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鳥識家

這天早上，馬老頭一進西屋，就發現一只漂亮的鳥兒匍匐在一張床上。這只鳥兒見了馬老頭就撲棱撲棱翅膀，好像在跟馬老頭打招呼。

馬老頭怕嚇著這生靈，便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到廚房對老伴說：“孩他媽，西屋進來一只鳥兒。”

老伴放下手里的活計也過去看。看著看著就不知不覺靠上去了。

眼前這只鳥兒羽毛鮮艷如虎，嘴巴有點尖，體形比麻雀大，看似杜鵑又不像。當試著伸手抓它時，它竟然不動，眨著亮晶晶的兩只眼睛亂瞅。

“這是怎么回事？”老伴問。

“我怎么知道？”馬老頭捧起鳥兒細看，見鳥兒的一只腿上有血跡。“八成是折了，怪不得飛不動。”

老伴唏噓了幾聲，找出布料包扎，那神情如同對待自己的孩子。

老兩口有三個兒子，大了以后都“飛出去了”。這處靠山的宅院只有這對老人守著。孩子走了，老兩口卻并沒有閑著，宅院周邊的坡地都被他們種上了各種樹木。十來年的工夫，坡上坡下植被重重，風清景麗，野徑隱沒，鳥影掠空，長啼短鳴不絕于耳。

“還沒見過這種鳥兒哩。”馬老頭說。

“問問李老師唄，興許他知道。”

李老師是馬老頭要好的隔路鄰居，他從鎮中學退休后依舊喜歡宣科背書、講解時事。村里人有什么搞不明白的事兒都好問他，他也樂意作答。

早飯后，馬老頭喊過來李老師。一杯新茶奉上，李老師的嘴口就滑潤了。到西屋一看，笑道：“這是一只好鳥，好鳥！”

“好鳥不怕人哩，就是不知叫啥名兒。”

此時，一碟一碗已經擺放在鳥兒面前，碟子上撒有谷粒，碗里盛有清水。鳥兒能站起來啄食，那喙就像正在寫字的筆頭。

“你好，鳥兒！”

“您好，您好！”鳥兒突然抬頭發聲。

三個人都嚇了一跳。捧著茶壺的女人一臉驚訝，咂巴咂巴嘴說：“這鳥兒會說話哩！”

“噢，這是一只虎皮鸚鵡，鸚鵡會學話，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會說話的鳥兒怎么跑到這地兒來了？”

“容我再想想……”

李老師眉頭蹙起，像個干練的警探，仔細地掃視房間的每一處角落。呷了一口茶，又到院子里左看右瞧。他走哪兒，女人就緊跟哪兒，時時給李老師續茶，茶壺嘴如鳳點頭似的。

“興許是城里誰家養的，一開籠跑咱這兒了。”

“不在城里好好待著，跑這兒弄啥，還折了一條腿。”

“馬哥，我估摸著是咱這兒樹茂林多，有山有水，果香茶醇，鳥兒尋思這兒是天堂樂園，自然不戀城里了。”

“咱村幾十戶人家，為啥單單入我家？”

李老師伸出一根手指在半空中劃了個圓弧，問：“你那西間后窗時常都開著嗎？”

“沒關過，通風透亮空氣鮮。”

“這就對了。還有，你這柴門獨院在這村邊上，樹木又多，鳥兒瞅著便當，就從后窗進來了——好鳥識家！”

馬老頭聽了喜滋滋地雙手合十，默念了一句什么。忽而睜大眼睛問：“那，它的腿是咋弄傷的？”

“想必是以前在城里的籠子里，嬌生慣養不愁吃喝，一到山野林壑就自然不適應，興許是被硬枝杈剮蹭的。”

“不礙事吧？”

“我看沒啥大礙，養養就好了。”

“還用拴嗎？”

“拴它干嗎？順其自然，想來就來想去就去。有些靈物是拴不住的……”

“還是你懂。”

“不是我懂，是這個理兒。說一句大話，我看人一般不會看錯，還差乎這鳥？我敢斷定：還會有鳥進來的。”

“這地方像是它們的家園……”

“好，好！”

送走了李老師，老兩口選了幾根硬枝擺進西屋，搭成“窩棚”，又將窗框擦干凈。做這些時，那鸚鵡不停地叫。它一叫，窗外竟有了回應。

過了一天，李老師又來了。一見他，女人就慌忙泡茶。馬老頭高興地說：“李老師，看看那些鳥吧。”

引李老師到西屋一看，那鳥兒真多了幾個伴兒，除了杜鵑、畫眉、喜鵲，還有幾只麻雀。翹尾搖翅，嘰嘰喳喳，滿屋熱鬧。

“我真弄不明白它們咋會聚到一塊兒，你給解釋解釋唄。”

“世上有些事是解釋不清的，只能看現場和效果。”

奇怪的是，這鳥兒腿上的傷好后，馬老頭一敲食碟，它就會飛過來，連叫“您好，您好”。

一傳開，村民三三兩兩都來瞧稀奇。不久，幾家媒體聞訊趕來進行了報道，在網上竟然爆紅了。春末夏初，來的游客就更多了。人多需上茶，茶壺換成大的也供不上。見了游客，那鸚鵡就會興奮地在枝杈間歡蹦嬉跳，表演節目似的。馬老頭敲敲食碟，它便挺直了脖頸，蓬松了全身的羽毛，鼓足了氣力大叫：“您好，您好！”

“這鳥兒挺懂禮貌的。”游客中有人贊道。

馬老頭犯錯似的解釋道：“它就會這一句……”

眾人聽了，都樂了。

此后，孩子們也經常回來，因為西屋曾經是他們的臥室。其中一個孩子還帶回來兩把仿古青瓷茶壺和袋裝鳥食。

作者簡介：司玉笙，河南省小小說學會副會長，商丘市作家協會副主席。作品散見于《北京文學》《天津文學》《小說界》《北京晚報》《文匯報》等報刊。已出版《盤子里的樹》《未拆的家書》《玻璃門》等9部小說集和長篇小說。作品多次被《小說月報》《作家文摘》《讀者》《青年文摘》《微型小說選刊》《小小說選刊》選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