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閱讀古典詩歌時,我們往往會生發奇妙豐富的閱讀體驗:讀到“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詩歌中那股豪邁激蕩的氣勢扣人心弦;吟詠“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古人中秋飲酒賞月時的風雅不禁令我們神往;品味“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那政通人和的社會圖景又是多么讓人滿心歡喜啊!為什么古典詩歌作品會產生如此豐富的感染力呢?這實際上源自詩歌中隱藏著的社會功能。而中國古代文論中,最早論及詩歌社會功能的,就是孔子提出的“興觀群怨”說。
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
這段文字出自《論語·陽貨》,大意是說,讀詩可以感發興致,可以了解風土人情,可以互相切磋,可以批評現實。
很明顯,孔子的“興觀群怨”說已經觸及古典詩歌作品的社會功能。“興”,宋代大儒朱熹解釋為“感發志意”,意謂詩通過生動具體的藝術形象,能夠激發人的情感與志向,進而引發對禮法德行的認識與理解。“觀”,漢代經學大師鄭玄將之理解為“觀風俗之盛衰”,朱熹進一步解釋為“考見得失”。也就是說,通過讀詩,人們能夠考察各地風俗民情及其差異、變化,并據此評判社會治理成效。“群”,西漢經學家孔安國認為是“群居相切磋”,即詩具有促使人們相互砥礪,不斷提升知識水平與道德水準的功能。“怨”,孔安國說是“怨刺上政”,即可以通過詩歌實施諷諫,以達到施行仁政的目的。
“興觀群怨”說全方位展現了先秦禮樂背景下詩歌的社會功能,開啟了文學社會批評的先河,對后世文學理論的發展產生了很大影響。
泂酌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茲,可以餴饎。
豈弟君子,民之父母。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茲,可以濯罍。
豈弟君子,民之攸歸。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茲,可以濯溉。
豈弟君子,民之攸塈。
這是《詩經·大雅》中最短的一首詩。每章前三句描述用水行為。“行潦”是所取之水,即道路旁流動的活水。“泂酌”指涉取水動作,意謂到很遠的地方取水。“挹彼注茲”實寫取水細節:“挹彼”是用勺或斗取水,“注茲”則是將取到的水注入盂、鑒等儲水器物中。所取之水的用途主要涉及蒸米飯(“餴饎”)、洗滌器物(“濯罍”“濯溉”)兩個方面。每章最后兩句贊頌用水行為。“君子”是指天子、諸侯一類的高級貴族,他們是用水的主體。“豈弟”“民之父母”等則是在稱頌君子,表明他們的用水行為實際上反映了君子美好的德行。
不過令人費解的是,考古發現證實周代已經具有較為完備的儲水供水系統,如此頗費周折的取水行為,怎么又會被視為君子有德的表征呢?
這實際上與周人崇尚的“反本修古,不忘其初”的禮法觀念有關。《左傳·隱公三年》有云,“行潦之水,可薦于鬼神”,《泂酌》中的用“行潦”蒸米飯,正是為了祭祀之用。《禮記》中也記載了初民祭祀時“污尊而抔飲”的場景,到遠處取活水,正是對祖先祭祀行為的模仿與追憶。
這樣看來,這首詩中的取水用水行為,乃是君子遵守禮法的實錄,這不正印證了“詩可以觀”嗎?而詩歌中所贊頌的用水行為,又是一種情感表露,表達出觀者對禮法的認可與推崇,這不又正是“詩可以興”的題中之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