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串珠記

郭建強

一

黑夜里

只有淚溪是亮的

柬埔寨叢林的佛像一閃一閃

二

原本凈手禮佛

想起她的臉

徑而學習制香去了

三

靜態也好

喧囂也罷

一個旋律在指紋里轉著，轉著

四

丁香是四瓣的、五瓣的、六瓣的……

揮灑著香氣，舞動著香氣

開滿兩個身體，一片片笑聲和嘆息……

五

訣別的時候

陽光正好，雪山在唱情歌

只余會盟的碑石，顏色更深了

六

孤寂

銀盤上滾動一滴酒

聽：自己

七

颯，颯颯，颯颯颯，颯颯，颯

銀針飛線，密林的云衣滲瀉光線

鳥，啼鳴，啄洗清晨

八

晨露的憂郁

像是一聲消失在曠野的汽笛

忽然回到中年的眼瞳

九

夏天的街道，沉默的伙伴

煙霧一樣坍塌，飄散，失去形狀，

誰在面前退后，你也融于暮色

十

和書長久地對視著

就像多年前和你的對視

書中的人兒噙著多年來含著的那滴淚

十一

這歌聲，手機鈴聲

屬于一個人曾經的一段時光

那時，她像泉水歡快地躍動到你走來的小巷街口

十二

一個房間挨著一個房間

都是空的；分明有言說和爐火——

左右分明是兄弟們依傍的肩膀

十三

大哭著

活著的種種滋沫在舌尖發散

醒來時，知道僅僅嗚咽了幾聲

十四

他們，她們，它們，離得那么遠

就算是早已編織成記憶、血脈和韻律

在曠野——這個早晨，你追逐著影子

十五

孤寂攪動星光

翻越大海，一枚枚浪花的指紋

遺落在海螺的沉默里

十六

加，就是在減

西山頂上的云彩濃重了，鳥兒慌亂，飛得很低

撲過來，卻化身眼波，在玻璃窗描出唐朝的紋路

十七

雷雨

矛盾得像個討伐情人的女孩

她怒氣沖天地破碎在林梢，臺階，一腔淚水

十八

陽光調正盛夏的顏色

夢里的陰影都鍍上了金線

硯臺上，塵埃透露著墨的亮

十九

越是在對黎明的渴望弓滿近斷的時候

越是沉溺于種種殘余：那些幻影、謎語、海底的情狀

緩慢地風化——記憶里的顆粒——孕育第二天

二十

否定：一刀，一刀劃開皮膚，肌肉，心室，腦下垂……

否定對空氣說：不通；對明月說：不行：對眼睛說：不能……

否定是個句號，溫和的句號連綴起一串指向無窮的省略號……

二十一

只有淚水的灰燼，為重生的燔祭提供火把

掛在睫毛，臉頰上留下鹽的齒痕

你在廊柱下醒來

二十二

萬物在你的體內沉睡

萬種聲息。萬種畫面。萬種流動、展示，分化和組合

你喚醒和她在一起的萬種瞬刻。幽暗殿堂里的萬花幽香

二十三

孔雀的每一翎羽映射無數的孔雀

承認孔雀的美，也就承認反復和重疊的美

——如此，孕生則無法被視作美。除非孔雀不是孔雀……

二十四

野兔轉動耳輪，翕合鼻翼

危險藏于光暈、聲波、色差、速度、力量，嗜血的神秘……

全部神經和毛發偵測不幸的兔子，還是嘗出了青草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