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步入高三后,我的日子幾乎都是掰著手指數著過的。時間緊,任務重,所以每周五下午的活動課,我跟大多數學生一樣,選擇在教室里上自習。有一天,我正被某道導數題折磨著,他忽然沖過來,拉開校服拉鏈,從懷里掏出一包東西,放在我面前。
不用打開,我隔著紙袋就聞到了陣陣香味,是糖炒板栗。
“趕緊趁熱吃,我可是緊緊揣著,一路小跑帶過來的。”他重新拉好校服拉鏈。校服很長,拉鏈被他拉到了最上面,蓋住了他的半個下巴。
我扒開紙袋,剝開一個放進嘴里。我在心里默默計算,從學校南門到教室,小跑少說也需要十來分鐘,何況在寒冷的冬天,但手中的板栗甚至有些燙手。
我嘗了一個,板栗軟軟糯糯的,帶著獨有的香味。“你怎么突然想起給我買板栗了?”
他爽朗一笑:“不是你一直嚷嚷著說想吃板栗的嗎?”
我和他是初中同班同學,他學習成績好,幾乎每次考試都是班里第一名。
剛接觸物理這門課的那段時間,我看著課本上的示意圖,串聯、并聯傻傻分不清楚,老師講課速度又快,還沒等我消化完這一部分,就開始講新的內容。學習就是這樣,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我的學習節奏全被打亂了,看著課本封皮上“物理”兩個大字,我時常急得偷偷哭鼻子。
他撕下一張草稿紙,拍在我面前的桌子上說:“你要是不敢問老師,下次就問我,我教你。”那張密密麻麻寫滿了解題方法的草稿紙,我到現在還記得。
我還記得那天教室外面刮著很大的風,梧桐樹葉落了一地,同學們在教室里嬉笑打鬧著。盡管教室里人聲嘈雜,我還是聽到了他說的話。
我膽子小,性格又內向,有問題不敢問老師,甚至和男同學也很少說話。正是因為他這句話,我開始慢慢地做出改變。起初是他帶著我,讓我站在旁邊一起聽老師講,后來我膽子大了點兒,漸漸地就敢一個人去問老師題了。
后來我時常會想,若不是當初他無意間伸出的手,我可能會一直把自己封閉在那個怯懦的圈子里。是他,把我從圈子里拉了出來。
后來我們經常一起討論題目,有時候勁頭上來了,常常會就某道數學題爭得面紅耳赤,直到自習課的下課鈴聲響起才不得不停下。可我們還是有些耿耿于懷,便在那道題的空白處圈圈畫畫,直到一方說服了另一方才肯收手。
他會在考前給我畫重點,和我一起復習英語單詞,甚至會帶著我一起預測數學考試題。成績出來后,他還會幫我分析試卷,查漏補缺。
有他輔導的那次考試,我進步特別大。為了感謝他,第二天去學校時,我帶了一包糖炒板栗給他。他笑著接下,剝的第一個卻給了我。那天的板栗有點涼了,但還是很甜。
教室窗外飄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桂花香,時間已到十一月下旬,不知哪里還零星地藏著幾朵桂花,倔強地散發著難以察覺的幽香。
我恍然回過神來,他還在旁邊幫我解著那道導數題。我剝了一個板栗遞給他,他解題正在興頭上,含糊地應了一聲:“你先吃。”
大約過了十分鐘,他才抬起頭來,把試卷推到我面前,給我講那道題。恍惚間,我們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一起討論題,一起剝板栗吃。
中考那年我們鉚足了勁兒,一起考上了縣里唯一一所重點高中,經歷了文理分科、高三分班,兜兜轉轉又分到了一個班,做了同桌。我們一起走過中考,也將一起迎接高考。
校園時期的友誼總是最純粹的,雖然日子總是那么枯燥乏味——天不亮的跑操、鋪滿課桌的試卷、晚自習結束后教室里偷偷打開的燈,但剛好有人陪著,又有著共同的目標,就能相互扶持著走過那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光。
高三那年的寒假意外地漫長,同學們都沒有充足的復習資料,學校就想辦法將資料送到學生手中。
縣區的同學需要分批去班主任家里拿資料,我和他恰巧是同一個批次。取資料的那天,他晃了晃手中的糖炒板栗,說:“還好我家鄰居是干這個的,不然還不知道上哪兒去買呢!”
我滿眼驚喜,伸手接了過來,板栗熱乎乎的,我迫不及待地剝了一個塞進嘴里,味道沒變,依然軟軟糯糯,甚至比之前吃到的還要甜。
我們停在路邊短暫地聊了一會兒,說了些不痛不癢的話。許久未見,我甚至覺得像這樣面對面地聊天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好在很快我們又重新回到熟悉的校園,互相陪伴著度過高三剩余的時光。
高考結束后,他去了省外讀大學,而我留在省內,我們始終保持著聯絡。我時常會感慨,滿打滿算,我們認識快九年了,光是同桌都將近做了三年。如今,我們無法再并肩戰斗,很多時候都需要獨自面對生活中的挫折,但這并不影響我們時常相互鼓勵。
成長的路上,我們會遇見形形色色的人,能成為朋友的卻寥寥無幾,能成為好朋友的更是鳳毛麟角。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份友誼更顯得難能可貴。
又到了板栗飄香的季節。有一天,在微信上聊天時,我打了一行字給他:“等熬過這個冬天,等我們下次見面,我請你吃板栗吧!”
(本刊原創稿件,莉莉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