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顧所來徑 蒼蒼橫翠微
—— 關于僑都江門的憲法記憶

文 李 敏

嶺南四季皆春色。春潮澎湃、風云激蕩的珠三角西部，圭峰襟抱，潭江沃浦，孕育了文化底蘊深厚、歷史地標眾多的僑都江門。江海區外海街道金甌路288號法治廣場，坐落著我國目前最大的憲法單體雕塑“法治書章”。當清晨的第一縷曙光翻開這部美輪美奐的漢白玉憲法，國徽莊嚴肅穆，誓詞堅定鏗鏘，背后的民法典解讀躍然墻上，周圍普法柱陣五彩斑斕。從空中俯瞰，占地5 500平方米的廣場格局方正，恰似一枚蒼勁質樸的印章。佇立一側的憲法墻移步換景，沿著時間軸細數從共同綱領到“八二憲法”歷次修正的前進步伐，仿佛穿越歷史的云煙，娓娓講述著南粵僑鄉關于國家根本法的跨越世紀的回憶。

“五四憲法”：開辟歷史的法制里程碑

“一個團體要有一個章程，一個國家也要有一個章程，憲法就是一個總章程，是根本大法。”1954年9月召開的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首要任務就是制定憲法。以毛澤東同志為首的憲法起草委員會數易其稿，形成“比較成熟”的憲法草案初稿，在一定范圍內征集意見并經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審議通過后，于1954年6月16日正式公布，交付全國人民討論。這場為期兩個多月、共有1.5億人參加的憲法大討論，是新中國法治建設史上的重要事件，也是江門參加最高國家權力機關立法活動的歷史起點。

——緊鑼密鼓組織學習。1954年6月14日，江門市成立憲法草案討論委員會并設立辦公室。6月18日，市委宣傳部發出《關于江門市機關干部展開憲法草案學習、討論的通知》，從6月20日至7月10日組織實施。6月25日，江門市第一屆人民代表大會召開第一次會議，作出《堅決擁護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草案的決議》。7月11日至8月15日，面向全市各階層人民大張旗鼓開展宣傳。在短短兩個月時間內，累計作報告82次、召開座談會10場，全市共有24464人參加，職工、文教界和機關干部的參加率分別達到80%和95%以上，很多學習討論都夜以繼日，安排在晚上進行。

——循序漸進開展教育。江門市將“做好領導”作為開展憲法草案討論的“骨干準備”，以“從內到外、層層貫徹”為原則，首先組織黨政負責干部、民主黨派負責人及各階層代表人物討論學習，其次安排2500多名全市機關干部，然后推至3200余工人、街坊、工商界骨干，最后由骨干帶領全市群眾進行廣泛討論。為加強群眾理解領會，市委安排了23位報告員和從機關干部中抽調的197名宣傳員，對每批群眾一般經過三次輔導報告再組織討論，使社會主義原則、過渡時期總路線、公民權利義務等在群眾中得到廣泛普及。

——今夕對比深化認識。整個討論過程都針對各階層不同情況，緊密結合思想、工作與生產，與解放前進行回憶對比，使群眾通過切身體驗加深對憲法草案的認識。江門電廠職工邱育賢說：“過去我們只有做牛馬的義務，工人病了老板不管，手腕關節脫了老板完全不理。現在就完全不同了，最近手腕關節再脫時，工廠給醫藥費，工資照發。”文教界結合草案第94條談思想認識，積極想辦法挖潛力，提出下學期可多招收五百名學生，為國家節省大筆開支。手工、搬運等行業結合社會主義改造和勞動競賽展開討論，普遍增強了社會主義覺悟，提高了勞動熱情。

——激蕩華僑鑄憲心聲。“五四憲法”草案在第23條、第49條、第98條對管理華僑事務、保護華僑權益作出了規定，極大激發了廣大華僑對人民政權的高度認同。在第一屆全國人大第一次會議上，主席團97人中共有華僑代表5人，1227名代表中共有華僑代表30名。他們很多人親歷過近代以來中國不同類型的憲法，對新中國首部憲法給予高度評價。江門開平籍著名旅美僑領司徒美堂以《這是華僑渴望多年的憲法》為題發言：“我八十多歲了，這些年來，從滿清、袁世凱、曹錕到蔣介石，看過不少‘憲法’。這些反動頭子們不特用憲法來壓迫人民，還用憲法來欺騙世界。各種各樣的憲法，給人民帶來各種各樣的災殃……只有到了毛澤東時代，祖國的國際地位才得提高，華僑才得吐氣揚眉，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草案就是中國人民在共產黨和毛主席正確領導下英勇奮斗的結果。”廣大華僑長期置身海外，對于新舊政權下的尊嚴地位感受深刻。這些代表以親身經歷發出的肺腑之言具有很強的說服力和感召力，集中代表了國內外華僑群體對新中國憲法的由衷擁護。

經過廣泛深入的學習討論，江門全市共提出要求解釋的問題134件，主要集中在國家性質，對資產階級的政策，公民、國民、人民的分別，以及國家組織機構與蘇聯的區別等方面；修改意見5條，主要是在語詞表達和結構行文方面。盡管這在全國共提交的118萬多條修改、補充意見和問題中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但氣氛濃厚、聲勢浩大的討論過程，是對新中國從新民主主義社會向社會主義社會穩步過渡的鮮明宣示，是對各條戰線干部群眾國家意識和公民身份的深入普及，也是對海內外中華兒女團結起來保衛勝利成果、共同建設偉大祖國的極大鼓舞。大討論中，有的群眾說，“國民黨的憲法是害人法，現在的憲法是幸福法”；有的說，憲法草案“每一條都代表著人民的利益”；有的雖然不識字，也請人到新華書店買一本憲法讀給他聽。這些樸實的話語和行動，都和“五四憲法”一樣，鐫刻在江門的法治發展史上。

“八二憲法”：撥亂反正的法治宣言書

“十億人民養成人人遵守憲法、維護憲法的觀念和習慣，同違反和破壞憲法的行為進行斗爭，這是一個偉大的力量。”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啟了向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歷史性轉折，時代呼喚一部總結歷史經驗、體現改革精神、反映人民意愿、滿足實際需要的根本大法。1982年4月26日，五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23次會議作出決議，將憲法修改委員會經反復研究完善形成的憲法草案，交付全國各族人民討論。5月至8月，全國各級國家機關、軍隊、政黨組織、人民團體及各基層單位，廣泛組織全國80%以上的成年公民學習討論，提出許多重要的修改意見和建議，基本上達到了家喻戶曉的程度。

1982年5月5日，憲法修改草案剛公布，江門市委即組織學習并向全市人民發出動員。5月7日，市人大常委會發出通知，要求全市人民代表以代表小組、聯組活動等形式學習討論并匯集上報修改意見。此后，市人大常委會先后組織召開了12次全市各界人士座談會議，社會各界積極參加、踴躍發表意見。經整理匯總，各界人士共對憲法草案提出7個方面的積極評價、10條修改補充意見。五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12月10日剛閉幕，江門市人大常委會再次發出通知，要求人民代表與全市人民一道學習宣傳憲法、模范執行憲法，并舉行了學習新憲法座談會。從討論情況看，經歷極“左”磨難的一代人，目睹憲法遭受破壞和踐踏的慘痛教訓，對于重新樹立憲法權威、堅決維護憲法尊嚴、確保憲法付諸實施，有著強烈的歷史責任感和使命感，對新憲法的時代價值有著高度的思想認同和情感認同。

——護航歷史轉折。各界認為，新憲法以《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決議》為指導，總結我國三十多年來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經驗，在法制建設上進行了根本性的撥亂反正，是定乾坤、保安寧的“振興法”，富國利民的“幸福法”，保障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根本法。

——鑄牢政治基礎。各界認為，新憲法貫穿的四項基本原則反映了歷史發展規律，是治國安邦的“四根頂天柱”，是社會主義時代的“國之四維”。有的說，黨的十二大產生了一個好黨章，五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又產生了一部好憲法，必將充分調動全國人民的積極性，為開創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局面而努力奮斗。

——凝聚社會共識。各界認為，新憲法對知識分子的定位由過去的“團結教育對象”轉變為“社會主義事業的依靠力量”，使“臭老九”的陰影一掃而光，必將大大激發知識分子的主人翁責任感和光榮感。有的說，“黨和國家這樣器重我們，我們也一定努力工作，為祖國四化建設多作貢獻”。

——團結僑胞力量。華僑代表說，新憲法規定了堅持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愛國華僑支持祖國歷次革命的目的，就是希望祖國成為獨立自主的國家。祖國繁榮富強，華僑地位就高，腰桿子就硬，海外僑胞非常關心和盼望祖國盡早通過新憲法。對于“保護華僑的正當的權利和利益”等規定，華僑、歸僑和僑眷代表都感到歡欣鼓舞，表示要“在祖國四化建設中獻出自己的一分熱和一分光”。

——強調法之必行。各界認為，有一部好的憲法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要執行憲法，一定要搞法治，不能搞人治。有的說，新憲法的實施，共產黨員、人民代表要起模范帶頭作用，我們共產黨員首先要帶頭執行，不能把自己看作特殊公民，不能看著憲法喊萬歲，背著憲法搞私利。還有的說，要加強對貫徹實施憲法的監督檢查，對違憲行為嚴肅處理。

——高揚愛國旗幟。有的同志提出，國歌在國內外許多活動中意義重大，人民把國歌作為國家的象征，聽到它心里就感到光榮、自豪，特別是海外華僑感受更深。因此建議在憲法中專門增加國歌一節。這條建議雖未得到采納，但五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專門作出《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的決議》，撤銷了五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關于改定國歌歌詞的決定，將《義勇軍進行曲》恢復為國歌，更加激勵起全國人民的愛國主義精神。

“八二憲法”公布施行四十年來，我國經歷了從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的滄桑巨變，中華民族實現了從向“富起來”進發到實現“強起來”的偉大飛躍。這部憲法不僅保持了長期的連續性、穩定性、權威性，還緊跟時代前進的步伐，先后五次作出必要修正，顯現出與時俱進的重要品格。憲法之樹常青、國家法治昌明的密碼，內在蘊含于憲法制定和誕生的歷史過程。江門市干部群眾對“八二憲法”的熱烈學習討論，如一滴海水映出整個海洋，展示了全黨全國全民族對法治精神的渴盼和追求：適應時代要求，科學總結社會主義建設正反兩方面的歷史經驗，全面反映全國各族人民的共同意志和根本利益；充分發揚民主，最大限度、最廣范圍地征集意見建議，使學習討論憲法的過程成為振奮人心、凝聚共識、匯聚力量的過程；堅持嚴肅慎重，秉承“搞憲法就是搞科學”的嚴謹態度，努力打造結構嚴密、內容完備、特色顯著的憲法經典；等等。憲法大討論中的“江門話語”和“僑鄉期盼”，都匯入了整個國家覺醒自勵、奮發崛起的歷史洪流，成為助力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法治動力。

“法非從天下，非從地出，發于人間，合乎人心而已。”“五四憲法”和“八二憲法”兩次全民大討論，彰顯了植根人民、造福人民是黨和國家事業不斷發展的力量源泉，構筑了江門法治發展史上的精神坐標，也熔鑄于僑都溫潤樸實的城市氣質。在推進粵港澳大灣區建設的歷史進程中，江門市著眼于展現獨特城市品牌形象、凝聚全世界五邑籍華僑華人文化認同，深刻挖掘自身歷史文脈和文化記憶，廣泛征求全市干部群眾、社會各界人士、省屬知名高校和文化研究機構的意見建議，在“中國第一僑鄉”的基礎上鮮明提出建設“中國僑都”的發展定位，實現了從城市身份標識到僑文化引領、從僑文化展示到僑文化領跑的標志性轉型。2021年12月舉行的江門市第十四次黨代會，明確提出全面實施“僑都賦能”等六大工程，系統推進法治江門建設等三大保障體系，發揮華僑華人資源優勢，提升中華文化交流傳播、科技創新經貿合作、維護華僑華人合法權益、僑務智庫等“四大功能”的要求，全面擘畫了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新僑都的美好未來。這是以全過程人民民主理念塑造江門現代城市品格的生動實踐，也是對江門歷史上兩度開展憲法學習討論的遙遠致敬，更是以法治精神護航江門新型城市化發展的莊嚴承諾。

今日的江門，雄踞珠江西岸、大灣區黃金地帶，海內海外“兩個江門”的發展優勢越發顯著，打造國家市域社會治理現代化標桿城市的步伐更加矯健，同時還在不斷續寫與國家根本法和最高國家立法機關之間新的淵源。2020年7月，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基層立法聯系點落戶江門市江海區，成為珠三角、廣東省乃至大灣區唯一的“國字號”基層立法聯系點，截至目前已就多部法律法規的制定修改征集群眾意見，有效發揮了立法“直通車”作用。2021年9月，江門市法治廣場揭開面紗，通過常態化舉行法治宣傳教育、開展新任命國家工作人員憲法宣誓等活動，已經成為塑造城市法治文化、提升公民法治素養、完善基層社會治理的重要陣地。2022年12月，江門市還將在法治廣場隆重舉行紀念“八二憲法”公布施行四十周年系列活動，為深入學習貫徹黨的二十大精神，守護僑都紅色根脈、賡續江門法治精神，提供新的歷史見證。

卻顧蒼翠來路，初心堅定如磐。法治廣場旁邊的金甌路上車流穿梭不息，江海基層立法聯系點所在的高新火炬大廈燈光璀璨，潔白莊嚴的憲法書章安臥于法治廣場的中央，是江門最可寶貴的法治地標。尊崇憲法地位、維護憲法權威、捍衛憲法尊嚴、保證憲法實施，不斷夯實人民當家作主的制度根基，是江門廣大干部群眾和各界華僑華人矢志不渝的堅定信念。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征程上，江門將以自信自強、守正創新的姿態，為完善以憲法為核心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全面推進依法治國持續貢獻力量，不斷書寫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的僑都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