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與火的高地——上甘嶺（上）

當230萬發炮彈密集傾瀉在3.7平方千米的狹小地域，會是怎樣一番景象？上甘嶺被炮火削低了2米的山頭作了回答。

1950年10月，中國人民志愿軍進入朝鮮，拉開了抗美援朝戰爭的序幕。美韓軍面對志愿軍，被打得一路敗退。

經過幾次戰役，1951年中期，戰線基本穩定在了38線（大致位于北緯380線附近）一帶。大兵團運動戰至此基本結束，只剩下小規模的陣地戰，你來我往，互有勝負。

1952年下半年，美軍指揮官范弗里特為在談判桌上向中朝方面施壓，于五圣山一帶發起了“攤牌行動”，意在奪取五圣山。

當時，美軍集中了眾多兵力與火力，利用志愿軍防守兵力較為空虛的機會，在五圣山一帶奪取了39個陣地。美韓軍進攻到三角形山與狙擊兵嶺構成的一處V字形高地時，卻意外碰了大釘子。這個地點有個中國人民耳熟能詳的名字——上甘嶺。三角形山與狙擊兵嶺的中方命名分別是597.9高地與537.7高地。

范弗里特為了這次行動，事先調運了大量裝備與物資，每天至少動用2100車次的車輛向前方運送補給，先后動用25萬輛次之多。

如此規模的進攻并非毫無征兆。早在10月5日，韓軍第2師32團上尉參謀李吉求投誠，向志愿軍方面提供了不少情報。然而狡猾的美韓軍事先進行了大量佯動欺騙戰術，干擾了志愿軍方面的判斷，以至于進攻之前，志愿軍的防備不足。

10月14日，美軍第7步兵師與韓國第2步兵師突然對上甘嶺發起兇猛攻擊。在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浪中，200門火炮發射了10萬發炮彈，一天內覆蓋了整個志愿軍陣地。美空軍也派出96架次戰機空襲。整座山都被化為濃煙烈火的地獄。陣地上志愿軍電臺先后伸出的14根天線全部被炮彈碎片打斷，與后方聯系徹底中斷。后方的志愿軍45師師部先后向上甘嶺派出12名通訊員了解戰況，但穿越美軍炮火時全部犧牲。

美韓軍分別向上甘嶺地區發起連番進攻，炮火下幸存的志愿軍沖出坑道勇猛抵擋，雙方在山岳間激烈交戰。

美韓軍這一戰屬于偷襲。志愿軍起初處于被動。而且，在前線與后方失去聯絡的情況下，開戰第一天，志愿軍炮兵擔心誤傷己方，因此一炮未發。由于志愿軍得不到炮火支援，輕步兵在敵軍的兵力和火力優勢下損失嚴重，不得不撤退，表面陣地至當晚基本被敵軍攻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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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1951防破片衣，主要由密集的尼龍織物多層拼合而成，利用層層疊疊的尼龍網吸收高速飛來的彈片、彈頭的沖擊力，使其無法擊穿從而留在尼龍織物中。這種防破片衣當時也被稱為“避彈衣”，不過主要用于防御手榴彈和炮彈破片，也能抵擋手槍子彈，對高速步槍子彈的防御效果則比較一般。

朝鮮戰爭中期，M1951防破片衣開始普遍配發前線美軍部隊，有效降低了戰斗中關軍士兵的死亡率。美軍方面統計，上甘嶺戰斗中關軍死傷比例大約1：4（不包括韓軍傷亡人數）。死亡率顯著降低，可見防破片衣效果顯著。這也促使美軍繼續改進，歷經越南戰爭、海灣戰爭后，防彈衣漸漸成為步兵的標配裝備。

幸存的志愿軍戰士只得且戰且退，最后全部進入陣地上修筑的坑道工事內。

這里要詳細說一說志愿軍構筑的坑道工事。1951年中期，戰線穩定以后，志愿軍半年內在戰線上修筑了近200千米的坑道工事體系。至1952年5月，一線陣地坑道工事全部完工。1952年8月又完成了二線陣地的坑道工事。38線一帶的山脈下被志愿軍開鑿出密如蛛網的坑道工事體系。志愿軍陣地均備有坑道工事，敵軍火炮轟擊時我軍就躲入坑道，敵軍步兵一沖鋒，志愿軍立即離開坑道回到陣地戰斗。敵軍對此十分頭痛，火炮優勢遭到嚴重削弱。據統計，1951年中旬，美韓軍殺傷一個志愿軍需要40～60發炮彈，而當志愿軍建立起龐大的坑道體系之后，殺傷一名志愿軍平均需要消耗660發炮彈。

然而在上甘嶺作戰中，美軍迅速攻克表面陣地，將志愿軍守軍堵在了坑道里。因為準備不足，退入坑道的守軍陷于被動。美軍雖然不敢輕易攻入坑道，但采用火焰噴射器、無后坐力炮、炸藥、化學彈等破壞坑道工事，還用鐵絲網與機槍封鎖坑道出口，幸存的志愿軍只得堅守待援。

除了敵人的破壞，坑道中的志愿軍面臨的困難遠不止于此。坑道里糧食和飲水短缺，加上開鑿深度不夠，一下塞進這么多人，還有不少傷員和尸體，環境可想而知。在坑道中每多待一秒鐘都是煎熬，而許多志愿軍戰士在坑道里卻藏身達數天之久。坑道中最可怕的事情莫過于缺乏飲水，有一條坑道斷水多天，為了取水，有15人先后爬出坑道尋找水源，卻無一生還。

干渴、饑餓、異味、逼仄、恐懼，折磨著每一個坑道中的志愿軍戰士。然而，英勇無畏的志愿軍戰士互相鼓勵，以鋼鐵般的意志堅守支撐下去，同時期盼著友軍反攻回來的號角。

在這場激烈的拉鋸戰中，陣地上的志愿軍各戰斗單位都需要大量補給品。

地形、炮火令車輛與牲畜運輸困難重重，物資輸送只能依靠人力。志愿軍后方共投入了8200名軍人和6萬民工組成的火線運輸隊，晝夜向前線運輸補給品。最大的困難不是崎嶇的地形，而是美軍幾乎不間斷的炮火封鎖。人們必須在開闊地上身負重物前行，重重彈雨下極少數人才能到達目的地。運輸路線上遍布著被炸碎的補給品與運輸隊員的尸體，情景煞是慘烈。

當時飲水根本運不上去，裝液體的容器在運輸途中都被彈片打漏，于是改為送蘿卜為前線將士解渴。后來15軍又緊急采購6萬斤蘋果送往前線，聲明“送進一筐蘋果授予二等功”。當時，即使是前線戰斗英雄，也是戰役結束后上報戰功，等待上級核實后才授予相應戰功，送蘋果上前線這個看似簡單的任務卻是只要完成立刻記功，可見困難程度絲毫不亞于同敵人刺刀見紅。無數勇敢的火線運輸隊員與補充兵員帶著遺憾倒在了半路上。據志愿軍統計，火線運輸隊的傷亡率居然超過了表面陣地上與敵軍血戰的守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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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式沖鋒槍，國內仿制自二戰蘇軍著名的“波波沙”自動槍，由于簡化結構，無法安裝蘇式71發彈鼓，只配備了35發彈匣。1951年量產后，50式沖鋒槍迅速送抵炮火連大的朝鮮戰場，具火力兇猛的特性特別適合伏擊、僅戰時的抵近攻擊，得到前線志愿軍戰士的廣泛贊譽。敵軍槍械以射速相對較低的半自動步槍和卡賓槍為主，缺少近戰的沖鋒槍，因而志愿軍的50式沖鋒槍在近戰中大顯神威。上甘嶺戰斗中，志愿軍使用了大量50式沖鋒槍。為應付拉鋸戰的巨大彈藥消耗，志愿軍根據經驗，作戰時沖鋒槍手每人攜帶4個彈匣，還給每人另外準備3個彈匣的備用彈藥。由于作戰時彈匣打光即丟，難以回收，彈匣也常常成為緊缺物資。

但英勇的火線運輸隊硬是冒著炮火，送進去了1萬斤蘿卜、5萬斤饅頭，還有其他補給。

雖然丟失了表面陣地，但許多志愿軍官兵藏身在陣地山腳下的坑道工事里。白天，敵人火力兇猛，志愿軍不好施展。一到夜間，隨著哨響，大批志愿軍涌出山腳坑道，向山頂上敵軍占據的陣地發起勇猛反擊，而夜暗削弱了美韓軍的重火力支援效果，志愿軍就可以發揮出擅長步兵戰斗的優勢。

雙方用子彈、手榴彈、刺刀、槍托、拳腳，玩命搏殺。黑暗中，整個山頭都打翻了天。

經過了前期防御為主階段，10月19日夜，志愿軍15軍45師開始對據守597.9高地的美軍發起大規模反擊，周圍多個子高地上也同時爆發激烈戰斗。

這一夜的鏖戰也催生出志愿軍一大批勇于赴湯蹈火的戰斗英雄，最知名的莫過于135團2營6連的戰士黃繼光。在離天亮只有40多分鐘時，戰友們被地堡火力攔截無法沖鋒，黃繼光用胸膛堵住瘋狂掃射的敵機槍眼，英勇犧牲。在黃繼光英勇精神的鼓舞下，志愿軍奮勇攻占了陣地，殲滅了守衛的美軍。后來，中國人民志愿軍給黃繼光追記特等功，追授“特級英雄”的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