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至味是清歡

■池阿莫

前天，媽媽準備去超市，問我要吃什么，我毫不思索地說出了“桂圓干”三個字。等她提回來小半袋桂圓干時，我皺起了眉頭問她：“怎么凈是壞的?。俊眿寢屟凵聍龅聛?，回答道：“我看賣桂圓干的那人有幾分像外婆，就買了下來?！?/p>

我想起了外婆，猛然發現原來自己愛吃桂圓干的習慣也是因為外婆而養成的。

之前，爸爸媽媽在外地務工，我由外婆照顧。外婆信佛，不吃葷，卻每天都苦惱于怎樣才能讓我吃得更健康，怎樣才能給我增加營養。上初三后，我的學習壓力大了不少，外婆也跟著焦慮，一日三餐變著花樣給我做。但外婆做的飯少鹽少油、味道寡淡，我并不喜歡。

年邁的外婆孤陋寡聞，也不知道從哪里聽說吃雞蛋對孩子的生長發育好處很大，她就背著一個舊布袋去超市拎了幾十個雞蛋回來，又在院子里鋪了好些沙子，把雞蛋一個個埋好，防止雞蛋在短時間內變質。

外婆吃了二十多年的齋，聞不得一點雞蛋味兒，可是在我沖刺中考的那段時間，她每天都會給我煮一個雞蛋。有一次我放學很早，正好撞見了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場景——撈鍋里的雞蛋時，外婆居然還要戴著口罩。

我喜歡吃米粉，外婆每天早上都會為我煮一碗清湯米粉，里面有蔥花、青菜，還有蘑菇、木耳。看我吃得開心，外婆一整天都特別得意，仿佛自己干了一件很了不起的大事。但青少年總是喜歡口味重一點的飯菜，學校附近有很多小店，我一直很饞其中一家的紅油米線。

一天下午放學，我剛出校門就看見天空下起了毛毛細雨。一想到回了家，桌上準還是那幾樣讓我提不起胃口的素菜，我很開心今天終于有借口可以不回家吃飯了。紅油米線極好的賣相讓我胃口大開，我津津有味地把一碗米線全部消滅了，吃完以后還不忘嗦上好幾口麻辣的紅色湯底。

出店門的時候，雨早就停了。我回到家，看見外婆正拿著一串佛珠，在院子里踱步?？吹轿?，她臉上沒有露出一點責備的神情，而是拉著我進了廚房。胡蘿卜芹菜炒豆干、大蒜炒蘑菇、白煮上海青，果然還是那老三樣。

青菜雖然還冒著熱氣，但看起來有點發黃，應該已經做好很久了。我問外婆吃了沒，她說還沒吃，等我吃完她再去做自己的飯。我懊惱地向她坦白自己已經在外面吃過飯了，她還是執意要我再吃一點。“外面的館子哪里吃得飽??？讀書太辛苦了，你要多吃一點！”我順著外婆的意夾了幾口菜，吃著吃著視線卻有點模糊，眼角瞥到她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白的糯米牙。

離中考只剩不到半個月的時候，我每天都要凌晨一點才睡，外婆說她也睡不著，要在我旁邊讀佛經。但是沒過五分鐘，她就開始打盹了，老花鏡也掉了好幾次。她脊椎不好，我堅持要扶她去床上睡，她卻怎么也不肯。我很心疼，外婆哪里是睡不著啊，她只是覺得外孫女太孤單，想要陪著我罷了。

在外婆無微不至的陪伴和照顧下，我也沒有辜負她，順利考入了不錯的高中。上高中后，我和父母住在了一起，但抵不住對外婆的思念，一有節假日就會回去看她。外婆知道我不喜歡吃那種全是湯的米粉，所以我每次回去，她都會給我煮一碗米粉，再把湯瀝干。手里的那碗米粉，總是帶著外婆沉甸甸的掛念。

可惜的是，在我全力備戰高考、金榜題名之前，外婆就先離開了。

掃墓時，我在外婆的墓碑前說自己考上了理想的大學，像她還在世時那樣與她分享生活的點滴。只是我不知道她是否聽得到，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她的外孫女真的很想她。

去其他城市上大學，我也嘗過很多米粉，但后來吃到的再多花樣的米粉，也抵不過外婆那碗樸素的湯粉。那碗質樸無華的米粉中沒有那么多調味品，只加了她對我的愛。

有一次，我偶然發現媽媽也會做胡蘿卜芹菜炒豆干。媽媽解釋說：“那是我媽媽的專屬味道。”我笑著回答：“那也是我外婆的專屬味道。”

外婆，愿您一切都好。我很想您，也不會忘記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