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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火般暖的人

2023-04-12 00:00:00夕子
十月·少年文學 2023年2期

多少次,

我在夢里,

如一架飛機,飛呀飛呀,

越過重重光陰,

停落于

在外婆身邊度過的童年時光里,

在那兒慢慢加滿油,

再飛回來。

灶膛里,兩根木頭交叉擺放,外婆從土箕里抓了一把干松針扔進去。松針助燃,刺啦作響,木頭引燃了,柴房亮堂了。像水面一樣晃晃蕩蕩的火光,讓外婆的面龐猶如透過層層漣漪看到的水中倒影一樣,也是飄飄悠悠的。

外婆時而起身時而坐下,瘦小的身影忽明忽暗。鐵鍋熱氣騰騰,靠墻一側伸出來的一截細竹筒里,蒸餾而出的米燒酒汩汩流出,剛好落入底下的粗陶酒壇里。溫一小壺自家釀制的米燒酒,是這兒待客的禮俗。

柴火旁暖洋洋的空氣里,混合著松針和米酒濃郁的香味。我坐一條小矮凳,雙手托腮支在膝蓋上,守在外婆身后,如一只溫順的貓咪。確切地說,是一只等待美食的饞貓。不久,外婆用鐵鉗從灶膛里夾出一個個煨雞蛋、鴨蛋、紅薯、板栗或芋頭,像掘開了一座寶庫。她一邊倒換著手捧著滾燙滾燙的雞蛋,一邊嘴里呼呼地吹蛋殼上的黑灰。淡淡的焦香誘人,我迫不及待地剝開蛋殼,咬上一口:真美味!煨過的雞蛋比水煮雞蛋要更緊實、更細膩。

外婆在后院養了一群雞,雞蛋天天有;外婆每天圍著灶臺打轉轉,煨雞蛋也就天天有。我就是在外婆一個一個煨雞蛋的喂養中長大的。

長大后,不管我的世界有多大,離外婆有多遠,外婆始終都是如冬日柴火般暖人身心的存在。那暖烘烘的柴火的光亮,也一直在照耀我前方的路途。

在我的記憶里,外婆總有那么點兒與眾不同。她和這兒所有的女人一樣勤勞,在田地里日曬雨淋,在家洗衣做飯,眼里心里裝的盡是活兒,從早到晚少有停下腳的片刻。但是,外婆有天生的白凈皮膚,怎么也曬不黑,出門總是穿戴整潔,頭發梳洗得一絲不亂;若去做客,外婆會在手腕上套一個玉鐲子,手指上戴一個雕花銀戒指。而且,外婆說話總是輕言慢語、客客氣氣的。不像有些人在家也會扯著嗓門說話,常年跟人吵架似的,隔著一條巷子都能聽到。

母親說,年輕時候的外婆在鎮子里可是出了名的標致可人,巴掌大的瓜子臉上卻有著輪廓分明的五官,眉目疏秀,兩根烏黑透亮的辮子,皮膚又好得出奇,無論是自個兒去池塘邊的絲瓜架上摘幾根絲瓜,或是拉著小姐妹去村東頭看臺花鼓戲,還是跟著太婆去土地廟燒個香,都有人等在道旁或一路追著看她的模樣。后面的故事當然也是母親說的,外婆和外公的父母家都做點兒小生意,因往來合作密切,兩家父母商量著就成了親家。

外婆家中沒有一張她年輕時候的照片,我只能靠想象。要是能穿過時間的隧道,一睹外婆少女時代的芳華該有多好。雖有遺憾,但在成年后的我看來,外婆是不曾上了年紀的,她的身上始終留存了某些少女的氣息:無論生活有多么粗糲,仍有對美的頑固持守;仍然有天真活潑的心,和小孩子總能玩到一處;說話從不尖酸刻薄,總有一種因照顧他人感受而表現出來的含蓄、善意或羞澀……想到這些,兒時的畫面便一幕幕地涌到我的眼前。

一個夏天的下午,從隔壁鎮子吃完酒席回來的鄰居在院門口議論:做壽人家的兒女為表孝心,請了電影放映員晚上過來。不知有多久沒看過電影了,我喜得心花怒放,咚咚跑回屋內。

屋內只有小姨,正在試穿她的松糕鞋。“我可舍不得讓這雙新鞋第一次就走遠路。”小姨一口回絕。我盯著松糕鞋厚厚的鞋底,突發靈感:“不是可以找對象嗎?”這話是從隔壁小伙伴冬梅那兒聽來的,據說她爸媽就是看電影的時候認識的。“像我這樣的,還用得著去找嗎?”小姨總以為自己如花似玉、美若天仙。我朝她吐了吐舌頭,聳著鼻子沒好氣地答:“哼!小心嫁不出去要做老姑娘。”那時候“臭美”一詞還沒時興起來。

外婆呢?外婆不在家,說是去菜地里摘瓜果了。在哪處菜地呢?我出門到處找,溪畔的扁豆地,橋洞下的冬瓜地,古井邊的辣椒地……每一塊我曾跟著外婆去過的菜地都跑遍了,可就是不見外婆的蹤影。氣喘吁吁中,汗珠子吧嗒往下滾,淚花子也撲撲往下掉。

“玲子,大熱天的,跑什么呀?”沒錯,是外婆的喊聲。我循聲望去,外婆站在高坡上,正戴著草帽立起鋤頭定定地看著我。聽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完后,“看來我得早早收工啦!”外婆只輕巧地答了這么一句,就又埋頭給秋豆角搭架子了。我開心得在原地轉起圈圈來。我就知道外婆會答應!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外婆。現在想來,那種被寵愛的感覺多么好,那里邊有一種堅信,就是堅信那個人總會盡心盡意地成全你,哪怕你有一點點任性,一點點刁蠻,也堅信那個人樂意和你待在一起,不嫌你麻煩,也不嫌你鬧騰。

外婆果真早早收了工,提前和我吃過晚飯。“小孩子嬌皮嫩肉的,最容易被蚊蟲叮上了。”外婆一邊說一邊給我換上了一身綿綢的長衣長褲。雖是舊衣裳,但有嫻靜的小碎花,不蔓不枝,透著太陽曬過的芬芳。外婆拿起粉色頭繩還要給我扎羊角辮,我有點兒不耐煩:“不要扎了!晚上墨黑墨黑的,誰會看我的頭發呀。要是去晚了,電影可就開場了!”我恨不得即刻抵達,守著放映員搭建銀幕才安心。

中途,遇到去看電影的幾支隊伍,有好多小孩子都跑來和我搭話,一邊玩耍一邊趕路。我那會兒已模模糊糊地認識到,無論大人還是小孩,都喜歡一身清爽的孩子。比起那些渾身臟兮兮的小孩,我心里頭是有自豪的。而重要的是,稍稍講究一些,讓自己趕赴的心情好像也更鄭重、更美麗了。

到了那兒后,做壽人家的地坪上,幾個大人拿著鐵鍬還在挖坑,正準備用兩根長木搭建放電影的白色幕布呢,就像外婆在來的路上預料到的那樣。人頭攢動,有搬了竹椅或板凳來的,有趴在稻草垛上的,也有爬到樹杈間的,還有坐平房頂上看的。背著泡沫箱子賣綠豆冰棒的師傅尚未到,大伙兒還沒到口渴的時候。

放的是什么電影,我已全然不記得。但我記得,有一場電影快到劇終時,情節感人,我的眼淚止不住流了出來。我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往旁邊一瞅,外婆正拿著花手帕拭淚呢。不知何時,外婆悄悄遞過來一根綠豆冰棒。那時的錢值錢,綠豆冰棒得五分錢一根,但外婆可不會讓我少掉這份快樂。聞著綠豆的清香,吮著沁涼的甜水,看幕布上場景變幻,甭提有多愜意了。

電影散場,回家就是走夜路了。快活的螢火蟲在瓜棚底下舞蹈,可愛的青蛙們在荷塘里呱呱對唱,心滿意足的我,在鄉間小徑上走得飛快。小徑兩旁沒有路燈,夜黑得像鍋底。外婆打著手電筒走在后邊,時不時叮囑我要慢點兒跑,要小心左右的溝溝渠渠。

到了家,已是深夜。盡管來回走了二十里地,躺上涼席后,我仍是興奮得睡不著覺,要吧啦吧啦聊電影,誰誰誰太壞,誰誰誰不該死,結尾要是怎樣才如何如何好。蚊蟲嚶嚶嗡嗡地繞來繞去,外婆的蒲扇在我的身上搖來擺去不停歇。直聊到再無話可說才沉沉睡去。夢里,有電影中各式角色的喜怒哀樂,有冰棒里熬過的綠豆的清香,還有甜酒沖蛋令人微醺的甜香。

甜酒煮沸,倒入蛋液,外婆用木勺一拌,米白中便蕩漾起片片金黃,醇香撲鼻。一覺醒來,睡眼惺忪中,喝上一碗外婆調制的甜酒沖蛋,通體舒暢。

碗一放下,院子里就傳來小伙伴們的喊叫聲,像是迎來一群嘰嘰喳喳的鳥兒。踢毽子的,跳皮筋的,抓子兒的,拍三角紙板的,還有玩東南西北的,院子儼然是一個小型幼兒園。那是一個沒有平板和網絡的時代,我們在古老的游戲里,在真切的人群間,在四季流轉的大自然中,找尋最簡單的快樂。

與其說左鄰右舍的孩子愛來找我玩,不如說他們愛來外婆家的院子玩。外婆家的院子寬敞、整潔又漂亮。她每天早起灑掃院落,料理植物。農具整齊地靠墻擺放,小花壇也都在角角落落里,種著高高的開紅花和黃花的美人蕉,矮個子的是鮮紅的雞冠花,也有玫紅的夜來香和爬墻的月季。院子中央就留出了一大片平整的空地,我們瘋起來也不用擔心磕磕碰碰。小孩子追追趕趕的時候,可都是不看路的。

而院子的女主人—外婆,不嫌熱鬧,對待小孩子和和氣氣,用本土話形容是“耐得煩”。跳房子用的“田螺項鏈”,是外婆穿成的。在一個個田螺空殼上扎上孔,將線穿過孔,就穿成了一條踢起來會清脆作響的“田螺項鏈”。丟沙包用的沙包,是外婆用零碎布頭裹入沙子縫制的。我們折疊的紙飛機怎么也飛不起來,外婆會手把手地教。打仗用的刀劍棍棒之類,打在身上是不疼的,是外婆帶我們用掛歷紙糊出來的。

農閑時節,外婆將衣叉桿當成豬八戒的九齒釘耙扛在肩上,挺起肚子繞著院子踱步,會加入我們一行人馬演《西游記》呢。客串到中途,外婆忍不住笑得捂肚子,很歡暢的樣子。我們都人小鬼大,猴精猴精的,能很快辨別出哪些大人是真心想和我們玩的,是享受其間樂趣的,而不是三心二意或是做做樣子而已。外婆無疑是屬于真心愛和我們玩的。

有個叫“解手絹”的四人游戲,就是在同一方伙伴的手腕上將手絹系到最繁復、最結實,然后跑去和另一方調換,看誰最先解開對方系的手絹。解得慢的一方就輸了,要求表演節目。外婆輸了也不敷衍,每次都唱花鼓戲。“胡大姐你隨著我來走啰/海哥哥你帶路往前行哪/走啰嗬/行啰嗬/走啰嗬/行啰嗬/嘚兒來嘚兒來嘚兒來哎哎哎……”外婆的雙手有時上下揮舞,有時左右擺動,像各執了一把彩扇似的飄逸。這樣節奏歡快的曲調,帶著鼓動性,我們根本穩不住,聽一會兒就跟著外婆扭動起來,動作有夸張的也有怪異的,一頓群魔亂舞。

“風箱拉得響/火爐燒得旺/我把風箱拉,我把鍋來補/拉呀拉補呀補/拉呀拉補呀補……”外婆有說有唱,夾雜著撩門簾、端茶、擦汗、推拉等動作,一人分飾幾角。后來我才知外婆的這兩個拿手曲目,一個叫《劉海砍樵》,一個叫《補鍋》。雖然不懂唱詞的意思,但旋律都喜慶又詼諧,我們都愛聽,聽得多了也都會哼唱了。

除了唱花鼓戲有模有樣,外婆做起法官來也是有板有眼。我們不僅愛表現,還都爭強好勝,為爭出個你輸我贏,大打出手是常有的事。外婆上前,一把拉開兩頭正頂得不可開交的小牛:“誰先動手的?動手在先的,先道個歉,再講別的。”這頭的小牛氣呼呼地指著對方的鼻子:“是他先動手的!”那頭的小牛急得眼圈紅紅:“你耍賴!明明是你先動手的。你不僅動手,還罵人了!”這時,外婆就得找“目擊證人”了。但圍上來的各路“目擊證人”,七嘴八舌中往往又帶著各自的私心,跟誰關系好就會偏袒誰,甚至想借此一報私仇。那時候的我們,世界小得很,心眼兒只有米粒大小,都是睚眥必報不好惹的主兒。事情還真是棘手呢。好在外婆總有辦法,能讓雙方達成和解并心服口服。

一到飯時,各人的家長就站地坪里響起高音喇叭,此起彼伏。小伙伴們樂不思蜀,有些磨磨蹭蹭還要玩上一會兒。外婆一邊擇菜,一邊幫家長催人:“伢子們,呷了飯過來,才有勁耍。各回各家嘍!”

有些小伙伴玩心重,把家長的話當作耳旁風。家長喚了幾次仍不見人影的,就有直接來外婆家尋人的,有些家長手里還拿些貼己的東西互通有無。

“上回我一個表兄家新房子上梁的時候撒糖果,我在地上撿了滿滿兩衣兜,吃完酒席還打發了一袋子糍粑。兩樣我都拿了點兒過來,給玲子當零嘴啦。”五彩的糖果和白花花的糍粑分裝在紅袋子里遞了過來。盛情難卻,外婆道著謝接了過去。我眉開眼笑地跑過去挑糖果,剝開糖紙最艷麗的那一顆扔嘴里:“我等下不要米飯,要吃糍粑。外婆給我烙糍粑,要不要得?”

“有個好吃鬼,糍粑還能留到過夜啊?讓你吃完就不用惦記了,免得你一天到晚嘰嘰歪歪纏磨人。”外婆瞪了一下我,故作嗔怒,進屋烙糍粑了。糍粑擱在火鉗上,待糍粑烤到兩面焦黃,外婆插入一塊黃片糖,就可以入嘴了;黃片糖快速融化,待黃褐色的糖汁就要從糍粑上淌下來時,我的嘴迎了上去。糍粑軟軟糯糯,我用嘴將里邊的絲扯得細又長。

來院里尋人的,也有拿了菜過來的。“上午摘了一擔葫蘆南瓜回來,兩個小的給你。大的切開得吃上幾天,連吃幾頓就膩。覺得好吃,讓玲子上家來搬。你種河岸的南瓜苗不是被水給淹了嘛。”葫蘆南瓜是一種葫蘆形狀的黃皮南瓜,果肉緊實,又甜又面。外婆笑吟吟地接過瓜:“費心了!都記掛我家南瓜今年沒收成。結果比起往年,今年還要多吃了一些南瓜哩。”

我也隔三岔五被外婆差使,給東邊嬸嬸送幾個外婆自制的松花皮蛋,給西家大娘送兩個剛挖出來沾著泥的白薯。我倒喜歡這類跑腿的事,看到人家歡歡喜喜的,我心里也說不出的高興。有時人家收了東西,進屋就拿了小零食出來,泡泡糖、酸梅粉或辣椒糖。我跑起來更帶勁了。

有傍晚來院子里尋人的,小孩子若還不肯走,大人就和外婆多扯上幾句家常再等上一會兒。傍晚時分,人們都收了工,不用趕點了。聊來聊去就不免聊到眼前的孩子。

“你看,我家冬梅個兒比玲子矮一截了,她吃飯太刁。牙齒是越長越稀,眼睛瞇瞇的就一條縫,光占爹娘的缺點。以后還不知有沒有人家肯要呢。”冬梅的奶奶倚著門框對外婆說。冬梅的弟弟和另外幾個孩子在玩地道戰,正打得不可開交,怎么也不肯回家。冬梅在旁邊守著。

以前聽冬梅講過,打從她出生起,奶奶就不歡喜她是個女娃,雖是頭胎,滿月酒也不肯做。奶奶平常宰了雞鴨只端去給弟弟吃,沒有冬梅的份兒。冬梅到哪兒都帶著弟弟,像個小小的母親。若弟弟身上有磕著碰著的地方,奶奶罵起她來口無遮攔。

“可不能這么講小孩子!他們都還沒長開的,一年一個樣。女大還有十八變呢。再說了,你家冬梅眉毛生得威武,頭發多細多黑啊,逢人就喊,一口的笑,任誰都想生個這樣的寬心寶。”外婆放下手中的活兒,向冬梅看去。

“可不能這么講小孩子”幾乎就是外婆的口頭禪。若有大人評論孩子長相的好丑,外婆還說過:“長相又不是小孩子自己選的。人都生出來了,還有什么好講的,眼光腳健最要緊。”“眼光腳健”是本土話,大概是眼神明亮、四肢健壯的意思。這也是逢年過節外婆在堂屋祭祀先祖時,口中反復念叨的一個詞,她只祈求先祖們多顯靈,護佑全家老小都眼光腳健。

外婆這么看別人家的孩子,也這么看自家的孩子。外婆就從未說過丁點兒玲子眼睛生得小、鼻子長得塌之類的話;在外婆的眼中,玲子哪兒都長得恰恰好。后來,我上了學,看到同桌因為長相而暗暗自卑,我就用外婆的話安慰她。與同桌不一樣,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對長相這件事根本不在意,我就傻乎乎地認定:我家外婆從小就夸我長得好看,那就是真的好看啦;別人夸我好看,很可能是恭維,但外婆是我最親的人,她說的一定是真話。

“做爆米花的師傅來了!”有小伙伴在院門口報信。我們一聽,不約而同地拔腿就往外跑。

我鉆進人群,正見一個老師傅接過鄰居的一小袋白米,倒入一個鐵筒。鐵筒有個圓滾滾的肚子,外層被煙熏得烏黑,我們叫它“黑炮彈”。老師傅將一側的蓋子用力擰緊后,往爐子里添上一把木炭,再把黑炮彈擱爐子上。他的手抓住方向盤似的圓柄搖啊搖,爐火呼呼地燒呀燒,黑炮彈飛速地轉啊轉……待到他一把拎起笨重的黑炮彈,要和躺地上隨時待命的布袋子對接時,有男孩大呼一聲:“黑炮彈要爆炸了!”我捂住耳朵第一個扒開人群跑了出來。

只聽身后傳來砰的一聲巨響,還有男孩們的尖叫聲。好嚇人!待白色煙霧散盡,米香味飄出,我又湊了上去。擠進去后,我發現外婆就站在對面,正拎著一大袋子苞谷粒也在排隊呢。

外婆曉得我容易眼紅,每次只要老師傅過來,她都會拿一袋大米或苞米過來。回去路上,我一股腦兒扎進手上捧的爆米花,一口一口,差點把幾粒爆米花吸進鼻子,按外婆的說法,就是餓得跟從牢里剛放出來似的。“哎呀呀,今天怎么爆了這么多的米花呀?”我將黑砂掌又伸向了外婆手中的袋子。外婆有點兒神神秘秘地說:“今天晚上呀,家里要來好多人,只怕不夠吃。”

今天晚上要發生什么大事嗎?難道是小姨的對象找好了?可那也只多了一個人;不對,還得有一個媒婆,但總共也只加了兩個呀。難道是父母親要把我接回去?那我可是要倒地上打滾撒潑的。我心神不寧地等待著夜晚的降臨。

謎底在下午就揭曉了。原來是外公買了一臺電視機回了家。這可是村里的第一臺!我奔走相告,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這事。

這臺黑白電視機是上海牌的。小小的、帶天線的灰盒子,卻能播放節目,還可以咔嚓咔嚓調頻道,可真稀奇啊。果然,屋子里站滿了人,窗戶上也趴著人。電視屏幕上閃現的雪花點,不時插播的廣告,偶爾發出滋滋的嘈雜聲,都沒有減少我們對下一個節目的耐心和期待。我們一邊吃著脆香的爆米花,一邊盯著電視屏幕,興奮不已。

這可是件寶貝,外婆第二天就給電視縫了一件連體衣,是一個碎花布罩,鎖著荷葉邊,與電視機的身段嚴絲合縫。天色向晚,外婆把電視機搬到院子,擱在飯桌上。院子里可以多擠一些人。來了年紀大的人,外婆忙著回屋給他們找凳子端茶水。有些小伙伴看到很晚還意猶未盡,家長只好過來將人一把扛回去,若出了院門,還能聽到哭鬧聲,外婆就跟出來,站院門口喊:“電視已經關了,玲子也得睡了,明天再來啊!”小伙伴聽了這話,心安了些,從大人的肩上跳下來,依依不舍地走回去了。

不到一年,村里其他人家也陸陸續續有了電視機,晚上來家的人漸漸稀少。但外婆家里又來了一個稀罕的新玩意兒,那就是電話機。因外公做生意,常常需要與江浙的商家往來,那邊安了電話機的商家就幾次三番地讓外公也裝一臺,這樣聯系起來方便。這下,外婆家又熱鬧了。

那是一個米白色的座機,右側是數字按鍵,左側擱放話筒。在我眼里,電話機可比電視機要先進。連著電話機的白線,為什么能將聲音傳輸到別人家呢?是空氣在幫著傳播嗎?這端的一串數字嘟嘟嘟地按下后,是怎樣讓那端丁零零響起來的?

雖然沒有專門打給我的電話,但有了電話機后,我也忙起來了。外婆拿起話筒,總是爽快地回道:“要得,要得,我現在就去你家喊人。”不然就是:“就按你說的這個時間吧。我讓你娘夜里早點兒過來等電話。”想著人家打過來話費貴,外婆匆匆就掛掉了電話。這下我就得做飛毛腿了。有時一溜煙沖到人家門口,一看大門緊閉,又急乎乎跑回來跟外婆匯報。外婆咕噥著:今天沒有集要趕的呀,是不是在誰家打牌,難道去了田里干活?外婆就自己出門尋人去了。

記得有次半夜兩三點,電話鈴猛地響起,尖厲地劃破了我的夢鄉。只聽電話另一端的聲音急促,外婆掛斷后,叫上外公,兩人拿著手電筒就跑出去叫人了。一段時日過后,有個伯伯特地拎了一只雞過來答謝,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伯伯的姐姐突發疾病在縣人民醫院搶救,幸好通知及時,伯伯得以趕去見到姐姐的最后一面,沒有留遺憾。這個伯伯住在茶山腳下,是村邊緣的位置,外婆和外公走了許久的夜路才到。

窗外,地上鋪著厚厚的雪,覆蓋了白天打過雪仗后臟亂的黑腳印,白茫茫地顯得那么清潔。白雪映照下的院子,像是沐浴在純凈的月光里。

屋內,灶膛里的柴火眼看要滅了,外婆用長鐵鉗向里掏了掏,往外挪出一堆柴灰,火苗又小精靈一般躥了出來。搖曳的火苗,照見了外婆皺紋密布的額頭,也照亮了小姨桃花般的面容。

“一輩子很長很久的哪,要找一個對你好的,人要聰明懂理的。”外婆的話悠悠地傳來。

“身高外貌就不管了?這也是要看一輩子的。家境不能太差吧,不然跟著一輩子受苦受累。”小姨的聲音由高而低,像是在反駁。說完,小姨的上身趴了下去,支在膝蓋上的雙手揉搓著,看著火苗若有所思。

“外表嘛,過得去就行,不用太講究。這日子過的是知冷知熱,是有商有量。”外婆轉頭朝向小姨,“只要待你好,勤勞肯干,苦也是甜。再苦還能比我們那會兒的日子苦嗎?”外婆的語調緩慢悠長,像是要把人拉去更久遠的歲月。

兩人一來一去在柴火邊說了很多話。寒冷的冬夜里,那些圍著灶火說出的一字一句,仿佛也被烤熱,溫溫乎乎地在空氣里飄散開來,讓屋內更暖了。我知道,她們在談一件對每個女孩子而言都很重大的事情,也就是外婆說的“終身大事”。

我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沒有調皮搗蛋,也沒有百無聊賴。好像只要回到外婆燒的柴火旁,我都變得乖順。這柴火暖著人的身心,有一種令人放松和安定的力量。外婆在柴火旁說的一席話,也模模糊糊地留在了我心里。

第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那個后來我喚作“姨父”的人就開始常常來家中做客。人不高,但溫和親切,每次都會領我玩一會兒,剩下的大部分時間就是房前屋后地幫忙,做煤球、挑井水、搬重物,不怎么落座。外婆又堅持不肯讓他做,每次兩人都推來搶去弄半天,跟打架似的,我在旁邊看著總覺得好笑。有次,他拿了一個茂密的、長長的竹掃把過來,說是留意到外婆家的竹掃把有點兒光禿、有點兒短,他自己劈了些竹枝動手做了個新的,用來給外婆掃院子用,這樣不累腰。那一段日子,外婆逢人便講這事。后來外婆一開頭,我就模仿她的語氣把一來二去講完,把大家都給逗笑了。

待到院門口的那棵大桂花樹都開滿細細碎碎的花朵,隔很遠都能聞到香味的時候,外婆開始給小姨張羅嫁妝了。外婆請來了兩個木匠,堂屋的地上鋪滿從木頭上推出來的長長的刨花;又來了兩個棉花匠,雪白的棉絮伴隨著有節奏的彈棉聲在空中飛舞;還請來兩個有兒有女有福分的嬸娘縫了一天的喜被,上上下下飛舞的一針一線里,都是祝福。

出嫁那天的小姨,一身紅衣,唇是紅的,高高盤起的發髻上插著的花也是紅的,是那么的明艷動人。大門和窗格上,貼著大紅的喜字;堂屋的八仙桌上,擺滿供品,紅燭高照;院門口,鞭炮聲聲,人聲鼎沸。外婆卻一個人躲在里屋的床頭直抹眼淚。

我跑過去,蹲下身,將頭歪放在外婆的膝蓋:“外婆,還有我呢。我以后不嫁人,一直一直陪著你,哪兒也不去。”

外婆破涕為笑,狠狠地揪了下我的沖天辮:“那可不行!外婆是太高興才這樣的……小姨今天美不美?”我點點頭:“小姨本來就長得美,今天更美!”

“我家玲子以后也要找個頂好的人家,像小姨這樣漂漂亮亮地出嫁。玲子只要常回來看看就行的啊。”外婆的眼圈又紅了。

言猶在耳,我卻已身在一個離外婆很遠的城市,定居在了異鄉,只能在逢年過節時偶爾回家看望她。曾經陪我來回走二十里地去看電影的外婆,如今兩腳蹣跚,拐杖離不了身。外婆家的老宅子早已拆除,大舅新建了一個洋氣的三層樓房。那臺黑白電視機被高清超薄大彩電取代,固定電話機沒了,那個承載著無數歡聲笑語的院子沒了,那間可以燒柴火煨雞蛋的柴房也沒了。放電影的、賣綠豆冰棍和做爆米花的師傅也都不知去了哪兒。

雖如此,每當我累了、倦了、哭了,只要浮想起灶膛里刺啦燃燒的柴火,還有火光中外婆和煦的臉龐,我便覺有無限溫熱從心底生出,自信和勇氣又重新回來了。我是曾被一個親近的人那樣結結實實地愛護過、那樣徹徹底底地被接納過的人啊。無論走在哪片天空下,我都應該信心滿懷、蓬蓬勃勃地生長。

多少次,我在夢里,如一架飛機,飛呀飛呀,越過重重光陰,停落于在外婆身邊度過的童年時光里,在那兒慢慢加滿油,再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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