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請你向海水那邊諦聽”

〔法〕維克多·雨果

維克多·雨果（1802—1885），法國浪漫主義作家，被人們稱為“法蘭西的莎士比亞”。人們熟悉其長篇小說《巴黎圣母院》《悲慘世界》《九三年》等，其實他的詩歌與小說同樣出色，詩集有《秋葉集》《懲罰集》《靜觀集》等。其詩歌中彌漫著的濃郁的浪漫主義氣質、對生活的熱愛與爭取自由的人道主義精神，與詩人積極參與政治的跌宕人生，氣勢磅礴、富有激情的小說創作，高度一致。

乞丐一個可憐的人打風雪中走過。

我敲著我的玻璃窗；他在我的門前停下了腳步，我很有禮貌地把門打開。

毛驢馱著蹲踞在鞍子上的老農，從城里趕完集市三三兩兩地歸來。

這是一個住在坡路下一間破屋里的老人，他時刻在夢想，孤凄地等待著天上的一道陽光，地下的一枚銅幣，他把雙手伸向人間又把它合攏對著上帝。

我對他說：“請到里面來烤烤火吧。

你的名字怎樣稱呼？”他回答：“我的名字叫窮漢。”我握著他的手：“請進來，誠實的人。”

我叫人給他端來一碗牛奶。

老人凍得發抖；他和我說著話，我沉思著，也在回答他，可沒聽懂他說些什么。

“你的衣服全濕了，”我說，“應該拿去烘一烘。”于是他走到了壁爐的跟前。

他那件曾經是藍色的、被蟲蛀壞了的大衣整個兒攤開在熱烘烘的壁爐前面，被爐膛里的火焰照射出千百個透明的洞眼，宛如黑夜里星空燦爛。

當他在烘干那滴著雨水和泥湯的可憐的大衣的時候，我心里在想，這人，他充滿著對上天的信念；我沒注意我們說些什么，我只是凝視著在那兒看到滿天星斗的那件破衣爛衫。

一八五四年十二月（聞家駟 譯）

《乞丐》這首詩的譯者說：“從乞丐的一件破舊大衣上看到滿天星斗，這一富有象征意義的幻景的描寫，表達了雨果對窮人的同情和尊敬，因為雨果一向認為窮人是善良的、公正的、虔誠的。”在另一首詩《為了窮人》中，雨果描繪了當時社會不合理的貧富懸殊的現象，呼吁富人們捐錢救濟災民。你認同詩人對窮人的這種樸素而真誠的情感嗎？也有人反對這種“窮人至上論”，認為貧富只說明了經濟狀況，并不必然地對應著人的品質。聯系當時的社會背景，說說你對這個問題的思考。

這首詩中，詩人將乞丐大衣上的破洞想象成“黑夜里星空燦爛”，歌頌乞丐“對上天的信念”。在另一首《漫步偶見》中，詩人描寫了幾個流浪兒的悲慘生活。詩中的“他”在給了流浪兒中最小的那個孩子幾文錢后，沉思著停下來看他們，同情他們的不幸遭遇。

于是，正在凝思著的他，舉首向天了望。

但他看到的卻只是寧靜而和煦的穹蒼，

慈祥的太陽，織滿金色翅膀的天空，

還有那碧色穹隆的靜穆與安詳，

還有那幸福，那呼喚，那得意揚揚的笑，

它們來自天上的鳥兒，落在這些孩子們的頭上。

（聞家駟 譯）

此處關于天空的描寫，寄寓了什么樣的情感？可與《乞丐》做比較。

有人說，《乞丐》很像一個寫人敘事的散文片段，只是在格式上像詩歌那樣分行而已。試著把這首詩不分行地排列并朗讀，說說你的感覺。結合這首詩，說說你覺得詩與散文根本的區別是什么。

下面再看另一首詩歌。

明天，天一亮……

明天，天一亮，原野露曙色，

我就動身。我知道你在跂望。

我行經森林，我行經山澤，

我再不能長此天各一方。

我注視著思念踽踽地走，

什么也不聞，什么也不見，

懷著憂心，俯著背，交叉著手，

白晝，我覺得如同黑夜一般。

我不看直下江流的遠帆，

也不看落日散成的彩霞，

幾時我到了，就在你的墓前

放下一束青枝和一束花。

（聞家駟 譯）

此詩注明寫于1847年9月3日，即雨果的女兒萊阿波蒂逝世四周年的前夕。

譯者介紹，雨果的大女兒萊阿波蒂在結婚后不久，同她的丈夫去村鎮避暑。萊阿波蒂在河上蕩舟，因遇風翻船落水，丈夫跳水去救妻子，兩人同遭滅頂之災。當時萊阿波蒂僅十九歲，丈夫二十六歲。雨果為了悼念和追憶萊阿波蒂，寫了一系列詩篇，總標題為“為了我的女兒”，首首深切動人。《明天，天一亮……》是其中最著名的一首。

閱讀任務

至愛的親人或朋友永遠地離開，會成為一個人生命中難以磨滅的巨大傷痛。中國文學史上，也頗多這類詩文，比如韓愈的《祭十二郎文》、蘇軾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魯迅的《憶韋素園君》等。在這類作品中，你有印象深刻的嗎？可以羅列出來。請從所列作品中挑選一部分詩文進行閱讀，進一步體會詩歌和散文在敘事和抒情上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