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隆隆
“心逐南云逝,形隨北雁來。故鄉籬下菊,今日幾花開?!?/p>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故鄉,相比于逢年過節有老家可回的大多數人來說,我的心中未免藏有小小遺憾——因為從小跟隨父母舉家從祖國的北方輾轉到南方,便是有二十多個年頭沒有回去了。
想來慚愧,我記事不早,童年的許多往事也時常“斷片”。因此,對于北方的故鄉,如今只記得依稀片段。所幸,在這記憶碎片中總有一些小美好,令我至今難忘:既有那與親人共度的溫馨時光;又有那一塵不染的故鄉美景……
故鄉有個春意盎然的名字——伊春,不過它最美的樣子,其實是秋天。上世紀九十年代初,這里還是小興安嶺南麓的一個經濟欠發達的邊陲小鎮。那時候沒有景區的概念,四季美景,往往就藏匿在小鎮周邊的村寨中,等待著你去發現、去探尋。
體驗故鄉的美景之旅,多是由父親當作導游兼司機,如今看來,更像是一場“爸爸去哪兒”式的親子郊游。每逢天氣晴好的周末,父親便會騎上那輛高大的老式自行車,后座載上我,有時候還會加入鄰居小伙伴。三五成行的隊伍駛出小鎮,便一路上都是好玩、好看的風景。
北方的叢林和原野,沒有太多的蜿蜒崎嶇,恰如當地人的性子一樣“直”。鄉村小路是筆直的,樹也是筆直的,田野便是田野,森林便是森林。
田野,是一幅色調和諧的水彩畫,秋天到了,金黃色便是這里的主色調。午后的陽光灑在金色的麥穗上,土黃的村路與金黃田野的交會處,是清澈見底的小溪,鋪設著沙黃色的卵石……我猶記得當時口渴了,便肆無忌憚地兩手一捧,飲了一口溪間的山泉水,絲毫沒有擔心拉肚子,只留了一股甘甜縈繞于嘴邊。
森林,是一幅色彩斑斕的油墨畫,白樺和櫟樹的葉子變黃了,松柏顯得更蒼翠了,紅松的葉子卻變紅了。于是遠遠望去,便見小山崗上錯落有致地染上了紅色、黃色、橘色、黃綠色、蔥綠色,以及各種色彩的漸變與混搭……這層林盡染,引人遐想,莫非是造物主打翻了調色板?
故鄉的水源不多,偶爾出現的一個湖泊,就成為這幅畫卷中的點睛之筆:湖面似一塊幽藍色的鏡,將漫山層林映入水中,于是純凈的湖面也被染上了五光十色,變得波光瀲滟起來;再搭配上頭頂萬里無云的晴空,那般蔚藍純澈,像極了童話里的仙境。
在野外見到小動物,是孩子最喜聞樂見的事,那時的我亦不例外。在潺潺的溪水邊,偶爾能抓到一兩只漂亮的小蝸牛,有時候是綠油油的小青蛙,它們都被我當作郊游的“手信”,帶回家養了起來。
在林海之中與小伙伴們追逐嬉戲,有時還能近距離地邂逅獨自行動的小松鼠,耳朵兩鬃毛豎得筆直,手捧松塔,四處蹦跶卻不怎么怕人,像極了林中的小精靈。
在夏日玩水的時節,父親還會載上我去河邊游泳。但我們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手里拎著桶子,看看能不能碰上蛤蜊。河邊有不少會潛水的大孩子,一個水中倒立,就能撈出來巴掌大的蛤蜊。而那時的我還沒有下河的本領,不過能赤腳跑在河灘上,來回往桶子里遞送父親撈到的“戰利品”,心中就已樂開了花。
除了郊外的游玩賞景,父親還喜歡帶著我“深入基層”,他時常與沿途村子里的老人攀談。至于談話的內容,我如今能記住的,大約只有當時頗為感興趣的、有關動物的各種奇聞。例如,晚上在郊外如何防范“熊瞎子”;有村民碰上了野狼又是如何脫險的……
帶著豐富有趣的記憶,我們滿載而歸。在那沒有手機、沒有網絡,沒有游樂場可逛,也沒有興趣班可上的年代,孩子們的生活亦可以五彩斑斕。就如親赴大自然體驗一場郊游,充斥著兒時閑暇時光,似將童年染成一朵七色花,留下永不褪色的印記。彼時,一只動物,一潭湖水,一叢楓林,都能成為發現快樂的源泉。多年后,我不禁感觸,那便是成年人世界中難得一求的心靈滿足吧!
那時的我,垂髫年華。故鄉于我而言,似是一處如“綠野仙蹤”般神奇的寶藏,只顧著樂在其中,甚至都忘了問,那座野趣滿滿的山叫什么,這座五彩繽紛的林叫什么,那條碧波如玉的河叫什么。
后來才知道,那條河原來叫湯旺河;那座山原來屬于小興安嶺腹地;而那片林就在湯旺河國家公園,現已成為第一個獲批的國家級公園、5A級景區……于是,心中油然而生一層敬意,幾分榮幸。
可敬的是,大自然之美確有如此神奇的治愈力,仿佛能為蕓蕓眾生烙上虔誠的印,并讓人“愛屋及烏”地熱愛生命、熱愛生活;榮幸的是,我亦是受過大自然恩澤的蕓蕓眾生一分子,于是在往后余生里,縱使世事紛擾,依然能靜守內心一份安寧,亦總愿相信“人間值得”。
大千世界,心田一隅。無論是在漸行漸遠的昨天,彌足珍貴的今天,還是前路迢迢的明天,我都不舍忘記那些年,父親陪伴下那些妙趣橫生的小時光,感恩那座北國邊城,饋贈予我的金色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