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賢明,張力偉
政治學作為研究人類如何實現美好公共生活的大學問,始終具有經世致用的特征。自亞里士多德開創了以“國家學”為內核的政治學后,西方政治學主要基于西方的政治實踐及其政治理念,形成了具有特定研究對象、特定研究方法、特定學術關懷的學科體系、知識體系和話語體系。作為學科意義的中國政治學研究雖然起步較晚,但經過百余年的發展也逐漸建立起自己的學科體系、知識體系與話語體系。不過我們要清晰地認識到,中國政治學相對于西方發達國家政治學在某種意義上仍具有一定的滯后性,存在著補課、借鑒甚至模仿的問題和現象,這雖然是客觀歷史造成的結果,但也成為激發中國政治學人努力構建中國政治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動力。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哲學社會科學的特色、風格、氣派,是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是成熟的標志,是實力的象征,也是自信的體現。我國是哲學社會科學大國,研究隊伍、論文數量、政府投入等在世界上都是排在前面的,但目前在學術命題、學術思想、學術觀點、學術標準、學術話語上的能力和水平同我國綜合國力和國際地位還不太相稱。”(1)習近平:《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5頁。政治學作為哲學社會科學的基礎性學科,必然要承擔繁榮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的責任,以政治學發展推進哲學社會科學研究的整體繁榮。尤其在當下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多元社會思潮的相互激蕩、發達國家藉由經濟全球化推行的價值觀霸權以及科技革命帶來的技術繁榮,為哲學社會科學發展既帶來了機遇也帶來了挑戰。在這個意義上,中國的政治學亟需構建自主知識體系,以中國特色的政治學理論思維推動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為世界講好中國故事。在時代導向與問題導向中,我們應該正視差距,找準不足,開闊眼界,設計對策。為此,中國政治學自主知識體系構建要走一條文明之間、學科之間和方法之間互鑒與對話的道路。顯然,互鑒和對話不是為了使政治學學科成為多學科知識組成的“大雜燴”,也不是為了使中國政治學“趕英超美”,更不是“師夷長技以制夷”,而是在各美其美、美人之美中提升中國政治學的理論視野,強化中國政治學推動國家治理現代化以及構建全球善治格局的能力,讓中國政治學能夠進一步和國際學術界開展平等對話,在交流中夯實文化自信、在溝通中強化認同,在美美與共中實現中國政治學和世界政治學的共同繁榮。
近代以來,中國從故步自封走向被迫開放的過程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哲學社會科學的發展,這是危機年代給予中國人走向文化覺醒的機會,能夠讓中國人充分意識到文化落后對國家社會發展的阻滯,以及思想解放和文化覺醒是實現民族獨立富強的必然道路。在這個階段,無論是政治學、社會學還是經濟學,都開啟了發展之路。這一階段政治學發展的總體特征是以西方知識為主導,許多名噪一時的政治學家都具有海外留學背景,對西方哲學社會科學發展有著直觀的體驗和認識。西方政治學亦開始傳入中國,并譯介了諸多政治學文獻。例如,商務印書館于1938年出版了由英國法學家弗雷德里克·波拉克(Frederick Pollock)所著的西方政治思想著作《政治學史概論》。隨著馬克思主義在中國革命中展現的宏偉力量,馬克思主義逐漸成為哲學社會科學研究的主流思想來源,例如吳恩裕先生在倫敦政治經濟學院完成的畢業論文《馬克思的政治思想》,產生了一定的學術影響。
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中國的哲學社會科學研究確立了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地位。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在人類思想史上,還沒有一種理論像馬克思主義那樣對人類文明進步產生了如此廣泛而巨大的影響”,“在我國,不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哲學社會科學就會失去靈魂、迷失方向,最終也不能發揮應有作用”。(2)習近平:《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第9頁。哲學社會科學研究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是時代和人民的選擇,歸根結底是因為馬克思主義真的管用。與此同時,中國的哲學社會科學本質上是回應中國的問題。中國的問題深刻地寓于中國的社會傳統和文化傳統中,縱然在現代,中國的諸多問題以及中國人的思維方式與行為方式仍然帶有延續五千年的文明烙印。在這個意義上,中國哲學社會科學的發展也需要傳承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豐富哲學思想、人文精神、教化思想、道德理念等,可以為人們認識和改造世界提供有益啟迪,可以為治國理政提供有益啟示,也可以為道德建設提供有益啟發”。(3)習近平:《在紀念孔子誕辰2565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暨國際儒學聯合會第五屆會員大會開幕會上的講話》,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7頁。質言之,對于中國政治學研究來說,解釋中國問題、闡釋中國道路,必須要回歸馬克思主義政治學,沒有馬克思主義政治學,中國政治學就沒有生命力。我們國家與社會的一些特點、一些運作模式,也能夠在傳統政治觀念與政治實踐中捕捉到影子,歷史的鏡鑒依舊能夠為解決當下的政治與社會問題提供思路。
不過,我們要對當代世界政治學發展的整體格局有著清晰的認知。世界范圍內政治學話語體系仍然由西方發達國家尤其是美國政治學占據著主導地位,話語權亦由其把持。在經濟全球化的宏觀背景下,西方經濟發展水平和與之相伴隨的西式自由民主理念在全球的傾銷,一定程度上強化了西方政治學研究在國際學術界的地位。但是,中國政治學發展始終樹立著一種“底線思維”,雖然政治學學科恢復之后我國引入大量西方政治學著作,但中國的政治學研究并未全盤西化更未改旗易幟。改革開放之后的中國走上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道路,在蘇聯解體和東歐劇變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仍保持著勃勃生機,這使得西方政治學理論在面對很多中國問題時失去了解釋力,尤其是西方政治學家針對中國的所謂預測式研究也頻頻宣告失敗。這給予我們的啟示是:“西方中心論”試圖用西方的理論或者概念嫁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闡釋國家治理現代化的路徑已經行不通,中國政治學的發展繁榮不能夠單純照搬照抄西方政治學,也不能夠純然地使用西方的理論框架去解釋中國問題;但源于西方文明的西方政治學研究仍然有其特色與先進的一面,對于國家、社會、制度、價值等方面的學術研究往往還具有前沿性,不斷吸收借鑒西方政治學前沿理論觀點是中國政治學自主知識體系構建的重要環節。顯然,這離不開文明之間的互鑒與對話。
第一,文明之間的互鑒與對話要尊重政治領域中普遍性價值的共識性認識,并在中國場景的基礎上加以反思重構,尋求普遍性與特殊性的有機統一。政治學尤其關注價值,整個政治思想史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一部變遷的價值史、觀念史。實現政治文明是人類社會的共同理想,政治文明中也蘊含著全人類的共同價值,包括民主、自由、正義等等。以民主為例,我們不能否認和拒斥民主的原真性價值濫觴于西方,也尊重現代性發展過程中衍生出的多元化的民主理論和多樣性的民主制度。所以,我國的民主研究始終對西方民主理論的演進保持著高度的敏感,“自由民主”“多元民主”“參與式民主”“協商民主”“協和式民主”等理論研究不斷被引介到國內,羅伯特·達爾(Robert Dahl)、喬萬尼·薩托利(Giovanni Sartori)、阿倫·利普哈特(Arend Lijphart)等人成為中國政治學界耳熟能詳的學者,其著作也被中國政治學界頻繁引用。但是,民主價值雖然具有普遍性,民主的道路卻各不相同,尤其是西方自由民主在后發國家的破產,越發證明觀念霸權的外強中干。因此,中國的民主是堅持中國特色、立足中國國情的,但也始終批判地吸收全世界民主研究的新理念。比如,“社會主義協商民主”是具有深厚中國傳統的概念,但隨著協商民主向基層拓展,協商民主實踐也在吸收西方協商民主理念和方法的基礎上創新出新的形式,成為西方世界關注中國民主發展的重要窗口。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成功受到世界關注,改變了世界對中國民主的“刻板印象”。(4)有關國際學術界對于中國民主發展的討論,可參見C. Reigadas, “Multiple Ways to Democracy in Contemporary China,” International Critical Thought, vol.12, no.2 (2022), pp.225-236; J. S. Fishkin et al.,“Deliberative Democracy in an Unlikely Place: Deliberative Polling in China,” British Journal of Political Science, vol.40 (2010), pp.435-448; J. Unger, A. Chan, and H. Chung,“Deliberative Democracy at China's Grassroots: Case Studies of a Hidden Phenomenon,” Politics & Society, vol.42, no.4 (2014), pp.513-535.文明的互鑒與對話體現了中國哲學社會科學發展的包容性和開放性,彰顯了中國哲學社會科學研究的基本方法論,即堅持普遍性和特殊性的有機統一:堅持普遍性表明中國的文明之路遵從了人類社會發展的一般規律,并且中國政治學研究只有在普遍性的內核中才能獲得更廣泛的認同;堅持特殊性表明中國的政治學本質要回應的是中國的問題,因此不能脫離馬克思主義的指導,也不能割裂中國傳統和現代的關系。
第二,加強中國政治學和世界政治學界的廣泛對話,在國際交流與對話中提升中國政治學的學術話語權和國際認同度。當下中國政治學的繁榮發展不能沿襲傳統被動開放的路子,而是要主動擁抱世界,主動參與國際學界的政治學學術對話。隨著中國的開放程度不斷增加,高等院校、科研院所走出去和引進來的力度也不斷加大。一方面,中國政治學界通過邀請國外學者來華訪問、講學,翻譯、引介國外學術成果等形式追蹤國際學術前沿;另一方面,中國政治學者也積極參加國際學術會議、與國外學界交流互訪、在國外期刊發表文章或出版外文著作。在國際學術交流中,中國學者的研究成果日益受到國際學界的重視。(5)張賢明:《成就、經驗與展望:新中國政治學70年》,《社會科學戰線》2019年第7期。中國治理故事在國際學術界中不僅僅是“有趣”(interesting),而是真正讓國際學術界意識到中國制度發展和治理實踐的成效。然而,成就背后仍然需要理性反思,中國政治學真正融入世界還有漫長的路要走。比如,一些西方政治學的學術概念、研究方法、分析框架在中國問題的解釋中確實具有適用性,這有利于中國政治學界快速把握西方政治學學術動態,但也可能導致本土學術話語的迷失。(6)俞可平:《中國政治學的主要趨勢》,俞可平主編:《中國政治學四十年》,北京:商務印書館,2020年,第8-9頁。中國哲學社會科學要樹立起堅定的自信,中國的政治學研究亦是同樣。我們鼓勵學術交流的初衷在于讓中國政治學在與世界的接軌中拓展理論視野,在吸收國際學術界新觀點的基礎上查缺補漏,而不是在交流中淪為西方政治學的附庸甚至喪失中國政治學的話語權。中國是一個走向世界舞臺中央的大國,如果政治學研究沒有話語權,也會深刻影響中國在政治、文化、社會等領域的話語權。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走出去和引進來,是要在走出去中講好中國故事,在引進來中讓國際學者看到中國政治和政治學的發展成就。與此同時,受制于文化和語言等之間的“隔閡”,中國政治學在走向世界的過程中要思考如何將中國特色的政治概念與政治話語用國際社會能夠理解的表達傳遞出去,要善于提煉標識性概念,打造易于為國際社會理解和接受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引導國際學術界展開研究和討論。(7)習近平:《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第24頁。而這也需要我國政治學界、文化界以及語言學界的學者為傳播中國聲音共同努力。
文明互鑒與對話的核心是在包容開放中拓展中國政治學的理論視野。知識之間的相互包容、相互交流才能推動人類文明的進步。政治學不能只有西方的聲音,但中國政治學的發展也不意味著世界只需要中國政治學。“堅持胸懷天下”是新時代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世界觀和方法論之一,這在某種意義上說明,沒有包容心的民族不會有光明的未來,沒有包容性開放性的理論會畫地為牢、坐井觀天。因此,中國政治學的發展既要在現代世界視域中多元文明暨文化之間的交流互動,也要在現代世界體系中跨際——即地區、國家、民族、社群之間——的思想與學術的話語交流互動,當代中國社會實踐還是當代中國文化學術,都不可能、也不應該囿于民族國家的“地方性知識”。(8)萬俊人:《現代互文化中的中國之哲學研究》,《文史哲》2022年第3期。中國不僅要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也要積極參與全球事務,為構建全球善治格局承擔大國責任、貢獻中國力量,那么就更要在廣泛多層多樣的交流中讓中國政治學走向世界,在國際社會的理解和認同中為推進國際關系民主化提供中國智慧。
政治學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有其自身的發展歷程和傳統,但一直以多學科的方式回應時代要求為其重要特征。政治學研究的哲學傳統以古希臘古羅馬的研究傳統為主,主要是一種“倫理政治觀”,聚焦于“善”的價值;政治學研究的經驗傳統則始自馬基雅維利基于時代背景區分政治和道德之后,在樸素唯物主義和實證主義哲學的影響下著力探討現實政治“是什么”的問題,而啟蒙時代思想家既是政治學也是法學家,甚至是百科全書式的思想家;政治學研究的科學傳統將自然科學研究方法引入政治學研究并聚焦于政治領域中的因果機制和“行為主義政治學”,更具有多學科交叉融合的色彩。在某種意義上,西方政治學之所以具有頑強的生命力,在于政治學能夠結合多學科知識解釋國家的政治現象、為人類實現理想公共生活提供價值闡釋和方案設計等。中國政治學作為獨立學科的發展雖然歷程不長,但也一直秉持著多學科的視野和胸懷,中國政治學雖然走了許多彎路但能夠長足發展的最根本原因,就是因為中國的社會主義現代化事業需要政治學。(9)趙寶煦:《中國政治學百年歷程》,《東南學術》2000年第2期。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向中國政治學提出了新要求,而政治學要被社會承認和需要,就要為現實服務,在我國就是研究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過程中在政治領域出現的新情況、新問題。(10)王惠巖:《王惠巖文集》第四卷,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7年,第142頁。中國政治學要在新時代有新發展,就必須以變應變、回應國家治理現代化進程中的重大問題。“理論在一個國家實現的程度,總是取決于理論滿足這個國家的需要的程度”。(1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1頁。當下社會科學各個學科之間的邊界日益模糊,學科交叉融合已經成為社會科學發展的重要趨勢,源于很多重大問題必須進行多學科綜合研究才能解釋和解決。中國政治學自主知識體系的構建同樣寓于學科邊界模糊的情境當中,完全孤立的社會科學學科已經難以適應當下社會發展需要。由此,中國政治學自主知識體系的構建轉向的問題是,如何實現學科間的互鑒與對話、增強政治學學科的包容性和生命力。當然,無論學科邊界如何模糊,無論學科之間的融合多么深入,不同學科仍然要保持自身的特色,既要堅守各自學科的研究對象和基本內容,又要廣泛融合其他學科的理論和方法,提升學科回應現實復雜問題的能力。
第一,堅守政治學研究的基本對象和思維方法,在明確與堅持政治學學科邊界的基礎上拓展以政治學為中軸的交叉學科研究。任何一門社會科學學科都有特定的研究對象,否則學科就沒有獨立性和特色。政治學是“治國平天下”的科學。(12)王惠巖:《王惠巖文集》第四卷,第3頁。對于中國來說,中國政治學“治國平天下”的學術情懷體現得更加深刻,因為中國文化傳統就指出了“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理想,中國寶貴的政治思想遺產也都聚焦于治國理政的問題。亞里士多德的《政治學》雖然立足于城邦,但是古希臘的城邦也是一種國家形態,故而政治學有著“國家學”的內核。無論是西方的政治學研究還是中國的政治學研究,政治學致力于回應的始終都是整個人類社會的問題,政治思維的起點就是人類的公共生活,所以政治思考本質上立足于整體。無論是馬克思主義從唯物史觀的立場分析國家的本質、起源、發展與消亡,抑或契約論思想家以“自然狀態”的思想實驗為國家辯護,還是功利主義者從效用維度闡釋制度設計,都離不開政治學的核心問題——國家,這一研究對象也決定了政治學所關注的是宏觀層面的“大問題”。中國政治學恢復重建以來在國家、制度以及權力等宏觀問題上取得了豐碩成果,在研究邏輯上實現了一定突破。“在中國政治發展的總體主題下,政治學研究從對于文革的反思,到對于社會主義民主和國家社會職能的重視,進而到政治體制改革的研究;從政治體制改革的研究,到體制背后深層社會關系的探究,進而到政治主體與制度,比如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與依法治國有機結合關系的貫徹,再到人本政治、協商政治、合作政治與和諧政治的構建”。(13)王浦劬:《從階級斗爭到人民共和——我國政治學研究的邏輯轉換析論》,《北京大學學報》2009年第1期。不過,也有一些學者提出要警惕“政治學××學科化”,這種判斷提出的背景正是政治學研究的關注對象逐漸偏離了宏觀層次的結構,過多地強調微觀機制與微觀行動。這種研究思路雖然有利于我們剖析國家運作的內在機理,但是也容易因糾結細節忽視對大問題的整體把握。明確與堅持政治學的學科邊界需要一種“政治學的想象力”,這種想象力并非米爾斯(Charles Wright Mills)所批判的“宏大理論”或者“宏大敘事”,而是一種把握全局的能力。這便導向了政治學研究所需要秉持的思維方法,即系統思維或全局性思維。國家是一個由不同要素構成的龐大系統,包含了制度、政體、政黨、階級等等內容,政治學研究的特色是立足于宏觀系統去討論國家的各個要素,或者在各個要素及其相互聯系中把握作為整體的國家。系統思維是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方法論,是中國走向現代化需要堅持的基本原則,那么在政治學的“大問題”研究中,也需要以系統思維去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給予大問題以全面深刻的回答。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萬事萬物是相互聯系、相互依存的。只有用普遍聯系的、全面系統的、發展變化的觀點觀察事物,才能把握事物發展規律。”(14)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年,第20頁。中國政治學承擔著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歷史使命,要回答如何構建人類政治文明新形態的時代之問。只有在系統思維中把握國家與時代的復雜互動、明確國家和社會的基本關系、厘清國家內部各個要素之間的聯系,才能夠為前瞻性思考、全局性謀劃、整體性推進黨和國家各項事業做出更好的貢獻。
第二,以學科交叉作為政治學研究創新的動力,結合政治社會的發展需求構建以政治學為核心的交叉學科體系,并在多學科協同合作中提升政治學經世致用的價值。新興子學科和前沿交叉學科的發展是學科建制的另一項重要內容,政治學學科建設也在學科交叉中走向創新。(15)王中原、郭蘇建:《中國政治學的學科發展》,俞可平主編:《中國政治學四十年》,第37頁。尤其對于當代社會,很多政治社會問題的跨學科屬性很強,變成了單一學科難以招架的復雜問題、棘手問題。“一個分化了的社會并不是一個由各種系統功能、一套共享文化、縱橫交錯的沖突或者一個君臨四方的權威整合在一起渾然一體的總體,而是各個相對自主的‘游戲’領域的聚合,這種聚合不可能被壓制在一種普遍的社會總體邏輯下”。(16)布爾迪厄、華康德:《反思社會學導引》,李猛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5年,第16頁。為了順應時代需求,國家創見性地提出了建設“新文科”的要求。中國建設“新文科”的核心要義是要立足新時代,回應新需求,促進文科融合化、時代性、中國化、國際化,引領人文社科新發展,服務人的現代化新目標。(17)樊麗明:《“新文科”:時代需求與建設重點》,《中國大學教學》2020年第5期。其中,交叉學科建設是“新文科”建設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政治學而言,政治學的交叉學科建設從20世紀80年代起步,在40多年的發展中形成了各有特色的新興學科,目前總體上可以分為四種類型:第一類為借鑒別的學科理論方法研究政治問題的新興學科,如政治社會學、政治心理學、政治人類學等;第二類為研究特定領域政治問題或政治現象的新興學科,如權力政治學、地緣政治學、政治傳播學等;第三類為研究區域或部門政治現象的新興學科,如民族政治學、邊疆政治學等;第四類為用政治學的理論和方法研究其他學科問題的新興學科,如預算政治學、安全政治學等。(18)王義保、師澤生:《中國政治學新興學科30年:回顧與思考》,《探索》2011年第2期。這些新興學科以政治學理論為內核,為回應不同領域、不同類型復雜問題提供了政治學理論和政治學方法。與此同時,政治學的創新發展也要在學科之間的協同合作中發揮功用。從一些新型一級學科的建設中不難發現政治學的身影,例如紀檢監察學、廉政學、國家安全學、應急管理學等。在這些交叉性的一級學科中政治學可能并不總是占據主導地位,但是政治學的參與證明了政治學在解決時代問題、社會問題中不可或缺的價值,也為政治學人推動政治學研究的創新性發展提供了激勵。誠然,政治學的學科交叉不是盲目的、隨意的,而是以問題為導向、以社會需求為導向的。這意味著,學科交叉要根據社會中涌現出新問題的知識構成來決定,某個問題涉及什么樣的知識,就去尋找學科交叉的可能;學科交叉中,要明確政治學的位置和功用,防止政治學在學科交叉中被其他學科所淹沒。總體來看,無論是以政治學為核心構建的新興學科,還是政治學參與建設的新興學科,極大豐富了中國政治學的研究領域和范疇,也反映了中國政治學積極開拓、勇于創新的智慧,更體現了實踐發展對理論融合的需求。(19)張賢明:《成就、經驗與展望:新中國政治學70年》,《社會科學戰線》2019年第7期。
堅守與創新是學科互鑒與交流的基本遵循。“只有聆聽時代的聲音,回應時代的呼喚,認真研究解決重大而緊迫的問題,才能真正把握住歷史脈絡、找到發展規律,推動理論創新”。(20)習近平:《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第14頁。學科互鑒與交流要找準時代需求,在堅持特色和吸收借鑒中提升政治學回應社會的能力。一方面,要明確與堅持政治學的學科邊界在政治學自主知識體系構建和跨學科研究的前提和基礎。如果不能明確政治學學科的邊界,那么政治學就很容易被其他學科淹沒。政治學著眼的問題是相對宏觀的“大問題”,比如宏觀制度、頂層設計、政治價值等等,明顯屬于政治學的基本范疇。一方面,政治學自主知識體系構建和理論創新要以回應現實為指向,在以政治學為中軸的基礎上構建學科交叉的體系,整合多學科的思想資源與研究方法,以科學、現實與問題為導向,探索有價值、有意義的學科交叉,為解決現實世界的復雜問題、棘手問題提供分析工具與分析框架。
任何一種學科都有特定的思維方式和實踐方式,不同學科的思維和實踐決定了不同學科的研究方法。在某種意義上,文明似乎是包含在方法與工具之中的、歷史進步的證據,大都需要在方法和工具中去尋找。因此,當科學研究轉向了對方法問題的重視時,本身就是科學進步的標志。(21)張康之:《對社會科學研究方法的認識》,《北京行政學院學報》2018年第2期。社會科學中的各個學科都有著自身特定的方法,并且在社會進步的歷程中走向拓展。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哲學社會科學研究范疇很廣,不同學科有自己的知識體系和研究方法。對一切有益的知識體系和研究方法,我們都要研究借鑒,不能采取不加分析、一概排斥的態度。”(22)習近平:《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第18頁。當下中國政治學自主知識體系構建面臨的現實是,研究方法的多樣性已經成為社會科學研究創新的重要特征,而政治學的發展也將會是政治學研究方法走向多元的過程。中國政治學需要在多元的方法中求取某種形式的平衡,以多元的方法構建各具特色的政治學知識體系。
中國政治學從恢復重建伊始就強調研究方法的問題。起初,中國政治學研究多采用規范性研究方法,強調概念分析、理論闡釋和邏輯演繹,階級分析、利益分析、歷史分析是當時采用的主要研究方法。隨著學術研究的不斷拓展和政治發展的實際需要,政治學研究中實證統計、田野調查、案例分析等實證研究方法顯著增多。(23)張賢明:《成就、經驗與展望:新中國政治學70年》,《社會科學戰線》2019年第7期。整體來看,中國政治學研究方法呈現出規范與實證并存的局面,但在行為主義政治學依舊占據西方政治學研究統治地位的現實中,規范和實證兩種方法引起了學術界的熱烈討論,兩者之間的相互批判在某種程度上呈現對立的態勢。一些實證方法放大了政治學研究事實和價值二分的絕對意義,將任何規范研究都視為“毫無意義”,似乎只有數學模型和因果分析才能“科學地”解釋政治現象。規范研究對實證研究的回應聚焦在政治學研究不能失去價值判斷,因為政治學的起源就以價值分析為內核。卡爾·曼海姆(Karl Mannheim)指出,“政治行為面對的是這樣一個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每個時刻都創造著一個獨特的情境,都力圖擺脫這種具有某種持久性的永恒的力量之流”。(24)卡爾·曼海姆:《意識形態與烏托邦》,李步樓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年,第145頁。正是政治行為的復雜性事實使得自然科學的方法難以適用于受制于主觀性建構出來的政治,故而曼海姆甚至認為并不存在政治科學。
事實上,關于研究方法的爭辯可能陷入了一種極簡思維,即認為某一種方法能夠適用于解決某一學科的所有問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器”的選擇要根據“事”的內容來決定,學術研究也是同樣的道理,脫離具體問題去討論方法本質上沒有意義。科學研究的對象是多樣的,研究方法如果不只有一種的話,那么,對方法的重視絕不意味著給予某一(些)方法以絕對性的地位。(25)張康之:《對社會科學研究方法的認識》,《北京行政學院學報》2018年第2期。在政治學研究中,需要明確的問題關鍵在于厘清研究方法究竟是什么以及為了什么。簡言之,方法就是為了解決問題:任何一門學科的研究方法都是多樣的,關鍵是方法和問題之間的適配性。當下中國處于歷史轉變的“大時代”。包括政治學在內的中國社會科學,還處在宏大理論、中層視角和微觀個案研究都不夠的時代,方法應該兼容并包,特別是不要過早地陷入方法排他的陷阱。(26)徐勇:《中國政治學20年的跨越與走向——以優秀博士學位論文評選為例》,《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20年第3期。基于研究方法的重要性,中國政治學自主知識體系的構建需要從以下幾個方面展開:
第一,堅守政治學理論研究在整個政治學研究中的基礎性地位,這由政治學的原真性價值所決定,只有政治學理論研究才能回應政治學的基礎問題。從政治學的起源上看,政治學要回答的問題就是“什么是好的公共生活”。在亞里士多德那里,好的公共生活就是“至善的城邦”,在中國傳統政治思想中則是“大同社會”。因此,政治首要解決的就是價值問題,如果政治學失去了“價值”,那么古往今來的所有政治思想的探索和爭鳴都沒有意義,也不存在對于民主、自由、正義等價值的推崇。誠然,政治學研究中的所謂“價值中立”應該強調的是研究者要以客觀的科學態度研究與分析政治問題,而不是將政治本身蘊含的價值抹殺掉。正因如此,“行為主義政治學”的統治地位已經被價值復興的政治學研究所動搖,統計學的政治學研究方法遭到了批判與反思,甚至社會學人類學的質性研究方法也遭到了后現代詮釋學的質疑。如果沒有理論,就沒有理論思維;如果沒有理論思維,哲學社會科學就沒有生命的源泉,也沒有變革社會的力量。理論思維是用理論把握現實、引領實踐、推進文明的思維方式和思想力量,是照亮學術研究的“普照光”。(27)孫正聿:《理論思維:學術研究的“普照光”》,《學術月刊》2022年第3期。因此,強化政治學基礎理論研究,就是要整體性地回答中國政治學為了什么的問題,以理論體系描摹中國式現代化的發展目標,以新概念、新思想和新觀點為發展進程中可能會遇到的問題提供前置性的解決方案。強化中國政治學的理論研究,就是在社會發展中樹立發現問題、捕捉問題的理論洞察力;就是在知識的交流、互動、互鑒中樹立理論辨別力;就是在預設理想藍圖、勾勒發展方向中樹立理論想象力。這是中國政治學的發展之根、繁榮之基、活力之源。
第二,強化政治學的歷史研究,在以史為鑒中夯實中國政治學的發展根基,以“世界史觀”打通不同文明視域下理論體系的關系。學術研究要有時間層次,要實現對過去、現在與未來的共同把握,注重不同時空情境之間的關系和連接,使研究具有彰顯動態性過程的特征。中國政治學自主知識體系的構建和理論創新要“找回歷史”,在思想史與制度史的協同研究中夯實基礎理論的厚度,為政治學未來的發展提供鏡鑒。“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個人不能把他的開端和結尾聯接起來,但歷史絕不死亡,因為它永遠把它的開端和它的結尾聯接起來。(28)貝奈戴托·克羅齊:《歷史學的理論與實際》,傅任敢譯,北京:商務印書館,第2、70頁。政治學和歷史是分不開的,沒有歷史的政治學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制度史和思想史是政治學研究的兩大歷史支柱。制度史研究的價值在于,通過分析政治發展與轉型的歷史情境與社會性質的影響與制約,摸索政治發展的規律,為現實政治提供歷史參照;思想史研究的價值在于,提升概念與理論的思想厚度,讓理論更具解釋力、更具有美感,為政治實踐提供更為明確的思想參照。當然,制度史與思想史的研究是相通且互構的,沒有深厚的思想支撐,政治實踐也會失去根基。需要看到的是,“找回歷史”并不是單純的中國史觀,而是要有世界史觀,在堅持馬克思主義指導下批判性吸收和借鑒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人類優秀文明成果,打通馬克思主義、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人類優秀文明成果之間的關系。在此意義上,政治學自主知識體系和理論創新所需要的歷史感,不是簡單地從中國歷史中尋找現代政治學學科概念的對應關系。
第三,以問題為導向博采各類研究方法之眾長,為解決現代化道路中不同領域、不同層次的問題提供最為適宜的工具,摒棄規范和實證的二元對立,讓規范與實證在政治學的新發展中相互滲透相互融合。社會科學比自然科學有著更大的不確定性,試圖用量化的方法解釋不確定性本身就存在一定問題。不可否認,定量研究在描述性統計、分析政治行為、論證因果關系等問題上具有非常好的適用性,但政治學不僅要解釋“世界是怎么樣”,更要關注“世界應該是怎么樣”,這是政治學的基本屬性和根本特點。因此,規范與實證始終是難舍難分的,實證要對理論提供修正的方案,理論要為實證提供價值的指導。政治學從一開始就強調多元研究方法,規范理論研究也要和觀察、比較等方法融合起來,而不僅僅是空想與思辨。理論基于現實而生,每一個理論都有具體的時代背景,都有需要解決的具體問題。故而要構建“方法-問題”的研究思路,不僅政治學的發展要以問題為導向,政治學研究方法的使用也要以問題為導向,無論是宏觀還是微觀問題,無論是哪個領域的問題,都要選取最合意的研究方法來提高解決問題的效率,提升問題解決的解釋力。政治學不拒斥新技術、新方法,但新技術新方法的使用要以解決問題為標準。在這個意義上,規范與實證在政治學中必然走向融合,我們要在實證的分析中納入價值的要素,在解釋“是什么”的同時為變革當下提供方向指引。我們也要在價值的分析中樹立實證的思維,讓價值分析更接“地氣”,防止政治學研究陷入空中樓閣般的哲學思辨。簡單說來,“規范研究方法的復興并與經驗研究方法的相互滲透和相互融合”(29)金太軍:《規范研究方法在西方政治學研究中的復興及其啟示——兼論當代中國政治學的發展》,《政治學研究》1998年第3期。始終是現代政治學研究方法的發展趨勢,中國的政治學研究方法建設甚至整個政治學學科的建設都離不開這一主流。
第四,以不同的研究特色構建中國政治學研究版圖,并推進中國政治學不同“學派”之間的交流合作。政治學的繁榮,重要標志就是有無學派,從而避免千人一面,缺乏原創。(30)徐勇:《中國政治學20年的跨越與走向——以優秀博士學位論文評選為例》,《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20年第3期。我們可以看到,不同高等院校的政治學研究根據各自的研究問題和研究旨趣,開始出現各具特色的研究“流派”,如田野政治學、民族政治學、利益政治學、責任政治學等,構成了中國政治學的特色研究版圖,也體現出當代中國政治學研究的主體性、原創性、本土化和自主性。同時應該看到,學術研究具有開放性,學者個人和學術單位不應故步自封,只有通過與同行之間的思想碰撞,檢視自身的專長與局限,才能獲得長遠發展。學術共同體組成單元在獲得共同體支持的同時,也應增強自身對共同體的責任,以個體發展促進共同體建設。(31)張賢明:《成就、經驗與展望:新中國政治學70年》,《社會科學戰線》2019年第7期。隨著政治學界學術交流的日益頻繁,不同“流派”之間的對話也逐漸深入。這表明,中國政治學的不同學術流派從個性化的研究中啟發了協同合作、共同進步的自覺,錨定了中國政治學自主知識體系構建的學術共識,并在互相學習、互相借鑒中一起成長,把不同視野中的本土研究轉化為夯實整體性的政治學“三大體系”的基礎,并帶動中國政治學從自主走向自信。質言之,不同流派之間相互交流、相互合作、取長補短能夠塑造從中觀走向宏觀、從借鑒走向創造的學術研究取向,為中國政治學的自主知識體系強基固本。
作為專注于共同體善業的政治學是時代性的產物,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政治學。(32)楊光斌:《以中國為方法的政治學》,《中國社會科學》2019年第10期。中國政治學恢復重建以來經歷了補課階段。四十多年里,中國的政治學得到了長足的進步,在老一輩政治學家的拓荒精神與一代代政治學人薪火相傳的不懈努力下,中國政治學已經形成了較為完備的理論體系與多元并舉的研究方法。新時代以來,中國政治學在研究層次與內容上把握住了社會深刻變化的邏輯線索,不斷拓展新領域、構建新方法、探索新內容。新時代的中國政治學更要可持續地創新,核心是構建能夠解釋中國政治發展并能夠與國際學術界對話的政治學,使中國政治學以自主的知識體系樹立學術自信,并在融入世界的過程中展現中國哲學社會科學的特色與優勢。在此意義上,中國政治學自主知識體系要立足于本土訴求,也要具備全球視野。一項研究議題的提出,首先要詰問的是這是否符合中國人民的需要,是否符合中國國情的需要;而一項研究結論的得出,也應該判斷其是否可以啟迪中國的政治生活和政治實踐。同時,自主的知識體系并不是自閉的知識體系,中國政治學者應該堅持胸懷天下,借鑒一切人類文明成果于中國政治學理論與方法的發展過程中,使學術體系與時俱進,富有生機。(33)張賢明:《從本土訴求到全球視野:當代中國政治學繁榮與發展的思考》,《貴州社會科學》2012年第3期。
總體來看,以互鑒與對話構建中國政治學自主知識體系,核心是要牢固把握以下兩個原則:第一,不是讓政治學在漫無目的的學科交叉中變成知識的“大雜燴”。“自主知識體系”強調了政治學作為學科的獨立性,也強調了政治學在發展過程中的自主性,政治學對于其他學科的包容性的底線在于以政治學為核心與中軸,而不是在學科邊界的模糊中喪失政治學的獨立地位。政治學學科要處理好同其他學科之間的關系,在“新文科”建設的啟迪之下,中國政治學要立足時代、把握時代、超越時代,廣泛吸納多科學的研究成果和研究方法,塑造一個具有強大回應能力的“新政治學”。第二,中國政治學自主知識體系構建既要反對西方政治學主導中國政治學研究,也要避免樹立“觀念霸權”、以為中國政治學的理論與話語放之四海而皆準。中國政治學的遠景是促進全世界政治學研究的共同繁榮。在紛繁復雜的“理念世界”中,任何一種文化、知識或者理論在含混與復雜之中矛盾性地前行著,一方面要保持本真特征,另一方面要適應世界,因為“任何一種文化都必須面對與其前設大相徑庭的種種事件”。(34)齊格蒙特·鮑曼:《現代性與矛盾性》,邵迎生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年,第92頁。面對這一事實,中國政治學要保持自身的獨立性,同時也要適應變化世界的秩序,因變而變。中國政治學自主知識體系構建任重道遠,但中國政治學的繁榮能夠促進世界政治學的繁榮,世界政治學研究的繁榮也會讓中國政治學發展擁有持續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