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芽的星星該如何處理

1

四月和五月，是我最討厭的時節(jié)。從白天到夜晚，總是像有一萬個沒吃夠奶的嬰兒在我頭頂哭泣，眼淚嘩啦啦地一起往下淌，一刻都不曾停歇，真是讓人絕望。

哦，這該死的梅雨季！把地板和墻壁搞得濕漉漉的就算了，空氣總是黏黏糊糊的我也勉強(qiáng)能接受，但是，把星星全都打濕了我可就不好交差了。

如果第二天是晴天還好，我還可以偷偷把那些星星曬干，并不會耽誤它們晚上繼續(xù)掛在天上發(fā)光發(fā)亮。最怕的就是連續(xù)不斷的陰雨天，連曬都來不及曬，看著手上一顆顆被雨水打濕的星星，有的甚至還在滴水，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那樣就只能拉來烏云擋一擋天幕了，只是看不到星星，不知會有多少人因此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如你所見，身為一位星辰陳列師，我每天要做的就是，在第一絲夜風(fēng)溜出來時，準(zhǔn)時把每一顆星星按照星座圖上所對應(yīng)的位置掛上去，等到拂曉時分，又要趕在太陽出來前將所有的星星收好。

不要覺得這是一個很好上手的工作，要做得出色并不容易，你需要記住每顆星星所在的位置，不能亂掛。比如，第一顆掛出來的星星一定得是長庚星，最后一顆收回去的星星是啟明星，當(dāng)然，大多數(shù)人并不知道這兩顆星星其實是同一顆。再比如，北斗七星的勺子柄是大熊座的尾巴，而大熊座附近就是小熊座，千萬不能把北斗七星給安到了小熊座身上去了，這樣會有很多夜晚趕路的人迷失方向，那會出大問題的。

所以我厭惡春末夏初這潮濕多雨的氣候，因為一些星星難免受潮，有的會逐漸失去光芒，而有的，甚至?xí)l(fā)芽。這樣一來，它們就失去了繼續(xù)掛在空中發(fā)光發(fā)亮的機(jī)會。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就像土豆，沒發(fā)芽的土豆可以做成很多美食，土豆泥啊，薯片啊，薯條啊，但是一旦發(fā)芽，就只能丟掉了，除非你想食物中毒。別問我怎么知道，在我還小的時候，就因為吃了發(fā)芽的土豆，結(jié)果上吐下瀉，把我阿嬤嚇得魂都沒了，后來我就知道，發(fā)芽的土豆不能吃。

顯而易見，發(fā)芽的星星當(dāng)然也應(yīng)該被丟掉，反正銀河里還有大把備用的星星。

2

這天，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又有一顆星星發(fā)了芽，正唉聲嘆氣地準(zhǔn)備隨手扔掉時，突然，一個怯生生的聲音突如其來地鉆入了我的耳朵。

“嘿，請問，您手上拿著的是什么呀？”

那是一個看起來十來歲的小女孩，馬尾辮，有點兒胖，不知道哪里來的，此刻正瞪著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我。

“你哪兒來的？這可不是你該關(guān)心的問題。”我的語氣甚至有些生硬。

這個年紀(jì)的孩子無疑是個負(fù)擔(dān)，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畢竟他們剛剛擁有一定的行動能力，腦袋瓜里又有著對這個世界無比濃厚的興趣，還不用負(fù)責(zé)任，所以我對眼前這個小女孩沒有太友好。

聽了我的回答，她似乎有些發(fā)愣，然后神情低落了下來。不知為何，看著她低垂著的頭，還有因為不安攪動著的手指，我心里有些不忍，又只得語氣緩和地和她說了句：“嘿，你不用回家吃飯嗎？”

她微微抬起頭，看了我一眼，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她向前走近一步，繼續(xù)剛才的問題，“你能告訴我，這是什么嗎？”

“哦，是星星，不過已經(jīng)發(fā)芽了，現(xiàn)在沒法用了。”

“那您是要丟了它們嗎？”

“對啊，都發(fā)芽了，已經(jīng)沒辦法再掛在天上了。不丟了難道還留著蓋房子啊？”

“什么？”她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似乎我即將做一件罪大惡極的事兒一樣，“怎么可以丟了呢？它們可是星星，又不是普通的石頭。”

接著，她又怯生生地問道：“既然您不要……那……您可以把它們給我嗎？”

“給你？給你干嗎？這可不是什么玩具！”我故意擰起眉頭，裝作很嚴(yán)厲的樣子，其實看著她一臉忐忑，我內(nèi)心已經(jīng)動搖了。算了，給就給吧，沒必要和一個孩子計較，反正對我而言，給她和丟了也沒什么區(qū)別，“好了，別在我面前擺出一副可憐樣兒，真是怕了你，給你就給你吧。”說著，我把那顆濕漉漉的已經(jīng)冒出了芽尖尖的星星拋向了她。

小女孩喜不自禁，還主動向我鞠了一個躬，“真的嗎？那實在太謝謝您了。”

嗯，聽起來還不算討厭，還知道感謝，看來以前應(yīng)該是個挺懂禮貌的小孩兒。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會來這里呢？”我看了看周圍，一切如常，這一片灰茫茫的空間，平時都是隱藏在天空之中的，晝夜交替之際才會出現(xiàn)，按理說只有我才能出入，她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簡直是匪夷所思。

她也是一臉茫然，“我叫小天，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到了這里的，只記得一輛車撞向我，然后我醒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到了這里，身體也變得輕飄飄的了。”看樣子她應(yīng)該是無意中被風(fēng)吹來的，不過，估計這個可憐的女孩兒還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兒。

當(dāng)然，我不會多管閑事，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訴她。獨自在天上待了這么久，我還算是能夠管住自己嘴巴的。

只是沒想到這個小家伙竟然得寸進(jìn)尺。她試探性地問我：“還有個問題，我應(yīng)該把這些星星種在哪里呢？”

種哪里？種我嘴巴里，然后讓我腳底生根，手上長葉子，腦袋開滿花好不好？真是有夠搞笑，“當(dāng)然是種在地里了，不種地里難道種天上嗎？”我摸著下巴，不屑地撇撇嘴。

可是話一出口，我才意識到，眼前這個小女孩的身體顏色有些淡，她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普通人了，更像是個影子，肯定沒辦法再次回到地面，所以我不得不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哦，不對，我才想起來，普通的種子才要種到泥巴里，星星不一樣，要種到云里，要是種到土里，它說不定會變成一棵普通的樹。”

“真的嗎？”這個叫小天的女孩兒看著我，將信將疑的神情。

“那還用說，我騙你個小毛孩子干什么。”我雙手在胸前交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最終，在我曬星星的地點旁邊，小天找到了一朵蓬松的云朵，她用手在上面刨出了一個洞，然后將發(fā)了芽的星星放進(jìn)去，還扯過附近的一把云霧，用力一擰，擰出了一捧雨水灑在了上面。

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樣子，我竟然好像看到了當(dāng)年阿嬤種菜的神態(tài)，她也總是這樣輕輕地扒開土壤，將種子埋入其中，再在上面蓋上厚厚的一層肥料。真是見鬼，我都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想起阿嬤了，怎么會從一個小屁孩身上看到阿嬤的身影？

我拍拍自己腦袋，把這個不切實際的聯(lián)想從腦海中擠了出去。

3

沒過幾天，那幾顆星星就在云朵上扎根了，還長出了幾片葉子。小天看起來很興奮，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上面，沒日沒夜地趴在周圍觀察，還好這是在云朵上，要是在地里，肯定弄得滿身都是泥巴。

“你說，它們要多久才可以長成一棵星星草啊？”小天歪著腦袋問我。

“這可不一定，也許要幾天，也許要好多好多年。”正好是清晨時分，我一天中最忙的兩個時間段之一，我一邊把星星摘下來，一邊擦拭上面沾著的煙塵，再把它們分門別類放好，所以語氣難免有些敷衍。

“好吧，它們可以快點兒長大，到時就可以結(jié)滿星星果了。”她自言自語著，臉上掛著一種篤定的笑容。可過了一陣子，估計是對星星樹的注意力沒那么集中，小天看上去沒那么高興了，甚至是有些悲傷，“我想回家，我想媽媽了。”

我原本想撒個謊，騙一下她，比如她媽媽估計現(xiàn)在很忙，要過陣子來接她之類的。畢竟對她來說，回家現(xiàn)在是件遙不可及的事情。但最終，我告訴了她事實，“其實……其實你再也回不去了，知道嗎？所以忘掉之前的事兒，就這樣好好待在這里吧。”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再也回不去了？”她的聲音突然激動。

“哎呀，我直接告訴你吧，就是你已經(jīng)死了，準(zhǔn)確來說，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人了，你只是一個靈魂而已，不然，你以為你為什么能夠飄在天上？”

“我死了？”她聽完后，整個人呆住，只是怔怔地看著我，眼神空洞洞的，像是什么都沒有，又像是盛滿了這個年紀(jì)不應(yīng)有的悲傷。

她喃喃地重復(fù)道：“不可能，死了怎么還能說話呢，媽媽說，死了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了……”顯然，她自己也覺察到一些不對勁兒了，畢竟現(xiàn)在的小孩都早熟得很，所以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有了哭腔。

“對啊，不然為什么直到現(xiàn)在，你媽媽都沒有來找你呢？”我有些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但我別無他法，繼續(xù)殘忍地陳述這個事實。當(dāng)然，如果她需要的話，我還可以給她一個不怎么溫暖的擁抱，畢竟夜風(fēng)太大，同為靈魂的我們都不再有體溫，擁抱也只是走個形式而已。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她哭了一會兒，就停止了，“不行，我不能哭，媽媽知道了一定會很難過的，我不能讓媽媽難過，盡管媽媽偶爾會兇我，但是我知道她很愛很愛我，她一定舍不得讓小天哭。”

她抹干淚水，又自顧自地繼續(xù)在星星樹苗旁邊松土，澆水，偶爾癡癡地望著月亮發(fā)呆。

4

后來，小天變得沉默了許多，她的臉就好像這個季節(jié)的天空一樣，說不出的愁云密布，好幾天也說不了兩句話。說實話，習(xí)慣了之前喜歡問東問西的她，現(xiàn)在面對如此安靜的她，我反而有些不大適應(yīng)了。

又是一天，我把手上的工作做完后，發(fā)現(xiàn)她又在看月亮，便走了過去，想試著勸說下她，畢竟相處了一些日子，多多少少有些感情了，“你還是忘記以前的事情吧，留著這些人間的記憶，只會讓你難過。”

“不，我為什么要忘記？以前有那么多幸福的事情啊。”她不解。

“以前有多幸福，失去之后不就會有多痛苦嗎？”我對此深有體會。

“不，”她反應(yīng)激烈，反駁我，“才不是這樣呢，幸福就是幸福，就算失去了，它也依舊是幸福，難道融化了的冰淇淋就不再香甜了嗎？”

“可是，沉浸在想念中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啊，如果忘記了，不就沒有煩惱了嗎？”說著，我還拿自己給她當(dāng)例子，“你看我，現(xiàn)在就沒什么事情可以讓我感到悲傷，因為我把以前的人和事情都忘記了，這是件多美妙的事兒。而且思念很沉重啊，懷揣著思念的靈魂是沒辦法長期飄在天上的，只要你忘記了人間的事兒，你就可以長久地待在天上了。”

“不不不，我不要這樣，如果忘掉一切待在天上的話，那我和一根沒有感情的木頭有什么區(qū)別？我才不想要那樣。”接著，小天開始捂著耳朵，一副不想聽的樣子。

“但……哎，算了，隨便你吧。”說實話，我也無話可說了，更不妙的是，我覺得自己反而隱約有些被她說服了。

好在這段時間里也有令人感到欣慰的事情，就是星星草長大了不少，頂上開出了好幾簇細(xì)小的花朵，花蕊處能看到若隱若現(xiàn)的星星，一閃一閃的。小天在看著它們的時候，偶爾也會露出久違的笑容。

看到她逐漸接受了事實，我當(dāng)然也為她感到開心，畢竟已經(jīng)離開了人世，除了接受事實，還能怎么樣呢？不過小天依然拒絕去忘記活著的一切，尤其是在她撿到一個孔明燈之后。

那是一天夜里，我剛把那個時間段該出現(xiàn)的星星在夜空中陳列好，一個碩大的孔明燈就朝我們這個方向飄了過來——應(yīng)該是地上的人放的，我們太久沒有見到新鮮玩意兒了，趕緊把它捉住，只是沒想到，孔明燈上面還寫了幾個字—“小天，媽媽想你。”

透過里面晃動的燭火，那幾個字也在閃爍著，似乎在跳著舞。

是小天的媽媽。

她從遙遠(yuǎn)的人間寄來了自己對小天的思念。

小天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然后她咧嘴笑了，一邊笑，眼淚一邊從她的眼角滑下。只是她的手，緊緊地抓著那個孔明燈，仿佛一松手，孔明燈就會飄遠(yuǎn)似的。

5

星星草們長勢蓬勃，果實緩慢地成形，已經(jīng)能夠看出有了星星的雛形，閃耀的光芒也變強(qiáng)烈了，估計過不了多久，它們就會成熟。與此同時，上面的花也逐漸凋謝，一片片花瓣一脫離根莖，就立刻被云端聲勢浩大的風(fēng)給吹到遠(yuǎn)方。

“你說，這些花瓣是不是最后會落到地面上去？”小天看著我，目光灼灼。

“應(yīng)該吧……嗯，應(yīng)該是會落到地上的。”我給了她一個肯定的語氣，手也很想摸摸她的頭頂，但最后還是沒有伸出來。

我不斷在內(nèi)心警告自己，不能產(chǎn)生太多的感情，身為一個星辰陳列師，過多的感情是不需要的，這只會讓人徒增煩惱，千萬別忘記自己的人生箴言。

小天聽了這話，很雀躍的樣子，“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像花瓣那樣飄落到地面上去？這樣我就可以看到媽媽了。”

“不一樣的，花瓣是有重量的，所以會落地，但是你的靈魂沒有重量，所以……只會往上飄，不會往下落的……”我盡量用最柔軟的語氣，來擊破眼前女孩的幻想。

“那向流星許愿呢？以前媽媽和我說過，對著流星許愿很靈驗的。我希望，我希望媽媽能夠不再傷心難過，可以像我還在的時候那樣快樂生活，只是，小天沒辦法繼續(xù)陪伴媽媽了……”小天雙手合十，嘴里喃喃念叨著。

站在她旁邊的我，也聽到了她的話語。眼角有些濕，我飛快地擦拭了一下，并不打算告訴她，其實流星并不會讓她的心愿實現(xiàn)，因為我以前也這樣干過很多次，可是每一次，我都失望了，我的阿嬤始終沒有出現(xiàn)，所以我最終決定遺忘與阿嬤在一起的時光。

但我不想讓小天失望，所以我不打算告訴她。

我把頭轉(zhuǎn)向一側(cè)，看向天邊，不知道是哪顆倒霉的星星沒掛好，線又?jǐn)嗔耍驳囊幌拢蛷奶祀H墜落，拖著長長的尾巴墜向了人間。要是小天也可以這樣干脆利落下去的話，那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如愿以償?shù)厝フ易约旱膵寢屃恕?/p>

我轉(zhuǎn)過頭，看著那棵星星草，上面的星星們光芒已經(jīng)很閃亮，一顆顆掛在莖葉上左右搖晃，似乎在吵著要下來，看來它們再過幾天就要成熟了。我突然想到一個主意——為什么不能讓小天跟著流星一起回去呢？

我向小天說了這個主意，她拍手叫好，喊我立刻動手，將云朵搓成一根根細(xì)長的繩子，到時再把她的靈魂綁在了流星上，這樣，當(dāng)星星成熟落下的時候，小天就可以跟著隕落的流星回到地面去看媽媽了。

最終，在星星草枯萎的那一天，星星終于成熟了。它們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去下面的世界看看，我們檢查好云朵繩子綁得夠結(jié)實后，小天準(zhǔn)備就緒，激動得她手腳都在微微顫抖，原本沒有血色的臉上也漲得通紅。

“謝謝你，謝謝你幫我做的這一切。”臨別前，小天也沒忘記對我表達(dá)感謝，經(jīng)過這些日子，我們儼然成了一對不怎么親密的朋友，“以后有機(jī)會的話，希望你也能夠到地面的世界來看我和我媽媽。”

“好的，有機(jī)會我會去的，說起來，我已經(jīng)很久沒去人間看過了呢。”對啊，我已經(jīng)離開地面的世界好些年了，離開阿嬤也有數(shù)不清的日子了。不知道阿嬤是不是也來到某一片星空中，她是不是也會像以前那樣，想起她懷里的小不點兒，滿是皺紋的臉上就擠滿笑容。

哦，阿嬤，阿嬤，我的好阿嬤。

時間到了，星星們突破云層，一閃而逝，成了夜幕中最奪目的光彩。小天隨著流星快速地向地面飛去，她的身影逐漸變成了一個小點兒，我坐在云端，默默朝她揮手道別：“再見，小天，希望你能夠幸福。”

6

不知不覺，小天已經(jīng)離開許久了，久到我都覺得關(guān)于她的記憶有些模糊。

我猜想，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重新變成一個嬰兒，順利回到人間，因為那里有愛著她也被她所愛著的媽媽。

而我也有了變化，變得不再那么討厭四月和五月了。

相反，我愛上那淅淅瀝瀝的雨聲，有時候，趁著下雨，我會趴在云朵上，看地上的行人來去匆匆，但更多的時候，我會把雨聲當(dāng)成伴奏，回想起以前在人世間和阿嬤度過的每一秒時光。

那還是很多年前，我和阿嬤生活在一起，和小天一樣，那時的我也是個滿腦子問號的小孩，每次阿嬤回答不出我的問題時，就會笑著捏我的臉。可惜阿嬤越來越老，身體越來越差，直到有一天，她完完整整地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從此，我的心中像少了一塊什么東西似的，總覺得空落落的。再后來，我也老了，在一次病痛中離開了那個看起來熱熱鬧鬧的世界，被風(fēng)吹到了天上，成為星辰陳列師，從此與星星們打起了交道。

可是懷揣著對阿嬤的想念，讓我分外孤獨，所以我選擇遺忘，忘掉了，我就不會覺得那樣難過了。直到小天的到來，才讓我漸漸明白，不能因為現(xiàn)在的難過，而否認(rèn)掉以前的快樂，那只是對過去的背叛而已，就好比星星發(fā)芽了，我也不能否認(rèn)，它曾經(jīng)是一顆星星的事實。

現(xiàn)在想起那些和阿嬤在一起的美好回憶，就像夜空中耀眼的星光，就像春日里冒出地面的草芽兒，撓得我心里癢癢的，偶爾我甚至?xí)粋€人發(fā)出“咯咯”的傻笑。笑聲伴隨著雨滴，心情不再是以前潮濕的狀態(tài)，而是軟軟的，估計是被水泡柔軟了吧。

只是雨水下得那么多，星星照舊擺脫不了受潮的命運，偶爾運氣差，我還是能看到米粒大小的芽尖尖從上面冒出來。

你問我，星星發(fā)芽了該如何處理？

當(dāng)然是把它好好種下去，澆水，施肥，等它長成一棵棵星星草，結(jié)滿小星星，等到成熟那天，來一場聲勢浩大的流星雨。

就像發(fā)了芽的土豆，不能吃進(jìn)肚子里，那就一樣種到地里啊，趁著梅雨季節(jié)雨水充沛，它們一定能夠飛快地長大。

等到幾個月過去，挖出好多好多土豆，阿嬤一看，肯定會笑得嘴角開出兩朵皺巴巴的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