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素描

花椒村記憶

它不隱喻名字本身

坐落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觸目驚心的懸崖峭壁

詮釋著所有風雨歲月

為了一條鐵路暢通無阻

如今村子就要搬遷

村民們整天沉默著

不說依戀，不說懷舊

只談從此改變命運

男人們用板鋤挖掉了

種植兩三年的珍貴藥草重樓

用斧頭砍伐了幾百年來

舍不得折斷一根樹枝的花椒樹

女人們默默打掃干凈房屋所有角落

孩子們聯手捕捉野外放養的雞鴨

不想就此告別的心緒

像老村巷道里來來回回的竹槽水

流走在一場又一場回憶里

我不用知道

他們要搬遷到什么地方

但我知道，從此以后

他們的命運已經改變

村子也將名副其實

其實，也不用帶走什么

一切都會失而復得

一切都會自然而然

當一列列火車滿載著希望的陽光

從高山峽谷間飛馳而過

他們就會擁有更多體面的日子

就會擁有更加美滿的生活

一座山的命名

比峨山更高的山

在我心中

比峨山更近的山

在我眼里

風里，峨山向我招手

雨里，峨山與我相擁

夜里，峨山為我點亮星空

白天，峨山給我指點江山

一條崎嶇山路

牽引峨山最美山歌

一群飛翔的鳥兒

敘說峨山最深的歷史

我是峨山身上的一顆露珠

我永遠走不出對它的思念

我沒有見過比峨山更廣闊的視野

我沒有爬過比峨山更輕松的山峰

印象塔沖村

所有窗口都是圓形的

像空洞無神的大眼睛

老人們坐在屋檐下曬太陽

非常享受的表情

一目了然

整齊的桃樹和李子樹

保持著行走的姿勢

走過身邊的狗

懶得看你一眼

寬敞的街道

在刺眼的陽光下

空空蕩蕩

我踏著自己的影子移動

我試圖超越影子

但是沒有成功

走進塔沖村

我才知道

在這個世界上

清凈竟然如此簡單

易峨高二級公路印象

這是一條讓我思緒萬千的路

多少年來，它無數次

像虹影出現在我夢里

孩提時代

父輩們總是不厭其煩地提起

當年跋山涉水挑公糧到縣城的艱辛

父親說，他這一輩子

修過很多路，修過筆直的鐵路

也修過彎彎曲曲的山區公路

但做夢都沒有想到

像易峨高二級公路這樣

寬敞平坦的高等級公路

有一天會從家門前經過

父輩的話，不僅僅是感嘆

至少說出了山里人內心的欣慰

想起多年前乘坐馬車

顛簸幾個小時到達縣城的經歷

想起冒著飛揚的塵土

負重往返于城鄉的時代

思緒萬千，難以言表

如今，險峻的山崖被劈開

深深的峽谷已經架起高橋

易峨高二級公路，仿佛一條

悠然飄過崇山峻嶺的彩虹

飄過了父輩們夢想的天空

飄過了故鄉展望的美好未來

如詩如畫的輝煌歲月

它不但縮短了我們的腳步

更重要的是，它還縮短了

發展的腳步，時代的進程

更重要的是，它在千里彝山

寫下了濃墨重彩的歷史

是的，鮮艷的山花為它盛開

燦爛的笑容為它綻放

當我一路驚喜回到故鄉

回到那個名叫齊云的小小山寨

鄉親們告訴我，我的父親

易峨高二級公路剛通車那幾天

總是坐在寨門口的核桃樹下

一言不發，像一座路碑

靜靜凝視著來來往往的車流

我知道，那時候，這條讓我魂牽夢縈的公路

正緩緩穿過了父親的心

穿過了無數彝家人的夢想

穿過了一個嶄新的時代

作者簡介：柏葉，彝族，出生于云南省峨山彝族自治縣。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20期少數民族文學創作班學員。已出版詩集六部、長篇小說三部、中篇小說集一部。曾先后獲得過第一屆、第三屆、第六屆云南省文學藝術創作獎，第一屆、第四屆“邊疆文學”獎，第一屆至第六屆玉溪市文學藝術創作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