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龍門鎮,龍門鎮有一條九曲巷,九曲巷里住著一家人,他們開著一家糕團店,叫白記糕團店……
俗話說:好酒不怕巷子深。好糕團也一樣。
龍門鎮有一條九曲巷——巷子曲里拐彎,沒有九曲也差不多。在九曲巷的深處,有一家白記糕團店,它是龍門鎮最有名的糕團店,也是當地最古老的糕團店,父傳子、子傳孫地做糕團,已有一百多年。
白記糕團店出產什么糕團呢?名目可多了!
單就糕來說,就有印糕、方糕、潮糕、打糕、定勝糕、云片糕、狀元糕、重陽糕、荷花糕……不下二十余種。
團子也有青團、白團、金團、油團、灰汁團、雙釀團……將近十種。
不管糕還是團,味道都是一等一的好,外地人來龍門鎮,如果不嘗一口白記糕團店的糕團,那就等于白來。
白家人丁不旺,現在全家也就六口人:老白兩口子,小白兩口子,還有小白兩口子的兩個孩子——小棠和小果。小棠是哥哥,小果是妹妹。
老白是店主,主持店里的一切事務,做什么糕團,怎么做,做多少,都由他說了算。
他的老伴白婆婆,是內管家,除了做糕團,還兼顧家里所有的瑣碎事:春祈,夏伏,秋報,冬臘。孫子孫女過三朝、滿月、周歲,都由她操持,街坊鄰里的人情往來也都她來主理。
小白三十多歲了,做糕團的手藝跟父親一樣精熟,能吃苦,又愛說笑,有需要外頭跑的活計,都是他的事。
小白的娘子,是丈夫的賢內助,公婆的好兒媳婦,做活,帶孩子,一樣不落下,在龍門鎮有口皆碑。
這一家人身體都特別好,也不知是不是好糕團滋養的。
老白六十多歲了,腰不駝,背不塌,就算做一夜糕團,白天照樣精精神神的,好像不用睡覺一樣。白婆婆的年紀跟丈夫差不多大,白白胖胖,像個菩薩,眼睛一點沒花,針線活計做得利利索索的。
小白長得筆管條直,文能打算盤,武能挑扁擔,能一氣走上五六里路都不氣喘。小白娘子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又勤快又愛干凈,糕團店淘米淘豆,用水多,小白娘子閑了就不停地洗涮,桶把手上的鐵鼻鈕,一天不知響多少回,她也從不叫累。
小棠和小果,也都長得舒舒展展,伶伶俐俐,很省心,不胡鬧,知道給大人搭把手做點小活。小棠還在私塾里念書,《三字經》《百家姓》背得滾瓜爛熟,先生稱贊他能過目成誦。
白家人,每一天過的日子都差不多,做糕團,賣糕團。糕團做好了,自有人挎籃提盒來買。遇到有喜事的人家,比如新屋上梁,老人過壽,小孩滿月,嫁女娶婦,就是挑擔來——有空擔挑來的,也有重擔挑來的,那是自己帶粉、餡、柴炭等材料,請自家人代做,做完了付一筆費用,這樣的生意,白家人也是常接的。
九曲巷本是一條偏巷,巷里開店做鋪的人家也不多,可是有白記糕團店在這里,巷里川流不息。
白家人勤勉地工作,龍門鎮人有美味的糕團吃,一直這樣下去,也挺好的,誰知有一天竟不能了。
為什么不能了呢?是年景不好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年從清明到冬至,幾乎沒下過一場透雨,河里溪里的水都快干透了,收獲的稻米除掉種子,還不夠糊口。第二年下雨也不爽快,不僅干旱,還鬧蝗災——蝗蟲這東西最奇怪,雨水豐足時看不見,遇到天旱,忽然就從土里生出來了。先是蹦蹦跳跳,吃地皮上的青草和莊稼苗,等后來長出翅膀能飛了,樹葉也吃,蘆葦也吃,吃完了一片,飛走吃另一片,地皮給啃得光光的,一點綠色都看不見。
遇到這樣的年景,白記糕團店一點生意都沒有了——飯都吃不上,誰還吃得起糕團呢?而且萬物金貴,所有糧食的價錢平地飛升,那些細巧配料,更成了奢侈之物,白記糕團店只能關門歇業了事。
幸運的是,白家人倒是沒挨餓。他們有積蓄,有存糧,別人家吃糠咽菜的時候,他們家桌上還能擺出稍稍正常些的飯食,雖說都是粗茶淡飯,好歹三餐不缺。
雖然有飯吃,眼看著街坊們受苦,白家人并不好過——這家人的心腸是很軟的,就像糕團一樣軟。
白家人常常把自家食物分出去,偷偷地,不叫人看見,趁著夜黑分頭送。可惜杯水車薪,幫了相熟的,幫了停炊的,幫不了千千萬萬餓肚子的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