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氣息

雨更早些時候就停了

從清晨的空氣中，我嗅到

濕潤蓬勃的氣息

金絲柳心領神會

從唐人詩意里抽出一枚新葉

打開天空緊鎖的眉頭

盤桓在心頭的霧就散了

風掙脫枯藤的羈絆

在前往下一季的路上

順便搖醒枝頭干癟的漿果

鳥鳴 翅膀

比云朵的腳步更輕

飛得更高，超過樹的預判

一只翅膀高頻扇動的野蜂

滑音一樣降落在

蒲公英黃色的花朵

春天定向發行的紀念金幣

只在我寫給四月的

一首無關愛情的詩里流通

不遠處，河水裹挾著泥沙

枯枝和通體蔥綠的岸

這些季節的碎屑

越過綠頭鴨的驚愕奔流而下時

剛剛直起身的蘆葦

與我，隔著虛席的石板路

在波光的尾音里戰栗

香蒲草的夢

背向城市的煙火

貪戀的塵世越走越遠

這讓我更加確信

此刻適合冥想或做白日夢

就像離我最近的那株香蒲草

長時間保持向晚的姿態

眼神空茫邈遠

獨自坐在河流旁

看每一滴水，是否

都是前世一滴雨的量子糾纏

依舊保有天空遼闊的情懷

看心懷悲憫的落日

在金箔水面上手抄的經卷

沒有我要的答案

一只背光飛來的蒼鷺

輕易打破水面的平靜

作為動感背景的組成部分

在無限接近我時

又原路折回窄如魚腹的沙洲

一聲悠長的鳴叫

虛構了我中年的落腳點

而等在一天結尾處的黃昏

敞開沉靜、廣大的胸懷

任由香蒲草高舉云霞舒卷的夢

幻化成我經年豢養的幼獅

毛發閃著金色的光澤

至今沒有長大

雨 夜

雨水洗凈白晝的喧囂

和種花人手中剪刀的鋒芒

讓窗外自落的白玉蘭

有了超凡出塵的從容淡定

讓我放下心中的執念

無事此靜坐

這樣虛擲一生，多好

適合植入場景的

還有地鐵三號線工地上的鉆機

聲音濕潤低緩

向一叢野草深邃的根部

鉆取更純粹的夜色

那些擁有正能量的暗物質

今夜可以入夢

而一列約定的火車

準時從淅淅瀝瀝的雨中

扯出一長串燈火通明的窗口

頭也不回地

駛入另一半，熟悉的

山高水長的氣象

四月和白蝴蝶

飛過柵籬的白蝴蝶

輕輕扇動帶黑斑點的翅膀

便悄然擴開午后的時光

傾斜的單車影子、秋千架

孑然獨立的女孩

以靜物的方式烘托舊日的靜謐

十七歲天空淺淺的陰晴

遠處傳來飛機隱約的轟鳴

讓蝴蝶的翅膀偏轉

讓我從交錯的光影中抽回思想

低頭看它落向一株夏至草

細小層累的白色花朵

非虛構的青春道場

適合一個人傾訴

可沒待我說出口

它已穿過白樺稀疏的影子

貼著一只藍喉歌鴝

押著平仄韻腳的歌聲飛走了

留下郁金香落瓣后的優雅

用來標記，四月

白蝴蝶和我的維度

舊木船

找不到拿得出手的借口

來否定自己的直覺

那艘油漆斑駁

擱淺在河邊的舊木船

醉心于久遠的航行無法自拔

不是錯過了出發的季節

是被遠方再次退回

甲板上積攢的煙火色

是又一程風雨的慷慨饋贈

掛在桅桿上的一片云除外

它沒有屈從水面溫柔的誘惑

它的白沒有褪色

從上面跳下的那個少年

手握人世間的波瀾

背依黃昏佇立

而一只誤入眼中的飛虻

讓淚水突然涌了出來

我趕忙撩起衣襟擦了擦眼角

想再看一眼少年的容顏

看一眼長空、落日、大河的壯美

可再一抬頭

流入蒼茫天際的河水

高過落日的桅桿

早已漫漶在漸濃的夜色里

萬籟俱寂中，有風聲

自陡峭的心底來

云 朵

從山的背面浮上來

勾著白邊的淡墨色云朵

以蔚藍為基色

與飛過四月頭頂的戴勝鳥

我的影子疊加在一起

一起映在

一池湖水虛構的天空

因形變而夢幻

也因夢幻而真實，一朵云

從未這樣接近

我內心的良辰美景

它的氣息中

有細膩豐富的情感

雜糅陽光、泥土或草木的香

來自大自然的治愈

讓僵直的關節恢復自由

所有強加于我的季節性傷痛

此刻，都黯然離場

作者簡介：潘志奎，中國鐵路作家協會會員，遼寧省作家協會會員?，F供職于沈陽局集團公司蘇家屯車輛段。作品散見于《中國鐵路文藝》《詩潮》《傳奇·傳記文學選刊》《人民鐵道》《遼寧日報》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