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有無中

張達明

我清楚地記得，在上高中二年級時，語文老師王本萬為我們朗讀過《老殘游記》的片段。朗讀前，王老師對我們說：“這部小說被魯迅先生譽為晚清四大‘譴責小說’之一，內容豐富，意蘊深邃，具有很高的藝術成就，還被翻譯成多國文字，在國內外影響巨大，不失為一部世界文學名著。”頓了一下，他接著說：“雖然說這部小說的藝術成就很高，但是作者在有些地方的描寫顯得很邋遢。比如那段關于云山的文字：‘一層一層的山嶺，卻不大分辨得出，又有幾片白云夾在里面，所以看不出是云是山。及至定神看去，方才看出那是云、那是山來。雖然云也是白的，山也是白的，云也有亮光，山也有亮光，只因為月在云上，云在月下，所以云的亮光是從背面透過來的。那山卻不然，山上的亮光是由月光照到山上，被那山上的雪反射過來，所以光是兩樣子的。然只就稍近的地方如此，那山往東去，越望越遠，漸漸的天也是白的，山也是白的，云也是白的，就分辨不出什么來了。’”

朗讀完這段描寫云山的文字后，王老師問我們：“你們聽完這段描寫后有什么感覺？”

我們面面相覷，不知該怎樣回答。當時，班里語文成績最好的張同學小聲嘟囔道：“景色描寫得很美，就是讀起來讓人感覺不痛快。”

張同學話音剛落，王老師說道：“你說得太對了！這段描寫就是讓人有一種冗長、拖泥帶水的感覺。我以為，作者劉鶚關于云山的文字寫了這么多，其實用唐代大詩人王維《漢江臨眺》中‘江流天地外’的后半句‘山色有無中’就可以涵蓋云山的所有意境。‘山色有無中’以蒼茫山色烘托出宇宙的浩瀚空闊，雖然只有短短五個字，也著墨極淡，但是給人以偉麗新奇之感，一下子就將云與山的生動畫面展現在人們眼前。由此，讓我想到一句名言：‘寫作的技巧，就是刪掉一切多余字句的技巧。’”

王老師的精辟見解，讓我們不由發出“哇”的感嘆，隨即掌聲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