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一棵仙人掌

王婉璐

熱愛童話，喜歡天馬行空的幻想，在夜晚做著光怪陸離的夢，希望能寫出溫暖人心的故事，作品散見于《兒童文學》。

一棵仙人掌孤零零地站在路邊，綠色的身軀長滿了密密的尖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誰要是靠近，準會被扎一下。

不過，如果仔細聽，你會發現仙人掌里偶爾會傳出細微的求救聲，有些哀愁，又有些膽怯。等到真的有腳步靠近時，那聲音又停了下來，仿佛害怕受到傷害，一聲不吭。所以，即便真的有人聽見，也會以為那是幻覺，搖搖頭就走開了。幾乎沒有人發現，這棵仙人掌里藏著一個秘密。

有一只熊發現了這個秘密。當時，他經過這里，恰好吹來了一陣風，風送來了那個聲音，柔柔的，帶著哭腔。熊一眼就看見了路旁的那棵仙人掌。

他走上前去，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那個聲音立即停了下來。熊伸出熊掌，像敲門那樣在仙人掌上敲了兩下，他的手指被扎上了兩根刺。熊禮貌地詢問。

沒有人回答。

“沒人回應的話，那我就走了哦。”熊說完，佯裝走開了。

“別，你別走。”那個聲音急切地問道，“你是誰？”

“我是一只熊。”

“熊？”仙人掌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驚恐，“你長得很嚇人嗎？”

“不，我想你是誤會了。”熊笑了，“如果你能看見我的樣子，你會發現我穿了一件藍白外套，搭配白色的紐扣，就好像藍色的天空上飄著白色的云。”

“哦。”冷淡的回應。

“那么可以告訴我，你是誰嗎？你為什么會被困在仙人掌里呢？”

一陣沉默。

“喂，你不告訴我的話，我可就幫不了你啦。”熊說。

對方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什么話也沒說。

“不如，我叫你‘刺刺’怎么樣？”

“太難聽了！”

“嘿嘿，就這么說定了。我和兔小弟約好下午去果園摘蘋果，現在要走了，我明天再來看你。再見，刺刺。”

熊說完就匆匆離開了。

“嘁。”像是從鼻子里哼出來的，從仙人掌里傳出不屑的聲音。什么明天再來，誰會相信呀？緊接著，是一陣哀愁的嘆息。

但是第二天，熊真的來了。

這天天氣很炎熱，太陽明晃晃地掛在天上，無情地炙烤著大地。熊來時，帶來了一股清涼。

“你好，刺刺，我今天是專門來看你的。”熊說。

“好像涼快了一些。”刺刺故意裝作沒聽見熊的問候。

“我撐了一把傘呢。”熊說，“這樣太陽就曬不到你了。”

“哦。”

“我還帶了最喜歡的故事書，我讀故事給你聽吧。”

“我才不要聽什么故事。”

下一秒，熊已經翻開書讀起來了。他讀了風鈴草和鹿的故事，餅干和云朵精靈的故事，郵遞員和星星列車的故事，每一個故事都有一個溫暖的結局。

這時，一位戴草帽的先生正好路過，他向熊打起了招呼：“嘿，熊，今天天氣真熱呀。”

“你好，吉先生，今天確實很熱。”熊說。

“你怎么獨自坐在太陽底下呀？你的傘放歪了。”

“沒辦法，傘有點小啦。”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要不要去我家喝茶？我太太剛研制出了新的涼茶配方。”

“謝謝你，吉先生，我還想再讀一會兒書，我改天再去吧。”

“好的，再見啦。”

“再見。”

吉先生走遠了，熊繼續讀著故事。然而，這次刺刺卻并沒有聽進去，她在回想吉先生的話。

“喂，你趕緊去一個涼快的地方吧。”和之前相比，刺刺的語氣軟了一些。

“沒關系的。”

“我……我想睡覺了，你這樣會吵到我。”

“噢，這樣啊，抱歉，那我下次再來。再見，刺刺。”

“再見。”

熊用手帕擦了擦汗，他走時把遮陽傘留了下來。遠遠望去，仙人掌的頭頂上像是盛開了一朵花。

第二天，熊沒有來。他不知道，整整一天，都沒有任何人靠近那棵仙人掌，而仙人掌里的刺刺孤獨地期待著熟悉的腳步聲。夜幕降臨后，她有些失望。

兩天后，熊終于來了，他捧著一個花盆。

“好香啊，刺刺，你能聞到嗎？這是古爺爺送給我的花，我幫他打理了兩天花園。今天早晨，花兒綻放了，那是一個美麗的瞬間，我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香氣。古爺爺說，當花兒釋放香味的時候，說明花在笑呢。如果你仔細聽，就能聽見花的笑聲。”熊把花盆湊到刺刺身邊。

“我什么也沒有聽見。”

“噓，只有靜下心來，沉浸在花的芬芳中才能聽見，你再試試看。”

就這樣沉默了一會兒，沒想到，刺刺真的聽見了一陣奇特又微妙的聲音——就好像小貓在她的耳邊吹了一口氣，像一滴水珠“噗”地落在一朵花的花心里。刺刺感到不可思議。

“說到底，古爺爺真是個溫柔的人。”熊說，“古爺爺有一個美麗的花園，他愛他的每一朵花。如果哪一朵花太過羞澀或者覺得自己不夠美，古爺爺就會為它寫一首詩，并在晨光中朗誦這首詩，直到所有的花都以最美的姿態綻放。”

“哦？”

“當然是真的，這些可不是書里的故事。每當想起大家相處時那些令人感動的時刻，暖心的瞬間，我就覺得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刺刺不說話了。

熊要離開時，刺刺猶猶豫豫地開口：“你……你以后也可以經常來看我嗎？”

“我會的。”熊溫柔但堅定地說。

就這樣，熊幾乎每天都來看望刺刺。其實，刺刺是喜歡聽故事的吧。當熊給她講最近發生的趣事時，刺刺竟也會笑出聲來。有時候，熊會給刺刺唱一首剛學會的歌，也有時候，熊只是在刺刺身邊靜靜地坐著。

“你還在嗎？熊。”

“嗯，我在的。”

熊覺得，刺刺的心已經越來越柔軟了。

有一天，熊告訴刺刺，今天他戴了一頂漂亮的帽子，還提著一個嶄新的手提箱。

“你不想出來看看我的帽子嗎？”

“你是要去哪里嗎？”

“是的，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好半天，刺刺才說了聲：“哦。”聲音里帶著失落。

“我要回我的故鄉，每年星星最亮的時候，我都會回去一次。成群的蝴蝶在森林里飛舞，香甜的果子成熟了，從樹上落下來。到了夜晚，月光在每片樹葉上編織了銀色的紗，狐貍、兔子和我在月亮下跳舞。”

“可是……”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嗎？”

“唉……”刺刺嘆了口氣，“我出不來，我被困在里面，再也無法出來。”

“我知道怎樣幫你出來。”

“你說什么？”刺刺驚訝極了。

陽光的絲線散落在熊的臉上，熊像終于下定決心般呼了口氣。

“當我還是一只小熊的時候，我和媽媽一起生活在那片美麗的月光森林。我們住在一個干燥舒適的樹洞里，媽媽經常帶我去小溪邊散步，或是在柔軟的落葉堆里打滾。夜晚，我們在星光和螢火蟲交織的夜色里入眠，每天都很快樂。”熊說，“可是突然有一天，來了一個獵人，很多鳥、松雞和狐貍都成了他的戰利品。終于，他發現了我們，我們拼命逃跑，但媽媽絞盡腦汁，也斗不過他。她為了救我，永遠地離開了……”

“啊！”刺刺大叫一聲。

熊有些哽咽，他吸了吸鼻子，繼續說道：“那是一段黑暗的日子，我東躲西藏，離開了月光森林，到處流浪。我不再相信任何人，心也變得像石頭一樣堅硬。一旦有人想接近我，哪怕他們是好意，我也非常抗拒和不安，于是我找到一棵仙人掌躲了進去。渾身的刺讓我很有安全感，最開始，我還能出入自如，但隨著在仙人掌里待的時間越來越久，有一天，我發現自己再也出不來了。”

“那后來呢？”

“后來，一個老婆婆發現了我，她始終把我當作她自己的孩子，給我唱好聽的童謠，為我講暖心的故事，時刻陪伴著我，讓我感受到了愛和溫暖。終于，我不再糾結過去。我發現，原來這個世界還是有很多美好的存在。”熊頓了頓，“刺刺，其實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可你看啊，花瓣上的露水映射著金色的陽光，真的很美。”

刺刺沒有說話，但可以聽見她流淚的聲音。原來，她為了逃避周圍人的不解與質疑，找到了一棵仙人掌，然后躲了進去。后來，她的心里也慢慢長出了一根根尖刺。她把自己封閉了起來，不再接受任何人。

小茹還沒有說完，一股溫暖慢慢地包裹住她，柔軟的、滿滿的感覺，像冬天縮在暖和的棉被里，像心里填滿了春天的陽光，這樣一個擁抱足夠融化所有的堅冰，驅散所有的陰霾。噢，小茹渴望一個擁抱太久太久了。

下一秒，小茹掙脫了仙人掌“外殼”，她親眼看見了面前的熊。他穿著一件藍白外套，頭上的帽子很漂亮，最好的是，他沒有受傷。

“如果困在仙人掌里的人也愿意接受這個擁抱，擁抱者就不會真的被刺扎到。瞧，我沒事，當年的老婆婆也是。”熊笑著說。

天藍得透明，一群鳥兒從遠方飛來，帶來了思念的歌聲。

“所以小茹，你愿意跟我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嗎？”熊望著小茹，眼睛真誠得像兩顆星星。

風輕輕吹拂著小茹的發梢，誰會忍心拒絕和這樣善良的熊成為朋友呢？

小茹笑了，她用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