社會發展迅速，然而，優秀的傳統民族文化在不斷受到“大眾文化”的沖擊，人們需要及時關注和記錄這些民族文化。用影像的方式去記錄對于民族文化傳承與發展有著重要意義。如王令森導演的影片《盆窯工》主要講述了河南省沁陽市盆窯村“黑陶制作技藝傳承人”——盆窯工人王正成的故事。沁陽市盆窯村因世代燒制陶盆而得名，是有名的“黑陶之鄉”。

二、獨立紀錄片《悲兮魔獸》生態意識呈現

趙亮導演的作品《悲兮魔獸》（Behemoth）2015 年在威尼斯國際電影節首映，并入圍威尼斯電影節主競賽單元，影片使用4K 攝影機拍攝，畫面唯美，寓意深刻。這是一部揭露內蒙古塵肺病人生存環境的紀錄片。在陽光下，如仙境般美麗的草原很快被礦山產生的灰塵所覆蓋。面對飛揚的塵土和礦山中傳來的隆隆的噪音，牧民們別無選擇，只能離開這日益退化的草原。在夜里，鐵礦區整晚都是亮如白晝。那些在鐵礦區工作的人們必須時刻保持清醒，痛苦地掙扎著，與自己的意志、與機器戰斗著⑨，處于內蒙古能源產業鏈的農民工長期在受嚴重粉塵污染的礦區工作和生活。

這是一部典型的“生態電影”，影片一方面展現人們承受著環境破壞帶來的痛苦，另一方面人們又在破壞著環境。Behemoth 這一單詞，指的是希臘傳說中山中怪獸，它和海里怪獸相對應。影片開頭詩句對于“魔獸”進行介紹，“上帝在第五日創造了比蒙巨獸，它是陸地上最大的生物，每天吞食一千座山峰”，影片中迫于人類的壓力，一座座山峰被炸平，平坦的草原被挖成“天坑”，揚塵漫天飛舞，破壞自然環境的人類才是那真正的“魔獸”。

筆者結合斯格特·麥克唐納提出的“生態電影”所特有的美學和鏡頭語言特征對該片進行分析。

長鏡頭影像特征與明顯放緩的敘述節奏。當下社會生活節奏加快，人類的生活壓力增加，會喜歡一些具有視覺沖擊力的作品。生態作品則需要人們放下浮躁的內心，靜靜去感悟?！侗饽ЙF》使用4K 攝影技術，全片使用大量固定長鏡頭，節奏緩慢，適合人們去關注更多環境破壞的細節。影片22 分17 秒處開始使用一個近80 秒的左搖鏡頭，鏡頭從左至右搖攝，綠草地占據大部分畫面，搖攝的過程中，石土和拋卸石土的車輛逐漸占據畫面的四分之一，具有震撼效果和深刻寓意。

美的影像畫面及原生自然和工業技術之間的交融。大量的獨立紀錄片受拍攝的客觀條件的限制，導致紀錄片的畫面效果并不精致?！侗饽ЙF》具有非常精致的畫面效果，如影片開始時一處“升格”鏡頭，清晰地展現崩碎的石頭粒。

延長的凝視與注意力。影片31 分15 秒時，連續展現了三個挖煤工的近景正面，4K 的畫面能夠讓人看到黑色的煤土嵌在面部皮膚的紋理里面。普通的工人，依靠艱苦的破壞生態環境的工作謀生，同時承受著自然生態破壞帶來的傷害。

三、總結

生態批評學觀念在我國電影的研究中逐漸得到運用，目前處在探索的階段。基于我國“生態文明建設”理念的倡導，自然環境問題、社會環境問題等逐漸得到人們的重視。紀錄片《悲兮魔獸》是一部生態電影作品，影片中實現了生態主題的表達，科技、藝術的統一，傳達環境保護的觀念，強化人們的生態意識，但是影片中部分畫面表達過于偏激，整部影片僅僅注重內容的展現，主題上缺乏問題分析以及積極的方向性引導。中國獨立紀錄片個體化的表達，是其特殊的藝術特征，決定了其天然的傳達生態意識的優勢，同時需要創作者和研究者不斷關注與努力，創作出無愧于人民，無愧于時代的優秀的藝術作品，就像習近平總書記所說，“文藝是鑄造靈魂的工程，文藝工作者是靈魂的工程師。好的文藝作品就應該像藍天上的陽光、春季里的清風一樣，能夠啟迪思想、溫潤心靈、陶冶人生，能夠掃除頹廢萎靡之風”⑩。

注釋：

①汪曉東,劉毅,林小溪.讓綠水青山造福人民澤被子孫——習近平總書記關于生態文明建設重要論述綜述[N]人民日報,2021-06-03.

②宋眉.論當代生態電影批評的建構維度及其發展趨向[J].浙江科技學院學報,2017,29(02):107-112.

③④轉引自于曉風.生態電影:當代中國生態批評對象的延伸與拓展[J].電影藝術,2016,(02):94-99.

⑤⑥孫紹誼.“發現和重建對世界的信仰”:當代西方生態電影思潮評析[J].文藝理論研究,2014,34(06):60-70.

⑦魯曉鵬,唐宏峰.中國生態電影批評之可能[J].文藝研究,2010,(07):92-98.

⑧謝杰.中國獨立紀錄片生存與發展初探[D].中南大學,2008.

⑨《悲兮魔獸》百度百科https://baike.baidu.com/item/BEHEMOTH/18224805?fr=aladdin

⑩新華網.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EB/OL]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5-10/14/c_1116825558.htm,2015-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