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像世界上不存在完全相同的兩粒沙子一樣,我遇到的每一個學生都是獨一無二的。
我也有一些老師的通病,瞇著眼睛觀察哪些是調皮搗蛋的問題學生,好防患于未然??斓綄W期末,自習課上,我在講臺給個別學生面批作業,一抬頭,看到校長在教室后面批評兩個學生——田怡和阿云。
田怡話很少,亭亭玉立,聰明好學,是讓老師容易產生成就感的好學生。阿云卻調皮得讓父母都束手無策。他們在自習課上玩手機,被巡視的校長抓了個現行。學校規定,學生不準帶手機進學校,更不準帶手機進教室,發現了要沒收,玩手機會被留校察看,甚至開除學籍。校長問是誰的手機,阿云倒很有擔當,不但承認了手機是自己的,還說怕被發現才把手機偷放在同桌的抽屜里。校長沒收了手機,讓我把人帶到政教處,按校紀校規處理。這讓我犯了難。學生違紀應該處理,但也應該給他們解釋的機會。
后來我了解到情況,田怡沒生活費了,阿云把家長的手機偷拿到教室,讓田怡聯系父母要生活費。阿云剛把手機塞到田怡手里,就被校長看到了。阿云雖有過,但樂于助人的精神難能可貴,他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這反倒暴露了我作為班主任的失職。后來,在我的堅持下,學校沒有對他們進行處分。
阿云是個樂于助人的學生,同學有困難,他總能熱心幫助。但他和外班學生常有摩擦,甚至會打架。這就是阿云,讓人歡喜讓人憂。
一天早上,我剛走出辦公室,準備去跟早操。推開門,外面的樓道還是黑乎乎的,一個灰頭土臉的男生站在我面前,是阿云,嚇了我一跳。他說:“班主任,昨天晚上,我爸說我太不讓人省心了,揍了我一頓??蛇@次我是因為看不慣那個一次次欺負女同學的男生。我沒錯,我應該出手教訓他。”
我給了阿云充分的表達和宣泄情緒的時間,也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外班的學生這兩年總是欺負我們班學生,有的同學在廁所里被打,有的同學在上學或者放學的路上被欺負,大家都敢怒不敢言。私下里阿云多次仗義出手,已經和他們水火不相容了。
我明白每個人的情緒都是對外界刺激獨特的反應方式。對個體而言,任何情緒反應都是合理的,最重要的是被接納。阿云被家長誤會,他心中的委屈足夠多,憤怒的力量足夠大。該如何讓失去理智的阿云在憤怒中得到宣泄,看見變化和希望呢?我一直在思考。
在阿云心情平復后,我引導阿云反思這次事件,讓阿云學會換個角度看問題,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用一種積極的態度面對未來的生活。后來,他的狀態好多了。
那個暑假,我被調入一所新建的高中,阿云也升入了那所高中。很巧的是,我又成了他的班主任??粗矍斑@個高大瘦長、目光明亮、臉上寫著倔強的男生,出于對他的知根知底——有責任、有擔當、膽大心細、為人仗義,但自制力差、容易沖動,我有了主意,讓他當我的班長。
從此,阿云學習認真了許多。經過努力,他考上了一所本科院校。
多年后,在本地的一場展覽中,我正看著精致的字畫,聽到有人叫我。我回頭一看,是阿云,他高大帥氣,西裝革履,目光深邃,整個人沉穩自信多了?,F在他是這里的負責人,活動就是他組織的。阿云畢恭畢敬地用雙手握著我的手,溫暖地笑著,我瞬間感受到了為人師的成就感。
讓無助的學生感受到溫暖,讓憤怒的學生得到宣泄,讓沮喪的學生看到希望。憑著一份熱情,憑著一種信任,發現他們的優勢,幫助他們找到力量,這便是老師最大的成就。
(本刊原創稿件,視覺中國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