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烈士和詩人陳輝

龍澤巨

深冬，寒風凜冽，冰封千里。拒馬河邊，一位腰扎短槍的年輕人在一片浸透了志士熱血的土地上徘徊、沉思，悲憤的詩句涌上心頭：

英雄非無淚，不灑敵人前。

男兒七尺軀，愿為祖國捐。

英雄拋碧血，化為紅杜鵑。

丈夫一死耳，羞殺狗漢奸。

這是他的一首祭詩，也是他的自我寫照。不久，他就在抗日戰爭勝利的黎明時刻倒下了，但他的形象卻借助他留下的詩篇留在億萬中國人民心中，他就是革命烈士和詩人陳輝。

1920年6月，陳輝出生于湖南省常德縣雙橋坪鄉一個商人家庭，剛滿兩歲，父親便離開人世，是母親含辛茹苦把他們姐弟三人養大。

1932年秋，陳輝考入了常德省立第三中學，后來升入省立常德中學。1934年，一批進步學生建立了秘密社團青年互助社和蕪原文藝社，次年又掀起了公開聲援北京“一二·九”的愛國運動。陳輝滿懷熱情地參加了這些進步活動。抗日烽煙燃起之前，陳輝還加入了黨的外圍組織——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湖南省立常德中學小分隊。

1938年2月，帥孟奇來到常德創建了中共常德特別支部，在小學教師和常德中學中發展黨員，陳輝作為一名學生黨員開始渴望更快的成長，渴望到“笑得最好燒得最紅的土地”——延安去。同年5月，他便離開故鄉到達了延安，被送往抗日軍政大學學習，并由此開始了詩歌創作。第二年，他被派往晉察冀邊區通訊社擔任記者。抗日前線火熱的斗爭激發了他的創作欲望，他在眾多報刊上接連“舉起詩的槍刺”。他采訪抗日戰士和群眾時總是披上一件大衣，在衣兜里裝著筆記本和筆，訪談時，他一邊和受訪者談話，一邊在大衣里悄悄做著記錄，不讓人知道。如此一來，受訪者便無拘無束，他也由此寫下了更為真實的報道，包括英勇壯烈的場面、勇敢機智的斗爭以及世所罕聞的新鮮事等。

1940年，陳輝調任平西地區房（山）淶（水）涿（縣）聯合縣青年抗日救國會，任宣傳委員。淶涿平原北倚北平，南望保定，中貫京漢鐵路，是晉察冀抗日根據地的前哨。陳輝到此之時，日軍已摧毀了這里的抗日組織并實行恐怖統治。中共房淶涿聯合縣委決定在此重建抗日組織，奪取反“掃蕩”斗爭的勝利。陳輝穿起農民服裝，和縣青救會的同志一起來到拒馬河畔組織動員當地青年，兩個多月就在60多個村莊建起了青救會組織。陳輝還建議縣委在沈家庵舉辦青年干部訓練班，由他負責具體工作，寫講義、講形勢、教歌曲，使參加訓練班的100多名青年干部深受教育。他創作的那首歌曲《跟著中國共產黨》，曾經長期在當地流傳。

日本鬼子像只狼，

狼來吃老百姓的羊，

八路軍就是一根打狼的棒。

老鄉們啊，

咱們要跟著中國共產黨。

次年夏天，陳輝擔任縣青救會主任后，又連續舉辦了兩期青年干部訓練班，培養了200多名抗日青年骨干，使青救會發展成一支抗日生力軍。

1942年8月，日軍對淶涿平原進行了又一次瘋狂的“掃蕩”。陳輝帶領一支60多人的游擊隊，奉命牽制石亭鎮的敵人以配合主力作戰。石亭鎮連接大山里外，鎮里駐有一支日軍小隊和一支特務中隊，逾300人，兵力是游擊隊的5倍以上。面對強敵，陳輝帶領游擊隊借助路途熟悉、機動靈便的優勢，牽著敵人的鼻子轉了5天，拖得敵人氣喘吁吁。然而，由于叛徒的出賣，日軍還是在青龍泉將游擊隊團團包圍。陳輝帶領戰士血戰4個多小時，終于突出重圍。不幸的是，三區青救會主任史文柬為掩護戰友英勇犧牲。戰斗結束后，陳輝滿懷敬意寫了一首長詩《紅高粱》以謳歌年僅19歲的史文柬烈士。

日軍在不斷遭到八路軍的沉重打擊后，一改對共產黨的輕視態度，調重兵對準抗日根據地，對晉察冀進行“鐵壁合圍大掃蕩”和大規模的“肅正作戰”。縣政府和武裝隊伍為保存實力，不得不退到西部山區。1942年11月，“大掃蕩”剛剛過去，縣委挑選了20多名干部、戰士組成武裝工作隊，由肖炳林、董一歡、陳輝等率領，穿過封鎖線，潛入拒馬河畔的馬踏營、古丘一帶，開展抗日根據地恢復工作，陳輝因能擔此重任而激動地寫下《麥草上的夢》這首詩。

在拒馬河畔，武工隊殺漢奸，除特務，鼓舞了老百姓的斗志。陳輝作為武工隊的民運委員，出色地完成了一系列統戰策反工作。半年之內，武工隊在平原上30多個村莊中重新點燃了抗日的火炬。

1943年冬，陳輝擔任四區區委書記兼武工隊政委，他帶領干部和戰士打擊漢奸，控制“兩面政權”，使根據地得到較快的恢復；后升任縣委執行委員，同時繼續兼任四區書記。這時，抗日戰爭已經轉入反攻階段。陳輝率領全區武裝力量配合縣大隊打日軍、殺漢奸。平原上的八路軍越來越多，日軍漢奸的崗樓不斷減少。勝利的曙光，已經依稀可見了。

1944年冬，日軍和漢奸對不斷擴展壯大的根據地咬牙切齒，集中兵力對留守淶涿平原的抗日力量進行血腥“圍剿”。11月11日，四區區長陳琳等30多名抗日戰士在馬踏營河套遭遇強敵，全部壯烈犧牲。陳輝聽到噩耗，極為悲憤，寫下了本文開頭那首祭詩?？墒钦l曾料到，3個月后，“英雄拋碧血，化為紅杜鵑”的詩句竟成了他自己的親身寫照。

1945年2月，縣委準備召開縣區負責人會議。陳輝決定會前到各村檢查安排一下工作。四區工作人員周永旺，為敵人懸賞陳輝的一千大洋而擯棄了民族氣節和黨的利益，出賣了黨組織。2月7日晚，風雪大作，周永旺帶著漢奸跟蹤陳輝到黃樓崗村，撲了個空，次日清晨，他們又在村口逮住了護送陳輝的房東范永坤。范永坤經不住嚴刑拷打，供出了陳輝的去向。日本特務隊長立即帶人前去抓捕，果然發現了陳輝的蹤跡。很快，敵人就將陳輝的住處團團圍住，雙方一里一外，發生了激烈的沖突。敵人怕有埋伏，不敢貿然闖進，只有不斷往屋內開槍、扔手榴彈。

突然，一顆手榴彈落在陳輝身邊，伴隨一聲巨響，他的左腿被炸。眼見無法脫離虎口，陳輝下定了決心。他把打完子彈的手槍摔破在門口的石頭上，然后拖著傷腿艱難地邁出門外。守在門口的兩個特務立馬躥上前去，一把將陳輝攔腰抱住。陳輝竭盡全力，狠狠打了特務兩拳，接著拉響了最后一顆手榴彈。手榴彈給兩個特務造成了嚴重傷害，而陳輝也倒在血泊之中，倒在抗日戰爭勝利的前夜。就這樣，陳輝以自己年僅24歲的青春年華，凝聚成一首無比壯美的詩篇。

祖國啊，

你以愛情的乳漿，

養育了我；

而我，

也將以我的血肉，

守衛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