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戰爭時期紅色貨幣發行管理實踐與啟示

陳玉芳

本文從貨幣發行管理體系演變的視角，研究了革命戰爭時期［1］主要發行的紅色貨幣及其發行機構。梳理了戰時金融部門在黨的領導下，積極開展紅色貨幣發行管理的實踐與探索，對當前貨幣發行管理提供經驗借鑒及啟示。

為了開展政治經濟斗爭、籌集資金支援戰爭和調劑經濟金融，我黨逐漸建立了戰時金融體系和事業，它萌芽于大革命時期，發軔于土地革命戰爭時期，成長和壯大于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戰時金融的主要目的是通過發行貨幣籌集資金支援戰爭，因此，貨幣發行管理對革命戰爭取得勝利具有關鍵意義。

一、黨對貨幣發行管理體系的選擇及演變

（一）大革命時期：多機構分散發行

1923年春，安源路礦工人消費合作社經最高代表會議決定，合作社印發銅元票數千元，8月“實行發散合作社紙幣一萬元”［2］。“1926年10月，農民協會成立了‘柴山洲特別區第一農民銀行’銀行設在夏拜公祠內，發行了壹圓的布幣。1927年2—3月間，柴山洲特別區農民協會又在油麻田設立第二農民銀行，該行也發行了白竹布的壹圓布幣，兩個銀行的布幣，互相流通。”［3］“瀏東平民銀行臨時兌換券，由瀏東平民銀行于1927年1月開始發行，流通于瀏陽縣東鄉的古港、高坪、永和、達滸、東門、張家坊六個區”［4］“1927年2月，團風鎮建立了信用合作社總社，并發行了黃岡縣農民協會信用合作社流通券，限在本區流通使用。”［5］“瀏東平民銀行信用券，由瀏東平民銀行于1927年3月開始發行，流通于瀏陽縣東鄉的古港、高坪、永和、達滸、東門、張家坊六個區。”［6］“瀏陽金剛公有財產保管處有期證券，由瀏陽金剛公有財產保管處于1927年3月開始發行，流通于金剛和大瑤地區。”［7］“1927年4月11日，《湖南民報》報道了籌備醴陵縣工農銀行的消息，發行的鈔票有孫中山頭像壹角、貳角、伍角三種，可兌換現洋（銀圓）。”［8］由此可見，大革命時期的貨幣發行多以合作社、農民銀行作為發行主體，發行的貨幣流通相對閉塞，尚未成立統一的發行機構。

（二）土地革命時期：分散發行向集中發行演變

從1928年秋起，江西蘇區先后建立了東古平民銀行、東古銀行、江西省工農銀行、湘贛省工農銀行、蘇維埃國家銀行湘贛分行、贛東北特區貧民銀行、閩浙贛省蘇維埃銀行等區域性銀行機構，先后發行了銅元票、貧民銀行券、暫借券、銀幣券、蘇票和紙硬幣等紅色貨幣。1932年2月，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國家銀行成立后，貨幣發行權統一至國家銀行，取消了其他銀行的貨幣發行權，并形成了“總行—省分行—縣支行、直屬支行”的金融組織架構，同時廣泛建立了農村信用合作組織，建立了中央印鈔廠、中央造幣廠等其他相關金融組織，為紅色貨幣發行提供了組織基礎和保障。

（三）抗日戰爭時期：暫停發行本位幣向集中發行演變

1937年—1940年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國共實現第二次合作時期。為凝聚全國統一團結的力量，抵抗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共產黨向國民黨遞交了《中共中央為公布國共合作宣言》，承諾取消蘇維埃政府，實行民權統治，以期全國政權之統一。在經濟層面，為實現全國貨幣統一，共產黨主動放棄了貨幣發行權，將原先發行的蘇維埃貨幣收回，當時的邊區銀行也沒有對外公開。1940年8月后，因國民黨經費撥付不及時，延安光華商店逐漸加大了光華券的發行量，光華券逐漸變成陜甘寧邊區的主要流通貨幣；1942年2月22日發布特字403號訓令：“為了建立正規金融制度，逐漸換回光華券，使邊幣成為邊區唯一的通貨單位”［9］，說明此時邊區由陜甘寧邊區銀行集中發行貨幣。

（四）解放戰爭時期：分散發行逐步向完全統一發行

解放戰爭時期，全國先后建立了西北解放區、東北解放區、內蒙古解放區、冀察熱遼解放區、華北解放區、中原解放區、鄂豫皖解放區、華東解放區、華南解放區、瓊崖解放區。解放戰爭初期，各解放區分別成立了自己的銀行并發行了獨具特色的紅色貨幣。隨著革命根據地的不斷勝利，各個小解放區逐漸連成較大的解放區，為了解決解放區合并之后的貨幣流通問題，較大的解放區對轄內較小解放區發行的貨幣進行回收。最后，成立人民銀行，用其發行的第一套人民幣回收全國各解放區的貨幣，實現貨幣統一。

二、黨對革命戰爭時期主要發行貨幣管理實踐及成效

（一）對內著力推動工農業生產，夯實經濟基礎

革命戰爭時期，因支持革命戰爭導致青壯年勞動力減少，制約農業生產，導致革命根據地物資匱乏，嚴重阻礙經濟的發展。農業物產在革命年代，不僅作為出口貿易換取外匯（國統區貨幣）的重要支撐，在后期發行信用貨幣之后，糧食、布棉等重要物資更是銀行發行貨幣的準備金，對貨幣比價有至關重要的作用。為此，黨將抓好革命根據地經濟發展作為穩定幣值的重要抓手，根據毛澤東同志“發展生產，自力更生”的號召，多次在革命根據地掀起生產運動。如1933年8月，毛澤東領導召開了中央蘇區南部17縣，北部11縣經濟建設大會，在會上做了《粉碎敵人五次“圍剿”與蘇維埃經濟建設任務》的報告，號召“大家要努力去發展農業和手工業生產，多造農具，多產石灰，使明年的收獲增多，恢復鎢砂、木頭、樟腦、紙張、煙葉、夏布、香菇、薄荷油等特產過去的產量，并把它們大批地輸出到白區去。”根據“二蘇大會”代表們討論總結得出的結論，中央根據地“在經濟建設中所得到的成績，有如下幾個方面：工農業生產大大提高，工業生產一般恢復了暴動前的數目，農業生產增加到百分之五至百分之二十以上……”。鎢砂產量大幅提升，“1932年為64噸，1933年上升到1800噸，到1934年10月止共生產鎢砂4193噸。”［10］農業生產及工業生產的恢復，為擴大對外出口提供了物質基礎和保障。1940年12月9日發布《訓令》進一步開展了大生產運動。1943年，邊區軍民響應中共中央和毛澤東“組織起來”的號召，開展了生產競賽，邊區的各項事業得到迅速發展。

（二）明令禁止地方貨幣在革命區流通

衡量貨幣發行量是否超量，主要看市場上流通的貨幣量是否超過物量，因此，在物量一定的情況下，貨幣流通量則成為幣值是否穩定的重要因素。為此，我黨明令禁止敵方貨幣在革命區流通的辦法，達到肅清貨幣市場、控制貨幣流通量的目的。如解放戰爭時期，采取“邊交換、邊管理、邊禁止”的“三邊”政策原則，即在交換上無限制兌換，貿易上實行管理，政府嚴令禁止使用。陜甘寧邊區政府先后制定頒發了《禁用法幣辦法》《關于嚴禁法幣與完全行使券幣（商業流通券——文組注）的指示》《戰時嚴禁法幣行使辦法》等系列辦法，規定邊區境內不準行使法幣，將貨幣行使選擇問題提高到政治層面高度，認為“金融是經濟的命脈，貨幣斗爭是經濟斗爭的主要方面，搞好對敵貨幣斗爭具有重要的政治意義”［11］。商民等往邊區外辦貨物或其他用途需要法幣時，得向交換所交換，不加限制；對于在市場上強行要求法幣結算的行為進行處罰，對于違法攜帶法幣者，除強制兌換商業流通券外，并須科以50%的罰金；對于新解放區，政府迅速布告禁用法幣，并對法幣限期收兌。相關政策對新老解放區肅清法幣、擴大紅色貨幣流通領域取得明顯成效。有些地方群眾不僅樂于使用本位幣，而且部分地儲藏貨幣，對于穩定本位幣信譽具有重要意義。

（三）積極發展對外貿易，增加出口現金收入

國民黨軍隊在對中央革命根據地實行軍事“圍剿”的同時，還變本加厲地加強了經濟封鎖，企圖通過經濟封鎖達到擊垮我黨革命事業。為此，我黨通過發動群眾積極參與、設立商貿公司等措施，積極發展對外貿易工作。如中央蘇區時期，“二蘇大”通過的《關于蘇維埃經濟建設的決議》強調：“為了免去蘇維埃紙幣跌價的危險，蘇維埃政府必須更注意對外貿易的發展，盡量輸入現金與限制現金輸出”［12］。為更好地組織進出口貿易，在對外貿易局之下，在與白區貿易的主要口岸設立貿易分局，如江口、新泉等，還成立了十幾個采辦處，形成了一個對外貿易的網絡。為開展與白區的大宗貿易，還特別成立了一些貿易公司，負責相關產品生產和出口，如1932年成立中華蘇維埃鎢礦總公司、1933年成立閩西紙業股份有限公司和江西博生紙業股份有限公司、興國樟腦股份有限公司、1934年1月設立中華商業公司。由于工農業生產的迅速恢復和發展，以及對外貿易機構的逐步建立和完善，根據地的對外貿易有了較大的發展，尤其是出口貿易有較大的增加，其中又尤以糧食、鎢礦和紙的出口最大。僅1933年8月、9月、10月三個月中，對外貿易局就“以一萬元的資本加上二千擔谷，做到進出口三十三萬左右的商品流通，相當減少了工業品與農業品的剪刀現象。”中華蘇維埃鎢礦公司的鎢砂出口量也很可觀，僅其下屬之盤古山礦，從1931年秋到1934年秋的鎢礦出口產值就達200萬銀元。這些努力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中央蘇區現金外流的趨勢。

（四）多項措施減少財政性發行負擔

革命戰爭時期，大部分時期貨幣發行的最大投向就是支持革命戰爭，為了減少財政性發行負擔，我黨秉承艱苦奮斗之精神，審時度勢采取措施減少財政性發行。一是多次發起節省運動。如從1933年臨時中央政府廣泛號召開展節省運動，“節省一個銅板、退回公債、減少伙食費的運動”［13］。并于此后近一年多的時間內多次通過訓令、會議強調等形式號召根據地各級政府、黨政機關、群眾積極參與節省運動，得到根據地社會各界的積極響應。如機關工作人員每天只吃兩餐，油鹽菜錢從每天4分減為2分，不要政府發夏衣。家住本地的政府工作人員，連伙食費也不要蘇區政府發，自帶干糧去上班。節省運動取得較好成效，這個中央革命根據地，1933年11月經費預算總數為3303145元，次月降為2415057元，節省888088元［14］。二是精兵簡政，解決“魚大水小”的矛盾。1941年11月邊區第二屆參議會通過了“精兵簡政”提議，邊區政府成立各級編政委員會專門負責專項工作，推動開展兩次精兵簡政工作。1941年底至1942年一季度的邊區第一次精兵簡政工作，各級政府工作人員減少了24%；隨后，本著“緊縮上級，加強下級，政企、政事分開，提高干部素質，適當充實基層，擴大縣政府權限”等原則，開展了第二次精兵簡政工作。［15］據統計，1941年邊區政府財政赤字567萬元，1942年則尚有盈余10893萬元。［16］

（五）廣泛開展貨幣宣傳和貨幣斗爭活動，維護紅色貨幣信用

一是嚴厲打擊制假行為。如1934年，臨時中央政府中央執行委員會頒布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懲治反革命條例》規定：“以破壞中華蘇維埃共和國經濟為目的，制造或輸入假的蘇維埃貨幣，公債票，及信用券者。……，故意擾亂蘇維埃金融者。均處死刑。其情形較輕者，處六個月以上的監禁。”［17］二是嚴厲打擊拒用蘇票行為。崇安縣第一區工農民主政府于一九三三年五月發出通令，號召廣大群眾“起來反對不用紙票富農思想的現象，如是富農反革命煽動群眾不用紙票的，應以破壞蘇維埃經濟政策論，照蘇維埃法律處辦。”［18］三是廣泛發動蘇票信用宣傳活動。如1933年7月，中共江西省委機關報《省委通訊》發表文章要求：各地黨……，經過各種群眾團體會議及晚會、組織宣傳隊、化裝演講等去動員，并動員黨員團員積極地領導群眾提出“擁護蘇維埃紙幣、銀毫”“革命群眾用革命紙票”……等口號，在群眾中提高國幣的信用。［19］

三、為做好人民幣發行管理提供的經驗及啟示

（一）貨幣發行應該堅持服務經濟的原則

土地革命戰爭時期，由于軍費和給養的不斷增加，通過多發貨幣來解決經費困難，但是無一例外都導致紙幣貶值，引發通貨膨脹，造成嚴重后果。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為此，在人民幣發行過程中，尤其人民幣數字貨幣化發展過程中，要錨定“穩定幣值”這一貨幣政策目標，堅持“國家銀行獨立有計劃地發行貨幣”的原則，維持貨幣幣值穩定。

（二）嚴厲打擊擾亂金融市場的非法行為

臨時中央政府對偽造蘇票、壓低蘇票價格、拒用蘇票等破壞蘇區金融活動進行嚴懲，對于“這種反革命行為，必須做到最堅決的斗爭，從罰款、苦工、禁閉、沒收，一直到槍決。”［20］在貨幣支付渠道多樣化、貨幣形態多樣化的今天，隨著第三方支付渠道的推廣、電子貨幣的推廣，在貨幣流通過程中出現拒收人民幣現金的違法行為，相關部門應嚴厲打擊拒收現金行為，維護人民幣法定流通貨幣的權威性。

（三）貨幣發行的獨立性對穩定貨幣極為重要

貨幣發行的獨立性必須自始至終地加以充分重視，這是做好貨幣工作的基礎。解放戰爭時期穩定貨幣工作中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是怎樣處理好銀行與財政的關系。戰時金融，在當時邊區經濟十分困難的情況下，銀行支持財政克服困難，是不可避免的。抗戰時期銀行直接劃歸財政管理，貨幣發行完全屈從于財政的需要，穩定貨幣的政策目標就難以堅持，以至產生了通貨膨脹。陜甘寧邊區1944年將貨幣發行職能歸劃陜甘寧邊區貿易公司，相當于貨幣發行在一定程度上脫離了財政領導，并對財銀關系作了許多明確規定，從而使貨幣發行得以控制和穩定。

（四）利用貿易優勢實行正向引導，推進人民幣國際化進程

在嚴懲破壞根據地金融活動的同時，國家銀行組織合作社大量出售日用品、布匹和適度食鹽，并規定賣這些東西只收紙幣，不要光洋。結果，“銀行收回的現金比兌出去的還多，紙幣的信用得到短暫恢復”。如今，對人民幣國際化發展過程中的問題及難點，更需要新一代金融人堅持實事求是敢闖新路的精神應對種種機遇與挑戰，在對外貿易的過程中，選擇具有絕對貿易優勢的領域推行人民幣結算，逐步擴大人民幣結算范圍。

參考文獻：

［1］文中指大革命、土地革命、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四個時期.

［2］劉少奇.對俱樂部過去的批評和將來的計劃.安源路礦工人運動（上）［M］.北京：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9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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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中國人民銀行金融研究所，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 中國革命根據地貨幣［M］. 文物出版社，1982：3.

［5］ 中國人民銀行金融研究所，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 中國革命根據地貨幣［M］. 文物出版社，1982：9.

［6］] 中國人民銀行金融研究所，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 中國革命根據地貨幣［M］. 文物出版社，1982：5.

［7］中國人民銀行金融研究所，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 中國革命根據地貨幣［M］. 文物出版社，19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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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邊區財政經濟史編寫組陜西省檔案館. 抗日戰爭時期陜甘寧邊區財政經濟史料摘編（財政編）［M］. 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1：48，5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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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錢希鈞. 回憶毛澤東同志［N］. 人民日報，1984-6-17.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銀行上猶縣支行， 本科，助理經濟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