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呱呱呱——”“咕咕——”“呦呦,呦呦——”
早晨,我從一陣鳥鳴聲里醒來,恍惚間,以為自己在單位工位上打瞌睡了。眨眨眼睛,才發現自己還在學校的宿舍里,都沒畢業呢。
睡迷糊了。
不過這場夢倒是美夢:我坐在格子間里,身邊是一面碩大的窗戶,玻璃外是單位機關大院里茂密的草坪和高矮不一的喬木、灌木叢。窗子擦得很亮,不僅陽光透了進來,樓下的鳥鳴也如潮水般不斷漫進來,又淺嘗輒止地退去。有些膽大的鳥兒會挨著窗子飛過,甚至就停在窗邊的標牌上,然后從嗓子里吐出一連串的鳴叫,像是孩子們拿著泡泡棒吹出源源不絕的五彩斑斕的肥皂泡。距離近了,這聲音便比樓下傳來的眾鳥交響樂要響多了。我正是在戳破一個肥皂泡后醒了過來。
之所以會做這樣的夢,或許是因為昨天刷到了一條官微推文:《長委大院眾鳥圖》。里面不僅嵌入了一段錄制的鳥鳴,被我作為白噪聲循環了一整天,而且展示了21種鳥的照片。既有百舌鳥、極北柳鶯、烏灰鶇等靈魂歌者,又有山斑鳩、翠鳥、黑臉噪鹛等時尚模特。讓我驚喜的是,這些鳥不是偶爾路過此地,而是在大院里定居的。比如珠頸斑鳩,就曾在職工家中的陽臺上繁殖過;紅隼也曾在大院的電塔上被發現借用喜鵲的舊巢撫育幼鳥;而集群生活的灰喜鵲、白腰文鳥、金翅雀都曾出現在這里,為這座大院與鳥的緣分鍍上了一層時光的深色。
有鳥鳴相伴的生活是幸福的,想象那些場景吧——
早晨氣喘吁吁地趕到大院,還沒走到正門,在圍墻外,便有一陣陣鳥鳴迫不及待地飄進耳畔。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水,耳朵似乎已經先品嘗到山泉、香茶了。縱使昨天沒有睡好,愉悅的心情也會反哺出充沛的精力。
等到午后,大家的休息時間,世界安靜得像一枚躺在樹蔭下的葉子。這時,此起彼伏的鳥鳴從窗外傳來,時起時落,時斷時續,它們不會喧賓奪主,去破壞此時安寧的氛圍,只會用“鳥鳴山更幽”的魔法,微微掀動那枚葉子,讓人在一場小憩后能甩掉大腦里的困頓,又不會在絕對的寂靜中一夢爛柯。
在一場通宵加班后,來不及看凌晨四點的海棠,也來不及看五點的曉月和六點的殘露,一整個夜晚的重量壓在眼瞼上,閉上眼睛,困倦就呼嘯而出。但在七點,鳥鳴聲從窗外飄了進來,恍若冰雪消融、春雨扶風、柳葉戲水,那是耳機里任何精心收藏的音樂都無法媲美的,足以安撫、救贖人類最深層次的悲傷與痛苦。鳥鳴歡送著通宵干活的人們回家補覺去了,又迎來一早回來上班的人們,辦公室里繼續生龍活虎,有著毫不遜色于枝頭跳來跳去的鳥雀一樣的精氣神。
再繁忙的工作,再逼仄的生活,若能擁有這樣一種幸福,也會被押上詩意的韻腳吧?
據說,那篇推文里的21種鳥的照片,就是大院辦公室調研員桂老師歷時數月拍攝的。能夠用鏡頭捕捉到鳥兒的活潑靈動、頑皮可愛的人,必然是富有愛心的人。林清玄在《麻雀的心》中寫道:“如果我們有更體貼的心,就能更進入萬物的內在。”所以桂老師拍的鳥,何嘗不是他對于自然萬物的熱烈、質樸的情愫,以及心中對于美好、純真的向往和追尋?這將讓他生出一種磁場,身處其中,再膽怯的鳥兒都不會畏懼鏡頭,都會大大方方地舞蹈、求偶、捕食、發呆。
這樣的磁場,放在工作中,就是最難得的親和力。人們常說,職場就是微型的江湖,風暴與礁石都是常態。但我相信,這大院里的工作環境,必然是和諧與輕松的——能被這么多鳥兒青睞的大院,又怎會辜負我們的期待與向往?當然,大院能擁有這樣一幅生動的眾鳥圖,自然也少不了愛鳥者的照料與守護。擁有著這么多讓鳥兒都愿意放下防備去親近的愛鳥者的大院,又怎會有裂帛之聲去粗魯地撕開人心中譜寫的樂章?我相信,能與這些可愛的人共事,定然也是一份幸福。
而我,即將在那個有鳥鳴的大院里工作了。我的青春也會在大院里放聲高歌——這句話既是預言,也是一語雙關的陳述吧。
(選自2023年5月15日《羊城晚報》,稍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