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慰鄉愁

我的一位同學在國外生活，好幾年沒回國了。每當想念家鄉的時候，他就會開車去看一個湖。那個湖離他的居所有一百多里地，其實并無太多新奇，只是他在湖邊坐一會兒，感覺思鄉的苦澀就少了很多。

因為在他的故鄉，也有一個湖。天下湖泊眾多，各有其特色，不過湖也有共性，就是同樣有靜氣和清氣，氣質都屬于淡然優雅的類型。國外的湖不大，家鄉的湖也不大，每每靜坐湖邊，感受晚風中清涼的湖水撲面而來的氣息，他都會有回到家鄉的感覺。故鄉的風景、故事以及人，都像電影慢鏡頭一樣緩緩在眼前滑過。他整個人仿佛浸潤在往事中一樣，心底溫暖的情愫油然而生，思鄉的疼痛消散了很多。

人長大后離開了家，在這個世界上到處流浪，說不準在哪里就落地生根了。即使在異鄉扎根，我們的心底仍然有一根輕易就被撥動的弦。那根弦，是思鄉之弦，它細弱靈動，常常無聲地吟唱我們最熟悉的鄉音。鄉愁是融入我們精神血脈的一種情感，永遠揮之不去，一生念念不忘。“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鳥獸尚且戀家，人的情感更熾烈一些。

所以無論我們落腳何方，鄉愁都會如影隨形。何以慰鄉愁？人的情感總是如此，必然要找到一種寄托，才能安放我們漂泊不定的心。古人通過月亮或者夕陽來慰藉鄉愁：“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我們慰藉鄉愁的方式是一致的，總是要找到一些故鄉的元素，深沉的情感才會有所依托。

我還有一個女同學，本來是北方人，為了追隨愛情嫁到了南方。愛情冷卻后，剩下的是柴米油鹽的瑣碎。她不止一次懷疑過，自己的千里奔赴是不是正確。可是孩子已經會打醬油了，日子還得過下去。午夜夢醒時，鄉愁常如決堤之水般洶涌而來。于是，她拼盡全力買了一所帶小院的房子。她在院子里種花，不種桂花不種蠟梅，只種幼時母親種的月季、迎春花之類。她把小院打扮成記憶中的模樣，覺得就像是把故鄉“移植”過來一樣。坐在南方的小院里，看著熟悉的花花草草，她方覺“此心安處是吾鄉”。

我七年前曾在外鄉生活過一年，那時我常去一個小館子吃飯。因為那個小館子里有我家鄉的特色菜，雖然味道不是特別純正，但足以慰藉我的鄉愁。我獨坐靠窗的位子，一邊吃飯一邊打量窗外的風景。窗外行人來來往往，大家或許都來自不同的地方，像溪流一樣匯聚于此。我忽然覺得人不過是世界的過客，到哪里都可以立足，只不過需要有熟悉的故鄉元素做底子。何以慰鄉愁？明月清風，還有山河湖海、花草樹木、美食鄉音。這些故鄉的符號，就像是我們寫給故鄉抒情詩中的優美意象一樣，一次次讓我們淚流滿面，一次次撫慰我們的黯然神傷。

詩人艾略特說：“我們所有探尋的終結，都會回到我們的出發之地。”年輕的時候，我們都有探尋未知世界的強烈愿望。我們輾轉天涯、征戰世界的目的，很多時候就是為了更好地回歸，回到出發之地。可是命運常常會拴住我們的腳步，讓我們在異鄉扎根，鄉愁變成了一生解不開的結。

何以慰鄉愁？人生之初的那些點點滴滴的印記，是最溫暖的撫慰，是最長情的陪伴。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