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艷東 廖小丹
(西南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重慶 400715)
習近平總書記在向2022 年世界互聯網大會烏鎮峰會致賀信中指出:“當今時代,數字技術作為世界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先導力量,日益融入經濟社會發展各領域全過程,深刻改變著生產方式、生活方式和社會治理方式。”[1]誠然,數字經濟的巨大發展、數字技術的全面覆蓋意味著人類已邁進了一個新的文明時代——數字文明時代。 可以說,在相當一段時間內,數字文明時代是資本主義文明與社會主義文明共存的時代,也是數字技術對兩種社會文明形態形塑的時代。 然而,數字技術的資本主義應用卻使得數字文明日益演變為一種野蠻的“反文明”力量,給人類社會造成了一定的文明危機,數字文明終歸“走向何處”引發了人類的廣泛思考。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我們黨帶領人民“以中國式現代化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不斷豐富和發展人類文明新形態”[2]7,并將“創造人類文明新形態”寫入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其意蘊深遠、意義非凡。 毋庸諱言,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創造的人類文明新形態,其所內蘊的人民至上、胸懷天下、開放共享等文明特性無疑為數字文明的發展、數字中國的建設提供了根本遵循和方向引領。 當前,全球經濟版圖正在重繪、世界治理格局正在重構,如何促進數字文明與人類文明新形態相互融通,如何構建一條全球數字發展之路,為世界人類文明進步貢獻智慧和力量就成為一項緊迫而重大的時代課題。
隨著全球數字化的深入發展及數字技術對人類社會的全方位塑造,無論人們是否意識到,數字技術的創新發展已然推促一種社會整體文明新樣態——“數字文明”的興起。 因此,有必要從人類社會文明演進的普遍性角度探究數字文明的緣起及內涵。
審視事物終究歸向何處,首先應厘清其從何而來。 追問數字文明“緣起于何”對于探究數字文明的歷史淵源、把握數字文明的發展前景都大有裨益。
首先,人類文明的歷史積淀為數字文明的興起提供可能。 習近平總書記在出席2015 年第二屆世界互聯網大會時指出,“縱觀世界文明史,人類先后經歷了農業革命、工業革命、信息革命”[3]35三次變革。 可以說,每一次新技術革命都創造了人類特定歷史發展階段上的特定文明形式。 美國著名未來社會學家阿爾溫·托夫勒在《第三次浪潮》一書中詳細描述了三次革命的歷史變遷過程,并用“第一次浪潮文明”“第二次浪潮文明”及“第三次浪潮文明”分別稱謂在三次革命基礎上所形成的農業文明、工業文明及信息文明,并指出第三次浪潮文明即信息文明,“意味著工業化文明的末日,展示著一個新的文明正在興起”[4]。 人類文明的發展是實踐的、永無止境的,新的發展階段必將產生一種與之相適應的新文明。 時至今日,“信息文明”這一說法已不能準確而全面概括當前社會發展的全貌。 尤其是近十幾年來,隨著新一輪人工智能、云計算、大數據、區塊鏈、VR 等云數智新一代科學技術的改革,又一次將全球信息化發展推向一個新的階段,無論從深度還是廣度,數字技術都從量的積累邁向了質的飛躍,一種基于信息文明基礎之上的新的文明形態——數字文明——正在興起。 可以說,沒有農業文明、工業文明及信息文明前期的技術積累,就不可能有后來數字文明的飛躍,這些已經獲得的生產力無疑為數字文明的興起奠定了物質基礎,農業文明—工業文明—信息文明—數字文明這一進程是一個具有累進性、承續性、階梯性的客觀歷史進程。 與此同時,數字文明又是在工業文明基礎上的蛻變和顛覆,但數字文明的興起并不是對以往文明形態的完全摒棄和替代,其內蘊于信息文明之中,是信息文明發展的更高階段。 質言之,數字文明的興起歸根結底是在傳統文明范式基礎上建構起來的新技術文明形態,是歷經三次文明轉型后所結出的“文明的果實”。 數字文明的到來,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具有歷史與邏輯的一致性。
其次,數字化生產方式占主導為數字文明的轉型提供依據。數字技術的創新變革和廣泛應用把人類文明推向一個新的發展階段,無論是布熱津斯基提出的我們面臨著一個“電子技術時代”,還是社會學家丹尼爾·貝爾提出的“后工業社會”,無論是尼葛洛龐帝宣稱的“后信息時代”的來臨,還是阿爾溫·托夫勒曾把它描寫成一個“超工業社會”,都表明當前人類文明正處于一個不同于工業文明的全新社會。工業文明時代與數字文明時代究竟何以區分?誠如馬克思所言:“各種經濟時代的區別,不在于生產什么,而在于怎樣生產,用什么勞動資料生產。 ”[5]172馬克思把“怎樣生產”即生產方式作為劃分不同文明類型的主要依據和根本尺度。 也即是說,一個國家是否進入數字文明形態,主要看其生產方式是否實現數字化、信息化及智能化,數字技術是否成為“第一生產力”,數字化生產方式之于社會從工業文明向數字文明的轉型具有決定性意義,也成為數字文明時代的重要標志。 如今,世界正在進入以數字化產業為主導的經濟發展時期,全球正在歷經以物質生產、物質服務為主的經濟發展模式向以數字生產、數字服務為主的經濟發展模式的巨大變遷。 隨著現代新型數字技術的快速發展, 整個社會的勞動形式、 生產關系、產業形態較之于工業文明都發生了顛覆性變革。 數據、信息成為各國經濟發展的重要戰略資源,數字技術成為推動各國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和主要抓手,人類社會也由依賴于信息與通信技術(簡稱ICTs)轉向了由ICTs 驅動的發展,信息數字技術儼然從發展之初的輔助性、從屬性地位躍升為主導性地位。 由此可以判定:人類已進入一個新的文明時代——數字文明時代。
雖然“文明”的概念被廣泛使用,但迄今還未有對“文明”概念的全面界定。 恩格斯曾指出:“文明是實踐的事情,是社會的素質。”[6]從馬克思主義哲學視域出發,文明是人類在改造客觀世界和主觀世界的過程中所實現的一種進步狀態,它既涵蓋社會存在范疇,也指涉社會意識領域,是一個統攝全域的綜合性整體概念。 一方面,從社會存在出發,也即是將數字文明首先作為一種具有客觀實在性的新的社會現象出發,數字文明則是與“非數字文明”相對的范疇。顯然,數字文明無疑是對“文明”分類的產物,如從地域空間、時間演進、民族文化、勞動方式等維度對文明進行劃分,文明所承載的意蘊也不盡相同。 而數字文明則是社會生產力發展及技術革命的結果,它是與農業文明、工業文明相并列的更高層次的文明形態,意指文明世界的“數字化”, 即由現代數字技術從生產走向生活的過程中所建構起來的一個新型的文明世界,彰顯了人類文明與數字技術的時代融合。 在這個維度上,數字文明在外延上幾乎與“數字社會”“數字時代”為同義語,而日常所謂的“大數據時代”“人工智能時代”等也隸屬于數字文明范疇。另一方面,從社會意識出發,數字文明是與數字“非文明”、數字“野蠻”、“粗魯”相對的概念,旨在反映某種社會制度或價值觀念下的行為特征,是現代數字社會人們在進行數字生產、數字傳播、數字交往、數字生活等數字活動中應遵循的倫理道德和行為規范的總和,是對一定文明社會群體素質的綜合體現。 由此觀之,數字文明究其實質是文明社會的“數字化”及數字社會的“文明化”的統一,“是技術形態范疇和人文價值范疇的統一”[7]。 其中,現代數字技術的創新應用是數字文明的基礎,數字化生產方式是核心,文明社會是數字文明孕育的溫床,數字經濟和數字產業以及人們在賽博空間中形成的行為和道德規范是其外在表現。 數字文明總體上折射出以大數據、人工智能、云計算等現代數字技術對世界發展及人類進步的積極影響“意味著人類生產樣式和生活方式進入數字化賦能時代”[8]。
從人類文明發展的普遍性講,數字文明本質上是人類文明演進和社會生產力發展的客觀產物。 但“一個社會的經濟社會形態總是與一定的技術社會形態相結合的”[9]。 人類文明新形態作為一種社會制度文明形態,數字文明是一種技術文明形態,兩者之間的交織交融使得數字文明具有了特殊的意涵。
從理論邏輯上厘清人類文明新形態與數字文明之間的邏輯關聯是科學認識人類文明新形態視野下數字文明本質意蘊的首要前提,而探究人類文明新形態與數字文明何以相融,究其實質就是探討社會主義與數字技術何以良性互動的問題。
首先,人類文明新形態與數字文明思想相通。 共享性是數字文明的本質特性,數字文明的共享性主要得益于數字資源的可共享性、再生性及豐富性。 不同于傳統物質型生產資料,信息資源可重復使用,數字產品復制與傳播的邊際成本遞減為數字文明共享奠定了基礎。 尼葛洛龐帝在《數字化生存》一書中指出:“原子只能由優先的人使用,使用的越多,其價值越低;比特可以由無限的人使用,使用的人越多,其價值越高。 ”[10]作為數字信息本性造就的經濟規律,數據、信息的價值在發展過程中遵循的是“梅特卡夫定律”①由喬治·吉爾德于1993 年提出,主要指一個網絡的價值等于該網絡內的節點數的平方,而且該網絡的價值與聯網的用戶數的平方成正比。。 也即是說,數據、信息的價值是在共享中實現的,而且共享的范圍越大,其價值就越大,這種特性決定了以數據為首要資源的數字文明,要想創造出更高的價值,就必須走向信息、數據的共享,否則就會限制數字文明的發展。網絡的互聯互通、數字技術的開放共享性就決定了其與“數字壟斷”“數字霸權”“數字殖民”等“不文明”行徑難以兼容。 相反,數字化只有堅持數字共享,實現社會協作生產,只有堅持普惠原則,為全世界人民創造福利,網絡數字化的價值空間才能無限增長,數字生產力才能最大限度得到釋放。 而人類文明新形態究其根本是社會主義文明,人民性、共享性、普惠性、開放性是其本質特性,我國在對外發展中始終秉持協同互利、普惠開放、共創共享的理念,始終“站在人類文明進步的一邊,高舉和平、發展、合作、共贏旗幟”[2]23,并將“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寫入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 數字文明的本質特性與人類文明新形態的價值遵循具有高度的契合性。
其次,人類文明新形態與數字文明過程融通。 就發展過程而言,數字文明與人類文明新形態兩者間相互建構、深度嵌合。具體而言,一方面,數字文明為人類文明新形態開辟了道路。馬克思曾說過:“手推磨產生的是封建主的社會,蒸汽磨產生的是工業資本家的社會。 ”[11]222這無疑說明了生產力的發展對人類文明形態的變革具有重要的推促作用,即具有加速資本主義文明社會的滅亡、推動人類文明新形態生發的能力。 可以說,在全球數字化發展階段,“沒有信息化就沒有現代化”[12]。 而人類文明新形態要發展、鞏固和實現超越都離不開現代數字技術的創新應用,以數字化驅動現代化是中國式現代化發展的必經之路。 將數字技術深度嵌入我國物質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會文明及生態文明建設過程中,為我國現代化建設賦能,對提升“五大文明”建設成效、促使人類文明新形態達到一個新高度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數字文明的發展無疑為人類文明新形態的勃興提供了時代契機、現實條件和技術支撐。另一方面,人類文明新形態為數字文明持續發展提供根本保障。 人類文明新形態以中國共產黨為領導核心,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為根本支撐,以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為價值指導,以“共生—共建—共富—共享”為實踐指向,社會主義文明的制度優勢為激發數字文明的活力潛能、引導數字文明的向上向善、保障數字文明持續發展創造了安全有序的經濟環境,提供了健康向上的思想指導和價值引領。 由此觀之,數字文明決定了制度文明的繁榮與高度,制度文明決定了數字文明發展的規范與持久,數字文明發展與人類文明新形態的發展是一個相演互進、相互塑造的實踐過程。
最后,人類文明新形態與數字文明目標貫通。 從主體向度看,在數字文明建設過程中,推動數字經濟發展、建構數字社會、促進數字文明向更高層次邁進都離不開具有“高度文明的人”,沒有人的數字化發展,數字文明建設就不可能推進,“人”始終是推動數字文明發展的根本主導力量。 而數字文明的發展又會進一步推動人的發展,馬克思曾指出:“個人是什么樣的,這取決于他們進行生產的物質條件。 ”[11]147從農業文明—工業文明—數字文明的歷史進階中,數字生產方式相較于傳統生產方式而言,數字技術的蓬勃發展使人們從機器廠房的束縛中解放出來,也使人們擺脫了物理空間的種種限制,人的智力和潛能得以進一步發揮,人的主體性和個性也得到進一步張揚,人們獲得了更多實現自由全面發展的權利和機會。 從數字文明自身演化規律及發展邏輯觀之,數字文明的形成是人與社會良性互動、社會繁榮與人的發展共同進步的結果,追求社會進步與人的全面發展也成為數字文明的根本目標和內在訴求。 而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本身是一條推動社會現代化與人的現代化協調發展之路,也是一條使人逐漸擺脫“物的依賴性”走向“人的自由個性”、擺脫異己化的世界走向人的本質復歸之路,其所創造的人類文明新形態“以每一個個人的全面而自由的發展為基本原則”[5]267,始終把促進社會高度發展與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作為目標旨趣和價值旨歸。 由此觀之,數字文明與人類文明新形態在根本目標上具有同一性。
正是因為人類文明新形態與數字文明思想相通、過程融通、目標貫通,才能構建起兩者間的邏輯關聯。 而人類文明新形態與數字文明融合而成的,既有數字文明的共性、又具有中國特色的“中國式數字文明”必然會呈現出與資本主義數字文明不同的秉性與特質。 它是現代數字技術與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數字文明與社會主義文明交織匯聚的結果,其本質上是社會主義數字文明,也可以說是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在數字化發展階段的一個“子文明”。 而數字文明作為人類文明新形態的重要向度和組成部分,其現實表現及效果呈現就直接取決于人類文明新形態的站位高度。 人類文明新形態的內在特性決定了“中國式數字文明”是造福世界的文明,是向上向善的文明,更是超越資本主義數字文明以引領未來的文明。
1.資本至上—人民至上:中國式數字文明是造福人類的文明
理念是行動的先導,一個國家的發展理念直接決定著該國數字文明的發展走向及價值取向。 凱爾納曾指出:“技術均可以用來作為統治或是解放的工具,操縱社會或是啟蒙社會的工具,這取決于……怎樣定奪運用和開發新技術以及新技術將為誰的利益而服務。 ”[13]因此,數字技術究竟“為誰服務”是資本主義數字文明與社會主義數字文明的根本分歧所在。 “以資本為中心”是資本主義文明的根本價值遵循,這就決定了在資本主義文明社會中,資本邏輯主導技術邏輯,數字技術必然會被納入資本的運行機制中并臣服于資本邏輯,其不可能具有真正的獨立性,必然降格為資本盤剝、奴役大眾的工具。 如此一來,數字“文明的進步只會增大支配勞動的客體的權力”[14],數字技術越發達,“非人”性質就越顯著。
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作為中國式現代化的重大原則和根本立場,它是相較于“以資本為中心”而言的,與西方社會數字技術統治人、奴役人不同,我國在推進數字文明過程中力圖沖破數字資本邏輯的宰制,把數字技術轉化為滿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促進人的數字化發展、實現人民共同富裕的一種方式和手段,“為人民”始終是數字文明發展的根本目的和價值旨歸。 與此同時,我國堅持“以人民為中心”不是“以少數人為中心”。 由于資本主義“文明時代的基礎是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剝削”[15],這種對抗性就決定了數字技術只能為少數資本家服務而不是服務于廣大民眾。 而“中國式現代化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2]22,這就決定了中國式數字文明絕不是謀求少數人的數字化發展,增進人類福祉,使數字文明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世界人民是其歷史宏愿。 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2021 年向世界互聯網大會烏鎮峰會的賀信中指出:“中國愿同世界各國一道,共同承擔起人類謀進步的歷史責任,……讓數字文明造福各國人民,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16]
2.虛假偽善—正義向善:中國式數字文明是向上向善的文明
科學技術本無善惡和正負之分,正如莫洛佐夫曾談道:“我們的數字技術未來將如何發展,不是‘互聯網’如何運作、計算機如何運作的因素,而是我們選擇怎樣讓它們運作的因素。”[17]數字技術在不同社會環境、主體選擇及制度應用下其社會效應也各不相同。 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資本的逐利性、擴張性、剝削性非但沒有消除,反而隨著資本與技術的聯姻增強了其剝削能力。 為掩蓋自身“粗陋野蠻”的事實,資本主義國家常打著“數字民主”“數字自由”“數字共享”等幌子,通過制造意識形態騙局和話語陷阱迷惑大眾,從而以一種更為“文明的和精巧的剝削手段”[5]216將數字剝削正當化、合理化、全球化。 如今,數字資本已悄無聲息地把觸角伸到世界的各個角落,并通過網絡監聽、數字侵權、算法黑箱、數據濫用、數字壟斷等非正當手段像“高利貸”一樣剝削、吮吸廣大民眾一切利益,這無疑給全球數字生態、社會穩定及國家安全造成極大隱患。
隨著數字資本邏輯的全球化推進,科技倫理危機不僅表現為發達資本主義社會的現代性后果,而且也逐漸成為我國建設數字文明所要面對的社會現實。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科技倫理建設。 2022 年新修訂實施的 《中華人民共和國科技進步法》,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加強科技倫理治理的意見》及國家接連出臺的一系列數據安全法、個人信息法、反壟斷法等法律法規和政策規范為我國健全科技倫理治理體制、筑牢信息安全屏障、保護消費者數字權益、引導數字向上向善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撐,我國力圖通過建構制度正義、規則公正、德性向善的三位一體倫理場域,打造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的網絡生態環境。 與此同時,在對外發展中,中國式數字文明始終將“止于至善”“胸懷天下”作為其境界追求,不斷“積極回應各國人民普遍關切,為解決人類面臨的共同問題作出貢獻”[2]21,引導數字技術朝著利民、利國、利人類,普遍、普惠、普世的道德要求發展。 縱觀過往九屆互聯網大會,從“互聯互通 共享共治”“創新驅動造福人類”,到“發展數字經濟 促進開放共享”“打造互信共治的數字世界”“數字賦能 共創未來”,再到今天的“共建網絡世界 共創數字未來”,不同的大會主題卻始終彰顯著中國致力于構建網絡空間命運共同體、建構數字空間正義的相同愿景。
3.封鎖壟斷—開放共享:中國式數字文明是引領未來的文明
資本主義數字文明是資本主義在數字時代的在場新樣態,其實質仍是資本主義文明,而生產資料私人占有是數字資本邏輯運作的基礎和前提。 在當今世界數字治理體系中,以美國為首的發達國家憑借技術領先優勢掌握了數字技術的主導權和所有權,將數據以私有化的形式占為己有,并進一步通過數字資本強權對發展中國家實施數字霸權和數字封鎖,從而在剝奪和侵占他國數字勞動果實中實現更大程度的利潤攫取。 如此一來,資本主義“以全球數字積累的壟斷形式實施資本價值增值和政治權力擴張,導致數字空間化發展不平衡,以此建構資本的數字文明社會”[18]。毋庸諱言,隨著數字經濟的全球化推進,社會化數字生產的無限擴大必將受制于狹隘的數字資本主義生產關系,資本主義數字文明被超越的命運也就成為歷史之必然。
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創造的人類文明新形態是創造新的社會關系的新文明。 在人與人的關系上,人類文明新形態倡導人人平等、共建共享。在資本主義文明社會中,不平等的所有權關系決定了數字技術的人人可得、人人可享注定只是數字資本主義所營造的一種幻象。 而我國的社會主義性質就決定了促進數字技術的社會主義應用, 打破以資本占主導地位的權力分配格局,倡導數字資源開放共享和平等占有是發展中國式數字文明的內在要求;在處理與世界的關系上,中國式現代化道路超越西方“零和博弈”“利益至上”的思想觀念,始終秉持“相通則共進,相閉則各退”的發展理念和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觀,致力于構建人類數字共同體。 可以說,現代數字技術所創造的巨大生產力與人類文明新形態內蘊的先進生產關系具有天然適恰性,數字社會化要求的資源共享與我國社會主義性質具有高度的契合性。 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所創造的人類文明新形態為彌合“數字鴻溝”、增強各國數字交往與協作、共享數字紅利提供了可能,它比資本主義文明更適合數字社會化發展的要求,這也進一步昭彰了中國式數字文明是符合歷史發展潮流、引領人類數字文明發展新航向的新質態文明。
可以看到,在資本主義制度文明框架下,數字文明的發展是以社會的極大扭曲、人的嚴重異化及壓榨他國利益為代價的,當前資本主義數字文明的發展困境無疑為中國的數字化轉型提供了重要的現實啟示,我國必須摒棄和克服資本主義數字文明的弊端,抓住數字文明時代的發展機遇,搶占未來發展的制高點,憑借數字化轉型浪潮的東風,登上人類文明發展的高峰,為全球數字經濟可持續發展提供中國經驗。
在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中,“批判與建構”是貫穿其中的一條主線,在批判資本主義“舊世界”的基礎上建設一個“新世界”是經典作家的一貫態度和原則。 誠然,數字資本主義社會雖不同于馬克思所處的工業資本主義社會,但其基本矛盾及運行機制并未改變,仍具有資本主義的政治經濟結構。正如丹·席勒指出:“數字化時代只不過是讓資本主義的矛盾完成了現代化而已。”[19]因此,對資本主義數字文明的批判仍要回到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批判中去。馬克思曾深刻指出:“工人要學會把機器和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區別開來,從而學會把自己的攻擊從物質生產資料本身轉向物質生產資料的社會使用形式。”[20]這無疑為我們揭示和批判當前資本主義數字文明提供了科學的思維方法和邏輯理路。 也即是說,對資本主義數字文明的批判不是批判數字技術本身的發展,而是批判數字技術的資本主義應用;不是否定資本自身,而是批判隱藏在數字資本背后的剝削及異化關系。因此,建構中國式數字文明,我們要揚棄資本主義私有制的發展模式,改變不平等的所有權關系。在實踐中,必須毫不動搖鞏固和發展公有制的主體地位,積極引導和支持數字平臺的國有化,打破數字平臺的私人壟斷,建設國家統一共享開放平臺,構建全國信息資源共享體系,擴大基礎公共信息數據的有序開放,使每個人都能公平獲得數字化發展的機會和權利。與此同時,從當今中國發展現實看,我們要清醒認識數字資本的雙重面向。 一方面,既要看到數字資本具有促進社會生產力發展的積極作用。 另一方面,又要看到資本的“野蠻面”,堅決批判私有資本對數字技術的統攝和支配,將數字資本納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制度框架之內,以社會主義制度的正義性合理規范和有效駕馭資本,在利用資本激發市場活力的同時也要防止資本力量的無序擴張,加強對數字平臺的規范、監管和法律法規的保障,在“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的聯動作用下使數字技術朝著有利于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方向良性發展。 唯其如此,我們才能實現對資本邏輯的揚棄和超越,以此建構一條數字文明社會的新道路。
在數字資本主義時代,數字技術與資本的聯姻使得數字文明的積極性不斷消解,如何有效規避資本與技術的雙重宰制、超越資本主義數字文明是現時代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在一個特定的時空節點上,技術與制度創新的結合,能產生巨大的能量,形成強有力的歷史意志,開辟出演進的大道來。”[21]其中,技術創新是關鍵,制度建設是技術變革的基礎保障,只有兩者協同發力才能釋放出最大效益。因此,我國在數字文明建設實踐中,一方面,要以創新數字技術為抓手。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互聯網核心技術是我們最大的‘命門’,核心技術受制于人是我們最大的隱患。 ”[3]108當前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國家在國際互聯網服務器、IP 地址的分配、計算機芯片和信息通信技術等領域獨占鰲頭,我國在重大科技領域創新及發展上往往處于被動態勢。在此情形下,我國必須要大力發展數字技術,補齊數字經濟發展的短板,突破發達國家對我國數字智能技術的壟斷和壓制,“加快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 以國家戰略需求為導向,集聚力量進行原創性引領性科技攻關”[2]35,不斷提升我國技術發展的國際主動權和話語權。 但數字文明的良序發展絕不是靠數字技術的單方面建構,也需要先進社會制度為其蘊含的先進生產力開辟道路。 鑒于此,建構中國式數字文明還須以發揮我國制度優勢為重要依托。 首先,發揮我國的政治領導優勢是根本。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特征和最大優勢是中國共產黨的領導,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強調:“中國式現代化,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現代化。 ”[2]22這也決定了推進中國式數字文明的健康穩定發展, 關鍵在黨。針對目前國內外發展形勢,我們黨要著力提升數字經濟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水平,明確我國數字文明建設的戰略目標和計劃部署,為激發我國數字經濟活力和動能創造開放有序的宏觀環境,為我國科技創新和數字基礎建設提供高效成熟的政策體系。 在以黨的領導制度為統帥的前提下,還要不斷完善我國根本制度、基本制度及重要制度,健全我國在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等方面的制度體制,在制度體制的聯動創新下最大限度地彰顯和發揮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優勢,從而為中國式數字文明建設提供發展動力和重要支撐。一言以蔽之,只有將技術創新與我國制度優勢有機結合, 并將其轉化為推動中國式數字文明的發展優勢,才能真正實現對資本主義數字文明的超越。
由于數字文明是文明世界的數字化與數字世界的文明化的統一,這就內在規定了數字文明的發展有賴于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有機平衡。 而數字技術在資本邏輯的宰制下卻淪為冰冷的、無情的牟利工具,具有強烈的工具主義色彩,“數字資本在自利性沖動中尋求無限的自我增值,往往忽視對人類自身的價值判斷”[22],價值理性缺失使得數字技術的應用往往忽視了人本、情感、友善、平等、道義、尊嚴、自由等人文向度,造成了物質世界與精神世界、技術發展與人的發展的對立和分裂。 資本主義數字文明的發展困境迫切要求重塑數字文明時代的精神生態。中華文明博大精深、源遠流長,無論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革命文化,還是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其內蘊的人文精神和倫理思想已成為一種文化基因厚植于人類文明新形態中。 鑒于此,深入挖掘中華文明中的傳統美德和精神價值,對數字理性進行人文精神賦權和價值理性賦能,加快中華文明與數字文明的對接耦合是建構中國式數字文明的內在訴求。首先,堅持“以民為本、以民為命”是中華文明精神特質的內核,這就要求我們在建構數字文明的過程中“必須貫徹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把增進人民福祉作為信息化發展的出發點和落腳點”[3]25,將數字技術廣泛應用于社會民生和公共服務領域,在積極推進醫療保障、智慧教育、網絡扶貧、文化娛樂、精準抗疫、社會治理等方面充分發揮數字技術的賦能作用,使人民群眾在信息化發展中有更多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其次,倡導“公平正義、兼容并包”是中華文明的基石。 這就要求我國在推進數字文明的進程中,應摒棄“零和博弈”的對抗思維,始終貫徹普惠共贏、和諧共生的理念追求,展現開放包容、相互尊重的行為態度,“深化拓展平等、開放、合作的全球伙伴關系,致力于擴大同各國利益的匯合點”[2]61。與此同時,要極力打造網上文化交流共享平臺,推動世界優秀文化交流互鑒,推動各國人民情感交流、心靈溝通,共同推動網絡文化繁榮發展,豐富人們精神世界,促進人類文明進步。 最后,講求“以義為先、義利兼顧,和合共生、天下大同”是中華文明的處世原則。 這就要求我們必須勇于承擔社會責任,打破數字壁壘,堅持互利共贏、協同發展,“同世界各國一道,攜手走出一條數字資源共建共享、數字經濟活力迸發、數字治理精準高效、數字文化繁榮發展、數字安全保障有力、數字合作互利共贏的全球數字發展道路”[1],為人類數字文明發展貢獻中國智慧和中國力量。
當今世界,數字技術正以前所未有的廣度、深度、速度融入人類文明建構的各領域和全過程,數字技術的全面滲透已推促一種社會整體文明新樣態——“數字文明”的興起。 而數字文明與不同的社會制度相結合,其現實表現及價值取向也各不相同。 在資本主義社會條件下,數字技術的資本主義應用在推動社會數字生產力發展的同時,在一定程度上也造成了數字技術的異化,數字技術在資本主義文明社會中逐漸淪為資本控制人、剝削人及鞏固資本主義世界霸權地位的工具和手段。 毋庸諱言,科學技術的異化歸根結底是資本主義私有制的必然產物。 但不可否認的是,數字技術的資本主義應用在造成異化的歷史困境的同時,也蘊含著消解異化的契機。 隨著數字生產力的蓬勃發展,數字資本創造的反抗力量必將不斷增大,資本主義文明社會中的內在結構性矛盾就注定其必將被新的社會形態所代替。 在人類文明新形態視野下所建構的數字文明,其在理念之維、應用之維及制度之維上都展現出了超越資本主義數字文明的比較優勢,這也進一步彰顯了中國式數字文明是符合歷史發展潮流、引領人類數字文明發展新航向的新質態文明。 而當前,數字文明在資本主義制度框架下仍具有一定的彈性,甚至呈現出一片“虛假繁榮”的假象,給人們造成了極大的迷惑。 在此情形下,中國式數字文明要想真正實現對資本主義數字文明的超越,就必須要堅持對資本主義數字文明的政治經濟學批判,揚棄資本主義私有制的發展模式,加強技術創新與我國制度優勢有機結合,促進中華文明與數字文明的對接耦合。我們堅信,在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正確指引下必能顛覆和瓦解數字資本的真正統治,走出數字異化的困境,建構一條數字文明社會的新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