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瑭琳
回首 2022 年,戰爭陰云再次籠罩歐洲。越過俄烏邊界,素有“歐洲火藥桶”之稱的科索沃局勢也極其不平靜。
從年初科索沃司法委員會取消塞族主席席位,引發《布魯塞爾協議》“不復存在”的質疑,到年末由于塞族前警察潘蒂奇在科索沃被捕,導致居住在科索沃境內的塞族人舉行大規模示威和設置路障,塞爾維亞軍隊更是一度進入最高級別警備狀態。
從內部矛盾來看,塞爾維亞與科索沃之間的問題,其實是冷戰結束及南斯拉夫聯盟解體后,涉及民族、邊界、主權的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
目前的科索沃,如同卡在塞爾維亞咽喉的“刺”,吞不下,也拔不出。
在歐洲東南部巴爾干半島上,科索沃是塞爾維亞的一個自治省。長期以來,因為在科索沃地位問題上截然不同的立場,塞爾維亞與科索沃之間博弈從未間斷。
而此次緊張局勢的導火線,與“車牌事件”有關。
2022年初,科索沃當局決定,禁止掛有 1999 年以前塞爾維亞政府所發車牌的汽車在科索沃通行,隨即引發了科索沃北部塞族人的示威抗議。后經歐盟和美國調解,暫緩實施該措施。同時,塞方也不再向科索沃境內的車輛頒發塞國的汽車牌照。這是由阿爾巴尼亞人主導的科索沃當局,從汽車行駛牌照方面,試圖實現全面的“科索沃化”“去塞爾維亞化”。
眼看“車牌事件”告一段落時,新一輪風波卻再次上演。
2022 年12 月5 日,科索沃當局逮捕了一名前塞族警察,稱其“伙同犯罪團伙成員襲擊科索沃警察”。隨后不久,科索沃境內的塞族人走上街頭,用載重卡車等工具封鎖科索沃北部主要城鎮的道路,設置起重重路障。
沖突矛盾不斷升級,塞爾維亞總統武契奇在2022年12月27 日下令,塞爾維亞軍隊和警察部隊進入最高級別戰備狀態。
“當時局勢面臨失控風險。”中國社科院俄羅斯東歐中亞所研究員張弘告訴記者,表面上矛盾是圍繞著塞族警察被拘留,實際上是塞族社區的政治自主權和司法權的獨立性問題。
一瞬間,塞爾維亞與科索沃的局勢走向令外界高度警惕。然而就在各方對峙之際,風波卻驟然按下“暫停鍵”。
12月29日,科索沃北部的塞族人同意開始拆除路障。此前一天,科索沃當局拘留的塞族前警察被改為軟禁。
不少受訪專家表示,塞爾維亞和科索沃都沒有要打仗的意愿,只是借著俄烏沖突帶來的新地緣安全環境,試圖實現外交上的突破。
要探究造成如今科索沃和塞爾維亞混亂局面的原因,得將時間軸往前調,才能看到歷史真相為科索沃問題埋下的“伏筆”。
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時,中東歐地區在奧斯曼帝國和奧匈帝國的廢墟上誕生了幾個新興的獨立國家,其中就有塞爾維亞—克羅地亞—斯洛文尼亞王國,即后來的南斯拉夫王國。
隨著二戰的爆發,南斯拉夫被德國征服。1945 年,巴爾干半島在南斯拉夫領導人鐵托領導下實現解放,成立南斯拉夫聯邦共和國,結束了當時混亂的局勢。
南斯拉夫根據自己的國情,由波黑、克羅地亞、馬其頓、黑山、塞爾維亞和斯洛文尼亞六個共和國組成。科索沃地區經過激烈討論,成為塞爾維亞的一個地區。
當時科索沃問題已經引起南斯拉夫聯邦社會的重視,成為阿爾巴尼亞與南斯拉夫聯邦之間影響國家關系的問題。
為推動國家發展,南斯拉夫在經濟、政治等層面出臺、實施了一系列優惠政策。在20世紀80年代,南斯拉夫躋身于世界第七大工業國之列,被外界稱作“巴爾干猛虎”。
然而,隨著 1980 年鐵托的逝世,南斯拉夫逐漸走向衰落。
就在鐵托逝世的第二年,科索沃不斷出現謀求獨立的聲音。而塞爾維亞人則認為,科索沃在歷史上就是其文化發源地,沒有同意科索沃的獨立要求,自此雙方不斷爆發局部沖突。
由于不同語言和宗教的現實、各共和國要求更大自主權的傾向日趨強烈,南斯拉夫聯邦境內各種民族主義頑癥難以克服,“聯邦的基礎正在動搖”。
1991 年,南斯拉夫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解體,成了克羅地亞、斯洛文尼亞、馬其頓和波黑以及南聯盟5個國家。1992 年,南斯拉夫聯邦議會通過了《南斯拉夫聯盟共和國憲法》,并宣布建立由塞爾維亞和黑山組成的“南斯拉夫聯盟共和國”。
南斯拉夫解體后,科索沃地區繼續不斷尋求自治和獨立,與南聯盟塞族中央政府爆發內戰。1999年以美國為首的北約直接出兵科索沃戰爭,對南聯盟發動轟炸。戰爭結束后,科索沃由聯合國托管。
而受制于民族、宗教等一系列難以根除的矛盾,2006年6月,黑山與塞爾維亞關系破裂,獨立后脫離了聯盟。
受內部的地緣撕裂影響,南斯拉夫在民族和宗教構成上越發復雜,長久積累的利益沖突也十分尖銳,最終導致難以維持國家統一。
而科索沃更是暴亂的中心,成為塞爾維亞至今未愈合的“傷口”。
2008 年2月17日,科索沃單方面宣布“獨立”。除了獲得美國和一些西方國家的承認外,并沒有受到廣泛支持,塞爾維亞也始終堅持其對科索沃擁有主權。
一直以來,科索沃當局特別是占人口主導的阿爾巴尼亞人想方設法推動“獨立”,試圖得到更多的國際承認,得到塞爾維亞最終的接受,所以雙方的關系時緊時松,矛盾難以調和。
2013 年,雙方在歐盟主導下簽署了《布魯塞爾協議》,同意關系正常化。其中塞方要求在科索沃北部成立塞族自治區。但截至目前,科當局仍然拒不履行該條約。
受訪專家表示,科索沃與塞爾維亞在獨立地位問題上的矛盾,是困擾雙方關系的首要因素。這一根本矛盾不解決,危機還會以其他方式引燃,例如因科索沃塞族人權益問題引發紛爭等。
2022 年 12 月 14 日,科索沃正式簽署加入歐盟的申請。“第一副總理”貝斯尼克·比斯利姆對媒體表示,此次提交“入歐”申請,希望向歐洲各國政府表明,“科索沃向歐盟靠攏的態度是認真的”。
科索沃其實短期內并不具備成為歐盟候選成員國的條件,其作為“獨立國家”加入歐盟的現實可能性不大,科索沃此次高調遞交入歐申請,更多是向塞爾維亞進行外交施壓。
科索沃如果不能實現徹底與塞爾維亞分家,不能得到塞爾維亞正式承認,科索沃恐怕加入不了歐盟,塞爾維亞也加入不了。
專家認為,“科索沃是一個內陸國家,經濟總量和人口總量都很小,面對巴爾干半島復雜的安全環境,科索沃在安全上完全依賴北約維和部隊的保障,在經濟上也完全依賴歐盟的援助和資助。”
眼下,歐盟已提出一份致力于雙方關系正常化的新提案,并附上時間表和行動大綱,歐盟官員希望雙方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達成最終協議。
不過,俄烏沖突還未結束,如果科索沃和塞爾維亞爆發戰爭,不只會影響歐洲,也會給全球帶來沖擊。在此背景下,科索沃希望利用環境的變化,加快“獨立建國”進程,使形勢更趨復雜。
盡管科索沃不是北約成員,但此處仍然駐扎著北約維和部隊。
“路障風波”沖突發生后,武契奇曾要求北約維和部隊允許其在科索沃地區部署約 1000 人規模的軍隊和警察,但遭拒絕。
塞爾維亞希望通過派駐軍警這種方式,來打破所謂的“科索沃獨立”,形成事實上的派兵進駐科索沃北部。從這角度來講,北約肯定不愿意接受。
最終一旦交火,歐盟、北約很可能會以保護弱者的名義支持科索沃當局,重演當年轟炸南聯盟的悲劇。
可見,在北約等西方國家干預下,巴爾干地區留下了一個長期潛在的“燃點”。
西方國家之所以處處給塞爾維亞“使絆子”,還與塞爾維亞的對外政策有關。雖然塞爾維亞早已成為歐盟候選國,也正在從國家各個層面進行改革以符合歐盟的要求,但塞爾維亞積極與非西方大國合作的做法令歐盟不滿。2022 年以來,歐盟不斷批評塞爾維亞對俄立場,認為塞爾維亞不對俄進行制裁,與塞試圖融入歐洲道路的意向不一致。
對于美國而言,自然不希望在其掌控的地域安全空間里,仍然存在著一個親俄政府。美國借對武契奇政府施壓,意圖迫使其在外交上向西方靠近,離俄羅斯更加遠。
不過,科索沃問題看起來很難從根本上得到解決。而如果繼續“拱火”,卡在塞爾維亞咽喉的“刺”,也會感覺越來越痛。
(摘自《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