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杰
作家名片
愛克曼(1792年-1854年),德國詩人、作家。他21歲參加反對法軍占領的志愿軍,后去漢堡學習畫藝,但又漸漸地沉浸在詩藝中,尤其喜歡歌德的短詩。1823年,愛克曼成為歌德的助手,將歌德一些值得注意的言論記錄下來,后來根據筆記,輯錄成了這本《歌德談話錄》。
約翰·沃爾夫岡·馮·歌德(1749年-1832年),德國偉大的詩人、戲劇家、思想家。與荷馬、但丁、莎士比亞并稱為“世界詩人”。歌德一生著作浩繁,其創作囊括抒情詩、無韻體自由詩、組詩、長篇敘事詩、牧童詩、歷史詩、歷史劇、悲劇、詩劇、長篇小說、短篇小說、教育小說、書信體小說、自傳體詩歌和散文等各種體裁的文學作品。最著名的是書信體小說《少年維特之煩惱》、詩體哲理悲劇《浮士德》和長篇小說《威廉·麥斯特》。歌德早年傾向于浪漫主義,后來意識到了當時浪漫主義的“病態”,轉向了古典主義。
歌德所倡導的古典主義,實質上便是現實主義。現實主義問題是歌德后期理論思考的一個焦點。在西方現實主義理論發展的歷史進程中,歌德的現實主義文藝思想稱得上是一座里程碑,曾給予歐洲現實主義文學發展直接而有力的推動。興起于19世紀30年代的歐洲批判現實主義文學運動,顯然受到了歌德文藝思想的深刻影響。
內容簡介
《歌德談話錄》是愛克曼輯錄的關于歌德的言論和活動的集子,被尼采譽為“用德文寫作的最重要的散文”,它較全面地反映了歌德的思想和行為,記錄了歌德晚年關于文藝、美學、哲學、自然科學、政治、宗教、文化等方面的內容,成為后人研究歌德的重要書籍。
歌德認為,文學創作應當從現實生活出發,從一般性中把握事物的特殊性;作家應當發揮自己的才能與獨創性,使簡單的題材通過高超的藝術處理變為有豐富意義的作品。他并不企圖在作品中“體現某種抽象的東西”,而只是把自己從生活中獲得的“感性的、生動的、可喜愛的、豐富多彩的印象”,用“藝術方式”進行加工,通過“生動的描繪”提供給人們。歌德雖然沒有指明“印象”的來源,但不難理解他所謂的“印象”不是別的,正是客觀的現實生活在作家主觀意識中的反映,是作家在社會實踐中對客觀生活的一種“觀照”。歌德認為,這才是文藝創作真正的基礎和根據。
在審美教育上,歌德主張美是主觀的,在人的意識之中,美所包含的內容與形式又是極其廣泛而多種多樣的,審美主體的主觀能動性決定了審美的視野、程度、態度、方式等;美的體驗來自教育方式的解放,教育必須去陳腐、去刻板,以免限制個體的審美自由,應當加強個體對美的認知能力。
經典摘錄
文藝須顯出偉大人格與魄力(節選)
我們繼續研究這些復制的畫。歌德說:“這倒是些真正的好畫。你面臨的確實是些頗有才能的畫家,他們學習到不少東西,獲得了一定程度的藝術鑒賞力和藝術技巧,只是所有這些畫似乎都缺乏了什么,缺乏的就是男子漢的魄力。請注意男子漢這個詞,并加上著重符號。這些畫缺乏打動人的力量。這種力量在過去一些世紀里到處都表現出來,現在卻看不到了。這種情況并不限于繪畫,其它各種藝術也有通病。我們這一代人的通病是軟弱,原因很難說,不知道是由于遺傳還是由于貧乏的教育和營養。”
我說:“由此可以看出偉大人格在藝術里多么重要,在過去一些世紀里,偉大人格是常見的。記得我們在威尼斯時站在惕辛和維羅涅斯的作品前,立刻就感到這些畫師的雄健精神,無論是在最初題材構思方面,還是在最后創作實踐方面。他們的雄偉力量滲透到全幅畫的每一部分。在欣賞時,藝術家人格的這種雄偉力量開擴了我們的心胸,把我們提升到從來沒有過的高度。您所說的那種男子漢的魄力,在呂邦斯的風景畫里特別可以感覺到。盡管他畫的只是些樹木、土壤、水、巖石和云彩,這些形狀都顯示出他的雄偉力量。所以我們所看到的雖只是熟識的自然景物,它們卻滲透了藝術家的雄偉力量,而且是按照藝術家的觀點再現出來的。”
歌德說:“在藝術和詩里,人格確實就是一切。”但是最近文藝批評家和理論家,由于自己本來就虛弱,卻不承認這一點,他們認為在文藝作品里,偉大人格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多余的因素。
“當然,一個人必須自己是個人物,才會感覺到一種偉大人格而且尊敬它。凡是不肯承認歐里庇得斯崇高的人,不是自己夠不上認識這種崇高的可憐蟲,就是無恥的冒充內行的騙子,想在庸人眼里抬高自己的身價,而實際上也居然顯得比他原有的身價高些。”
賞 析
歌德談“文藝必須顯出偉大的人格與魄力”,實際上涉及兩個維度:首先,作者應當在創作中熔鑄自己蓬勃的生命力與創造力,生成具備雄偉力量的佳作,而非流露出一股頹靡之氣;其次,讀者在欣賞文藝作品時應當不斷擴充自己的視野,去認知作者的獨特性,增強自己的精神力,而非以淺薄的知識盲目自大,自以為是地“指點江山”,這是虛偽的表現。歌德對“人格”的強調始終站在建立民族統一、健全、積極人性的高度,他要以文學開啟民智。這實際上回應了柏拉圖創建“理想國”的設想,文藝應當發揮其對人民意識積極的塑形作用,而頹廢、消極的作品則應當被逐出“理想國”,避免其對青年人的不利影響。
《歌德談話錄》之所以歷久彌新、震撼人心,也在于其字里行間流淌著歌德與愛克曼之間對流循環的人格力量。在《歌德談話錄》中,我們能夠看到一位文學偶像的誕生:一方面,他不僅眼界寬廣,學無止境——他孜孜不倦地汲取世界各國文學中的營養,用以打造自己的文學帝國;另一方面,他非常關注青年的成長,始終致力于以文化凈化人心。哪怕他執政期間被誤解、被詆毀,也從未因旁人的干擾動搖自己的初心,歌德踐行了尼采的幸福公式:“一個‘是,一個‘不,一條直線,一個目標。”就此而言,歌德直面現實的困境,承擔起了自己的責任,是真正的“自由人”“戰斗者”。
尼采曾將歌德看作自己“超人”的原型。他認為,歌德體現出來的高度的文化修養、強健靈巧的體態、超強的自制力、對自己的崇敬,具備一個人真正的生命力量。在《偶像的黃昏》中,尼采談到,人永遠無法超越自身對自我和環境進行判斷和評價,一個人生命的價值是不可能被評估的。生而為人,我們要從總體的生命利益出發,選擇充滿活力的生活方式,高揚精神本能,從而肯定自我生命。
記錄者愛克曼不僅僅佩服“偶像”歌德知識之淵博,才華之無雙,他也感激“老師”歌德誠摯的關心與愛護。歌德的堅忍、活力、創造性與大格局不單影響了愛克曼,也將指引我們堅定地行走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