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藝,謝學軍,程小芳,羅雪妮,徐銘超
凡近視屈光度超過6.00D以上或眼軸長度大于26mm,醫學上歸類為高度近視。高度近視患者常因眼軸進行性增長而引起一系列的病理改變,其病理性改變主要包括黃斑區改變和視盤變化,黃斑區變化有漆裂紋、脈絡膜新生血管、脈絡膜視網膜萎縮等改變,視盤變化有視盤傾斜、視盤旋轉及視盤周圍萎縮弧等[1]。目前在全球范圍內,因多方面的因素,高度近視的發病率逐年上升,尤其以中國、日本等東亞國家最為顯著[2]。有研究表明,預計到2050年,高度近視的患病率將接近全球人口的10%[3]。近幾年有大量研究結果顯示[4],高度近視引起的黃斑病變[5]和視神經病變導致的視功能喪失是致盲的主要原因之一,這一結果對保護人類視力健康具有重大臨床意義,高度近視也因此備受關注。迄今為止,關于高度近視的研究主要集中于高度近視所引起的黃斑病變,而相對于高度近視導致視盤形態變化的研究卻少之又少。在臨床上,高度近視的視盤形態變化不同于正視眼,大多數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視盤傾斜,分析研究高度近視中視盤傾斜的本質將有助于理解高度近視的發病機制以及其在發生發展過程中產生的各種病理變化,從而更好地指導臨床診治疾病。現就視盤傾斜在高度近視中的研究現狀作一綜述。
1.1定義及發病機制由于歷史條件的局限,以往不同學者對視盤傾斜的定義也不盡相同。早期文獻[6]認為視盤傾斜包含視盤旋轉。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研究者們逐漸將視盤傾斜和視盤旋轉區分開來。目前視盤傾斜被廣泛定義為視盤在垂直或水平軸位上出現的一側抬高,另一側壓低的一類表現形式。視盤旋轉被定義為視盤最大直徑與垂直軸的夾角超過15度的形態變化。
最早在1982年,Apple等[7]認為視盤傾斜有先天和后天的因素,先天性視盤傾斜綜合征的特征一般表現為視盤向下或鼻下方傾斜,并伴有視盤鼻下方弧形斑及視網膜血管反向,這一改變通常是由于胚胎視裂具有不同程度的閉合不良引起,屬于靜止性。而后天出現視盤傾斜可能是近視的伴隨癥狀,并且隨著近視度數和眼軸長度的增長,視盤傾斜會呈現不同程度的發展[8]。Kim等[9]對118例近視兒童早期視盤改變進行隨訪(平均時間為38.1±19.6mo),證明了隨著近視的發展,視盤旁萎縮弧的不斷增大,視盤會逐漸出現傾斜,由此得出視盤傾斜形狀變化是近視發展的結果,是由鞏膜拉伸引起,并且與眼軸長度有關。Jonas等[10]認為近視性視盤傾斜可能是由于鞏膜重塑與眼軸延長造成。從已有文獻中可以看出,高度近視中視盤傾斜的發生發展可能是鞏膜生物力學改變的結果。由于高度近視鞏膜發生重塑,鞏膜向后擴張,眼球變形產生機械拉伸,后極部視盤周圍區域受到機械性牽拉擴張[11],從而引起視盤顳側向后移動,表現為顳側壓低,鼻側抬高的形態變化。
1.2測量方法目前,視盤傾斜還未明確其標準化測量方法。臨床上常用視盤橢圓指數(ovlity index,OI)或視盤傾斜指數作為視盤傾斜度的替代指標,當OI<0.8[12]或傾斜指數>1.30[13]時被認為發生了視盤傾斜。2005年Tay等[14]提出了一項關于視盤傾斜比的分類方案:OI<0.70為重度傾斜,0.70~0.74為中度傾斜,0.75~0.80為輕度傾斜,OI>0.80為無傾斜。根據臨床統計數據表明,該系統的分類標準與臨床分級之間有良好的一致性。隨著科技發展,醫療儀器的革新,Hosseini等[15]在2013年使用OCT與眼底照相疊加后界定視盤邊緣連線與參考平面連線之間的夾角作為定量測量傾斜角的新方法,實現了測量視盤傾斜角度的量化。隨后Takehiro使用OCT對視盤周圍橫截面掃描圖像中的視網膜色素上皮層的走向進行定位,擬合為正弦波曲線,用該曲線的幅度來反映視盤傾斜的幅度,以減小視盤傾斜角度測量的誤差[16]。最近Liu等[17]將Takehiro的方法與視盤橢圓度相結合,更好地評估了視盤傾斜程度。在高度近視中,也沿用了上述測量視盤傾斜的方法,目前臨床上多使用OI或傾斜指數來界定視盤傾斜的發生及其程度。
正常視盤的形態外觀大多呈現為卵圓形,垂直徑略長于水平徑。高度近視與正常眼的視盤形態不同,隨著近視度數的不斷增長,視盤形狀會逐漸發生畸形。新加坡一項關于青年男性(19~25歲)高度近視黃斑病變及視盤改變的研究[18]中,發現在574例高度近視(平均年齡為21.1±1.2歲)中有126例發生了視盤傾斜,視盤傾斜比例超過總數的1/5。然而,Chang等[19]對40歲以上的331例成年高度近視患者進行人口調查,結果顯示有190例出現視盤傾斜,發生視盤傾斜的比例為57.4%,其中中國人占總人數的69.63%。延艷妮等[20]研究結果與之相近,對高度近視107眼后極部形態學進行觀察,其中有44眼出現視盤傾斜,視盤傾斜的發生率為41.1%。一項關于青年人豹紋狀眼底特點及相關因素的研究中,顯示豹紋狀眼底出現視盤傾斜的比例為59.1%[21]。最近在中山眼科中心[22]的一項橫斷面研究中,對890例高度近視患者進行了視盤特征分析,結果顯示在888例高度近視患者中,出現視盤傾斜的比率高達81.2%。其與前幾項研究出現的數據差異說明高度近視出現視盤傾斜可能還與年齡、性別、種族有一定的相關性。根據上述文獻報道,不難看出視盤傾斜這一視盤形態的改變在高度近視中是非常常見的。因此,高度近視與視盤傾斜的關系是高度近視臨床研究中值得進一步分析探究的問題。
2.1視盤傾斜與近視程度的關系目前越來越多的研究發現高度近視患者的視盤傾斜程度與屈光度和眼軸長度密切相關,不同程度的傾斜能客觀反映出屈光度的大小,同時也可以作為預測高度近視病程發展及預后的指標之一,對于臨床評估近視的發生發展具有一定的指導意義。
郭寅等[23]發現在青少年高度近視患者中,視盤傾斜率與眼底不同分級改變有顯著相關性,豹紋狀眼底分級越高,視盤越傾斜,證實了高度近視眼底病變的程度與視盤傾斜程度的相關性。邢瀟英[11]在針對近視人群的視盤形態學研究中發現高度近視視盤傾斜度較中低度近視具有顯著差異,考慮為中低度近視眼軸增長能力有限,隨著眼軸進一步增加,視盤傾斜度顯著增加。Li等[22]的研究發現高度近視患者中視盤傾斜程度與近視程度、眼軸長度密切相關。還有學者[24]將高度近視分為視盤傾斜組和非視盤傾斜組,發現視盤傾斜組的屈光度明顯高于非視盤傾斜組。并且有研究[19]通過線性回歸分析得出屈光度每增長100度,傾斜率將增加0.02,這表明隨著屈光度的增加,眼軸長度的延長,視盤傾斜程度會隨之增大。這些研究表明,在高度近視患者中,視盤傾斜的發生率和視盤傾斜程度都與高度近視的發展有不可忽視的相關性。然而,視盤傾斜改變不僅僅是作為高度近視的病理特征,這一病理改變還會引起一系列并發癥,因此我們在評估高度近視視網膜結構改變的同時,也必須考慮到視盤形態變化產生的潛在影響。
高度近視作為青光眼及各種黃斑病變的危險因素之一已被大量文獻證實,隨著研究的深入,將近視性視盤傾斜作為導致青光眼或影響眼底病變的相關因素的報道逐漸增多,近年來,研究視盤傾斜已經成為高度近視合并開角型青光眼的一個熱點領域,除此之外,還有報道高度近視視盤傾斜是眼底黃斑病變的危險因素之一。
2.2高度近視視盤傾斜與青光眼的關系Marcus等[25]對近視與開角型青光眼之間的關聯進行了系統評價和Meta分析,多項流行性研究的統計結果顯示,近視已經被確定為原發性開角型青光眼的危險因素,尤其是高度近視。Xu等[26]對我國4439例關于高度近視合并青光眼的橫斷面研究中也發現同樣的結果。然而,近視導致青光眼的發病機制尚不明確。目前已有多項研究表明高度近視患者視盤形態的變化對青光眼的發生發展具有重大意義,主要包括視盤傾斜和視盤旋轉。
武淑玲等[27]研究了高度近視合并原發性開角型青光眼視盤的形態改變,結果發現視盤形態多呈傾斜、旋轉或完全變形,且近視度數越高視盤形態變化越明顯。一項來自韓國首爾的研究[28]通過測量374例高度近視合并開角型青光眼患者的視盤傾斜度及扭轉程度,發現視盤傾斜與扭轉是青光眼的顯著特征,根據視盤扭轉的變化可以發現相應區域的視野變化。這表明由高度近視繼發的青光眼更容易出現視盤形態的改變,并且通過視盤旋轉位置就可以預測視野缺損的位置及程度。同樣,Sawada等[29]通過對59例中高度近視合并開角型青光眼患者觀察,發現視盤傾斜和扭轉有可能會引起青光眼改變,且視盤傾斜與視野缺損程度顯著相關。這些研究表明,青光眼并不是單純由屈光不正引起,而是隨著近視的發展,青光眼性視野缺損的嚴重程度將受到視盤結構的形變影響;其可能的機制是視盤傾斜、扭轉會拉伸或扭曲視神經纖維,從而導致神經節細胞軸突受損[30];且視盤形態變化增加篩板的受擠壓程度,引起篩板缺陷,而異常的篩板會影響篩板內血液供應和軸漿運輸,最終引起神經節細胞凋亡,導致青光眼的發生[31]。還有研究證明[32]視盤傾斜率每增加0.1,視野缺損增加0.76倍。由此可知,高度近視引起眼底視盤結構的改變是非常直觀的,因此研究高度近視視盤形態特征的變化及其影響因素對于研究青光眼形成機制而言是極為重要的。
青光眼性視野缺損是青光眼的一個重要視功能損害。但高度近視眼底改變往往也會導致視野缺損。為了臨床醫生能快速鑒別診斷青光眼樣視野缺損,眼科醫生們做出了巨大的努力。張秀蘭團隊于2022年提出非病理性高度近視視野分類新標準,為鑒別青光眼樣視野缺損和高度近視性視野缺損提供了可靠的依據[33]。高度近視相關視野缺損包括生理盲點擴張、垂直階梯、部分邊緣缺損、非特異性缺損等;青光眼樣視野缺損包括旁中心暗點、鼻側階梯、部分弓形缺損、弓形缺損等。Doshi等[34]認為當近視性視盤的傾斜出現,將導致眼內壓產生的壓力不對稱,可能會損傷鞏膜邊緣的軸突,或者軸突穿過篩板時發生彎曲,因此視盤傾斜可能會加重眼壓施加在某些軸突上的壓力,引起軸突受損,從而影響神經纖維,繼而出現相應的視野缺損,但該研究認為這種視野缺損是非進展性的,而青光眼產生的視野缺損往往是進行性發展的。因此,視盤形態分析對于臨床診斷與鑒別診斷青光眼具有重要意義,高度近視與視盤傾斜的關系可能成為臨床醫生診斷高度近視合并青光眼的一個新視窗。
2.3高度近視視盤傾斜與黃斑區變化的關系高度近視出現的視功能損害程度與黃斑區病變程度密切相關。2018年Sung等[35]首次應用OCTA研究了高度近視視盤變形與視網膜微血管的關系,該研究發現中心凹無血管區面積(FAZ)隨視盤傾斜角度的增加而減小,這表明隨著高度近視視盤傾斜程度的變化,黃斑區視網膜微循環結構會發生改變,意味著高度近視患者視盤區域的改變和黃斑區域的改變有密切關系。新加坡學者[36]對老年人近視性視網膜病變進行研究后發現患近視性視網膜病變的視盤中有60%出現視盤傾斜,無眼底病變的視盤中僅有3%存在視盤傾斜。這表明有近視性視網膜病變的眼底往往呈現視盤傾斜的外觀。Chen等[37]發現視盤傾斜率減小是牽拉性黃斑病變發生的危險因素。與萎縮性和新生血管性黃斑病變相比,牽拉性黃斑病變的視盤傾斜率更低,視盤更為傾斜。陳曦等[38]依據ATN分類法將高度近視分為非病理性近視組、輕度牽拉型病變組、重度牽拉型病變組、新生血管性病變,發現4組視盤橢圓指數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這表明隨著眼底視盤形態學的變化,可能可以預測眼底病變的進展。以上研究均表明高度近視中視盤形態變化與黃斑區變化密切相關,視盤形態變化是否會影響黃斑區改變值得繼續深入研究。
綜上所述,高度近視中發生視盤傾斜的可能性極大,隨著近視度數的加深,視盤傾斜程度也不斷加重,并伴有多種眼科并發癥。其危害與視功能息息相關,不可忽視。但高度近視發生視盤傾斜的病理機制尚不明確,其中許多相關因素之間存在因果及相互影響的關系,并且視盤傾斜的定性和定量測量缺乏嚴格的標準,這將導致研究結果的局限性和差異性,在以后的科研及臨床工作中,應該加強對視盤傾斜發生發展機制的深入研究,探究統一化、標準化的測量方法,更多的為科研工作提供研究方向和思路,為臨床工作診療提供理論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