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新補貼、內生增長與產業結構轉型:理論與實證

摘 要 本文從理論和實證兩方面分析了政府補貼創新對經濟增長和結構轉型的影響。在理論分析部分， 通過把結構轉型引入Romer（1990）模型，在內生經濟增長的分析框架下討論了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研究表明，當經濟滿足刀鋒條件時，廣義平衡增長路徑（GBGP）存在;在GBGP 上，均衡利息率和長期經濟增長率為常數;補貼創新政策不僅促進了經濟的長期增長，而且還加速了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在實證分析部分，本文使用我國1997—2019 年31 個省（ 自治區、市）的實際經濟數據，使用固定效應模型和隨機效應模型，對政府創新補貼促進產業結構轉型這一理論研究結論進行了實證檢驗。研究發現，政府補貼率的增加對產業結構轉型具有正向影響，而且這種正向影響至少有一部分是通過促進經濟增長來實現的;通過對被解釋變量和核心解釋變量作首尾1%的截尾和縮尾處理，以及更換回歸模型中被解釋變量與解釋變量的代理變量，對基本回歸結果進行了穩健性檢驗;通過將全國分為東部、中部、西部三個地區進行異質性檢驗，發現政府補貼率對產業結構轉型的加速作用在西部地區最為顯著，在東部與中部地區則不顯著。

關鍵詞 創新補貼;內生增長;產業結構轉型

0 引言

本文試圖研究財政補貼對于科技創新、經濟增長和結構轉型的影響。研究該題目，主要是基于以下兩個方面的考慮：一方面，通過觀察改革開放以來的經驗數據，我們大體上能得到財政補貼創新促進科技進步、經濟增長以及結構轉型的直觀認識。圖1 表明，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呈現出非常明顯的產業結構轉型現象：農業產值和就業占比都大幅度下降，工業產值占比雖有升有降而就業占比不斷上升，服務業產值和就業占比都大幅度上升。圖2 表明，我國各級政府為科技創新活動提供了大量的財政補貼，而且具有快速增長的趨勢。圖3 表明，我國國內專利授權量增長率與GDP 增長率具有非常相近的變化趨勢。另一方面，結構轉型問題是當前理論研究和應用的熱門話題。特別是2007年世界金融危機爆發、中美貿易爭端不斷加劇和新冠疫情暴發的大背景下，結構性經濟問題的重要性也越來越凸顯。“十四五”規劃的一系列重要表述說明，我國政府將采取積極合理的財政政策以促進創新、增長和產業結構升級①。基于以上兩點考慮，本文試圖從理論和實證兩方面來分析創新補貼、經濟增長和結構轉型之間的關系。

研究結構轉型的理論文獻主要從需求和供給兩個角度展開研究工作。從需求角度研究轉型的理論文章認為，產品需求收入彈性的差異導致了產業結構轉型（ 即恩格爾定律）， 主要代表作有Matsuyama （ 1992）， Kongsamut et al.（2001）， Foellmi and Zweimüller（ 2008）， 陳曉光和龔六堂（ 2005）， 王高望等（2018），以及Li et al. （2019） 等。從供給角度研究轉型的文章認為，技術進步率或者要素收入比例的差異帶來了經濟結構轉型， 主要代表作有Baumol（1967）， Ngai and Pissarides （ 2007）， Acemoglu and Guerrieri （ 2008）， 陳體標（2007，2008），徐朝陽（2010），徐朝陽和王韡（2021） 等②。最近，Comin et al.（2021）把需求和供給兩方面的因素綜合在一個統一的理論模型中討論結構轉型。總之，以上這些理論文獻主要從經濟本身的動力出發來分析結構轉型，沒有考慮政府政策的因素。在現代市場經濟中，政府的（財政和貨幣）政策對結構轉型的影響也是不可忽視的，但是這方面的理論和實證文獻并不多。有些學者從理論上探討財政（支出和收入） 政策對結構轉型的影響。通過把生產性財政支出和福利性財政支出引入結構轉型模型，嚴成樑和徐翔（2016） 發現，生產性財政支出與結構轉型之間存在倒U 型關系，經濟中存在最優生產性財政支出規模。通過對生產性財政支出進行細分，嚴成樑等（2016） 進一步發現，農業部門生產性財政支出、非農業部門生產性財政支出和福利性財政支出通過提高農業部門生產率、非農業部門生產率和擴大非農產品需求等渠道促進農業部門勞動力向非農業部門流動。王高望和田盛丹（2019） 在兩部門模型中引入生產性財政支出和福利性財政支出，使用數值方法模擬出中國經濟產業結構升級的動態路徑，定量考察了財政支出政策對結構轉型的影響。嚴成樑（2017）考察了財政收入政策對結構轉型的影響，研究發現，中國的資本收入稅和勞動收入稅都抑制了結構轉型，而且資本收入稅的扭曲性高于勞動收入稅①。與現有理論文獻不同，本文的理論分析部分較早從理論上考察財政補貼政策對結構轉型的影響;而且，與上述文獻在外生增長的框架下討論轉型不同，本文通過在Romer（1990）內生經濟增長模型中嵌入三次產業進而討論經濟結構轉型。

有些學者對財政政策與結構轉型的關系進行了實證分析。石奇和孔群喜（2012）認為財政支出具有結構調整效應，財政支出不僅優化了三次產業之間的資源配置，而且改進了三次產業內部的資源配置。嚴成樑和徐翔（2016）利用中國省級層面數據的實證分析表明，生產性財政支出有利于促進結構轉型，福利性財政支出會抑制結構轉型。嚴成樑等（2016） 利用中國地級市數據的實證分析表明，生產性財政支出和福利性財政支出都有利于經濟結構轉型。郭凱明和王藤橋（2019）利用理論模型量化分析了1981—2017 年中國基礎設施投資對結構轉型的影響，研究發現，基礎設施投資抑制了服務業比重上升和經濟結構轉型。儲德銀和建克成（2014）從總量與結構效應的雙重視角實證考察了我國財政政策對產業結構調整的影響，在總量效應方面，稅收政策有利于產業結構調整，而財政支出政策阻礙了產業結構升級;在結構效應方面，政府投資性支出和行政管理支出不利于產業結構調整，但教育支出和科技支出對產業結構調整存在正向促進作用。可見，現有的實證研究通過對財政支出結構進行細分來研究財政政策對結構轉型的影響，目前還沒有文章專門研究政府財政創新補貼政策對結構轉型的影響。本文的實證部分就是嘗試進行這方面的實證研究②。

通過把Kongsamut et al. （2001） 結構轉型模型嵌入Romer（1990） 內生經濟增長模型的分析框架，并引入政府的創新補貼政策，本文的理論分析部分討論了財政補貼政策如何影響內生經濟增長和產業結構轉型。研究結論表明，當滿足刀鋒條件（ Knife-edge condition） 時， 模型經濟存在廣義平衡增長路徑（Generalized Balanced Growth Path，簡稱GBGP）;在GBGP 上，均衡利率和內生的長期經濟增長率都是常數，而且只要經濟增長率為正，經濟結構就會出現轉型，即農業部門不斷萎縮，工業和服務業部門不斷擴張;創新補貼率的永久性提高可以提高長期經濟增長率;增加創新補貼不僅可以加速經濟結構的轉型升級，而且使得經濟轉型更為徹底。在實證分析部分，本文使用我國1997—2019年31 個省（自治區、市）的實際經濟數據，采用固定效應模型和隨機效應模型兩種計量分析方法，對政府創新補貼促進產業結構轉型這一理論研究結論進行了實證檢驗。首先，基本回歸結果表明，政府補貼率與非農產業產值占比的變化顯著正向相關，即政府補貼率增加對加速產業結構轉型具有正向影響。其次，本文通過中介效應檢驗發現，這種正向影響至少有一部分是通過促進經濟增長來實現的。這些回歸結果為本文理論部分的分析結論提供了經驗證據上的支持。再次，本文還對被解釋變量和核心解釋變量進行首尾1%的截尾和縮尾處理，以及更換回歸模型中被解釋變量與解釋變量的代理變量，對基本回歸結果進行了穩健性檢驗，回歸結果表明，基本模型的回歸結果是穩健的。最后，本文將全國總樣本分為東部、中部、西部三個地區進行了異質性檢驗，發現政府補貼率對產業結構轉型的加速作用在西部地區最為顯著，在東部與中部地區則不顯著。

本文其余部分的安排如下：第1 節是理論分析，第2 節是實證分析，第3 節是結論。

1 理論分析

通過把Kongsamut et al. （2001） 結構變化模型嵌入Romer（1990） 內生經濟增長模型和在模型中引入政府財政補貼政策，本節分析了政府的財政補貼政策在提高長期經濟增長率的同時，還促進了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

1.1 模型結構

1.1.1 生產結構

我們首先給出模型經濟的生產結構。假設經濟的供給方由最終產品部門、中間產品部門和研發部門等三個部門構成。首先，我們介紹最終產品部門，其包括三個子部門———農業、制造業和服務業，三個子部門分別生產農產品、工業品和服務品。每個子部門都由完全競爭的企業所構成，它們使用原始勞動、人力資本和所有的中間產品作為生產要素進行生產。假設每個子部門都使用廣義的Cobb-Douglas 生產技術進行生產，三個子部門即農業、制造業和服務業的生產技術分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