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場大雪抹去了記憶（組詩）

亞楠

大雪

1

今日本無雪。而大雪

只是一個古老節氣的名字

大雪而無雪

似乎就

已經混淆了你我之間

既有的邏輯

2

其實也沒那么簡單

預言家

從來都不會看見一朵雪花

如何進入了

那個春天般迷人的

花園

3

于是呀，我就在想

假如生命只是一只透明的紅蘿卜

僅僅從外部去仔細觀察

或許你就能夠找到

讓自己繼續緩慢下去的理由

4

可是偏偏就有人喜歡

進入事物內部

就像一滴水進入了冬天

在那里

他只能是一個影子

5

所以，經驗從來都不會

妄議大雪——

倘若有一天我仍然能夠看見你

那就恰恰說明

我們都有相同的愛好

記憶中的早晨

最后的雪仍在小巷

深處。眷戀不斷涌起，又落下

若午夜的潮汐

我把心事推向了峰頂。一塊巨石

在風中回望

或者沉默，便緩慢接近

獨自婆娑的燈影

當嫩芽吐綠時

河就開了，大水嘩啦啦

流淌的時光掩映在一個人的秘境之中

他只說旅人的疼痛

與我相似。他步履蹣跚，就像一個

心事重重的人

風景畫

那時油菜花涌起的金色

巨浪

撲面而來

她似乎已經被自己確認，就像

地火

依舊奔涌在記憶中

我曾想，這片黑土地上

人們早就習慣于開闊的視野把色彩

都釋放出來

被一種情緒激蕩著雷霆

若閃電

而高原開滿大片郁金香花

幽幽的

仿佛遍地都生長著愛情

在那里，時光緩慢

每一朵花

都是想象衍生的翅膀

野薔薇

就要抵達山頂時，一叢野薔薇

忽然被人惦記著

我曾經愛過你。就仿佛

那依稀浮現的光已經可以讓我療傷

他們說

不可辨的記憶

正把每一束光都投射到了花瓣上

那恰好是一個午后

光很柔軟，我只能抱歉地對你說

我還要繼續匆匆趕路

山勢陡然上升，云腳越來越低

似乎眼前

都是故事里的情節

于是我就在想

倘若離開薔薇之后我也只能越來越

孤單

越來越孤單

初來乍到

你也可以從不同方向

亮出自己

竭力拍打的翅膀

假如此刻你必須不斷接近她

就說明你正在改變

行走的方向

但無論如何，你

只是一陣風穿過的華麗殿堂

就某種意義而言

你所改變的

不僅僅是某個方向上

一朵玫瑰的悲歡離合

在山谷里

流嵐起伏，大地上

折疊的影子苦難深重。而你種植的

紅珊瑚

在巖石中休眠

如同黃昏埋進了山谷

他進入葉脈的紋理

起伏，如一只螞蟻穿梭于

古堡的幽暗

又旋即折回。而意志力

響徹整個幽谷……和一群

烏鴉的晚禱

北山羊隨夜幕而來

用它的蹄

占卜人間兇吉

眼下，水是靜止的音符

鋪展在月光里

也好讓生命

在寂靜中復歸寂靜

這些影子

我經常在夢中看見影子

這就說明落葉

都是為我送行的謠曲。而那些游戲

也只是為了某一天

能有一個可以懷念的理由

可是正因為

我的一次沖動我便丟失了故鄉——

而那時仿佛

雨幕中搖曳的老樹也只能用力

抓住巖石

卻丟失了另一個世界

在靜謐中接近

這忽然到來的一片葉子

輕輕晃動著。月光下

有風的聲音……在靜謐中不斷接近

有如一只山貓

就把寂靜交還給寂靜吧

或者根據時辰的游移，刻錄出一盤

神話光碟

只匯聚目光和灰燼里的鹽

仿佛古老的神曲。可影子依舊倒立著

有如歌謠般

被那些內心惶惑的人反復吟唱——

請相信我吧！流水充盈的土地

也曾有過憂傷

但你卻并不帶走什么啊

只是，春夜就像曾經有過的倒影

讓我只能在

靜夜急促地呼吸

驚蟄

我剛醒來時，一只蟲子也恰好

從睡夢中醒來

它蜷縮著，用迷離的眼

看霧茫茫水面上

一群野鴨緩慢移動

的背影。它體內也有一股氣流

涌動……在不斷擴展中

灰鶴的疆界

得以彰顯——

剎那間，鵝黃

即與嫩綠交相輝映。這時候

順著山勢

老樹次第抽芽

而他擁有光一般蟄伏的

舒展

我曾經就是自己的影子

我曾經是自己的影子，并活在

遺忘隧道里

像一個憤怒的人那樣

攥緊拳頭

因此沒有人會看見一棵老樹

如何回憶

從前和未來的一些日子

都將化為烏有。而樹就站在那里

聽見有人惦念他就知道

快要下雪了

知道這冬天的雪悠遠

仿佛戀人

在夜幕中發出的微光

另一只眼睛

我已經聽見了石頭炸裂的

聲音。但無論如何

我都會帶著最初的夢進入到春天

你有沒有注意到

那天我的表情都凝固了

就像一座冰山所呈現的那樣

也可以說

大地正在幽深的彼岸集結

一種從未有過的色彩……就仿佛

有人在等待葬禮

所以仍像從前，我曾經

對你說過的那樣。而那時你我都

只是一粒等待發芽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