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博寧,南開大學生命科學專業畢業,就職于天津醫科大學總醫院。
仰望宇宙的無垠,慨嘆生命的絢爛,在智慧之詩中品味科學的浪漫。
近日,關于一名19歲男孩兒被確診阿爾茨海默病的新聞沖上熱搜。宣武醫院賈建平主任表示,這位患者在17歲時便出現記憶失常,于19歲被診斷為阿爾茨海默病,是迄今為止最年輕的患者,這一病例改寫了全球對該病發病年齡的認識。很多網友開始擔心,自己也經常出現“拿著手機找手機、提筆忘字”這些“小故障”,會不會也是潛在患者?阿爾茨海默病,這個專屬老年人的疾病,是不是正在年輕化?
阿爾茨海默病(Alzheimer’s Disease,下文簡稱AD),被稱為“上帝賜給人間最為惡毒的禮物”?;加写瞬〉娜藦拇_診到離世,平均擁有4到8年的時間,他們的精神仿佛在從身體里緩慢抽離,直至去往另一個世界,讓患者本人及親屬不得不經歷漫長而慘痛的折磨。根據統計,在殺死老年人的疾病中,AD排名第四,緊隨癌癥、中風、心腦血管病之后,但由于病程時間長,用于照顧AD患者的花銷超過了前三者的總和。在我國,65歲以上老人AD患者已超過1000萬,占全球四分之一。而隨著人口老齡化的日益顯著,AD正在成為我們全社會亟待解決的重大公共衛生問題。
盡管人們總將阿爾茨海默病與老年癡呆混為一談,但兩者并不等同。根據定義,阿爾茨海默病由阿爾茨海默醫生在20世紀初首次發現,是一種常見的神經退行性疾病,屬于癡呆癥常見的類型之一(約占三分之二),患病率隨著年齡增長而升高,女性發病率是男性的兩倍。雖然AD發病主要集中在老年人群,但偶爾也出現在中青年中,尤其是有明確AD家族遺傳病史的人,其發病年齡可降至40-50歲。不過,超過90%的AD病例都是散發性的(沒有明確的家族遺傳史),所以如果家中有老人得了此病,但沒有出現家族聚集性發病,子女們也不必過度恐慌自身患病的概率。
在我國,由于人們對于AD的認識不足,總是以為只是人到老年變糊涂,屬于正?,F象,導致大量患者錯過了治療的黃金窗口期。了解AD的病程發展規律,有助于早發現、早診斷、早治療。通常來說,AD發展分為三大階段。
第一階段:早期,輕度。在AD的隱匿階段,患者沒有任何癥狀。經過緩慢發展,開始出現奇怪的健忘,記不得剛剛發生的事情,卻牢記陳年往事?;颊吆图覍俪Uf不清病癥從何時開始,患者本人也不覺得自己有問題。進一步發展,則出現精力無法集中,難以處理復雜問題,在語言、時間、空間上開始犯錯,但可以進行自理。
早期階段是介入AD治療的黃金窗口期,盡管目前沒有徹底治愈AD的辦法,但早治療可以大大減緩病程的發展速度,使患者和親屬的生活質量得到明顯改善。
第二階段:中期,中度。患者開始出現記憶嚴重受損,無法認清時間、空間,記不得家人,性格變得急躁不安,容易出門走丟,無法獨立穿衣、洗澡,必須有人看護。在我國,大部分患者在此階段才被送至醫院。
第三階段:晚期,重度?;颊咄耆蕾嚳醋o者,日常生活不能自理。無法理解所看、所聽到的世界,仿佛活在另一個空間,直至昏迷,死于感染等并發癥。
由此可見,與一般的衰老相比,AD的癥狀發展、最終結果要嚴重得多,如果我們發現家人出現了疑似癥狀,分不清是不是早期AD,最好選擇及時就醫。醫生會通過神經心理學測驗、神經影像檢查(照CT、核磁等)、腦電圖、脊髓液檢測等手段進行綜合判斷,排除由其他原因引起的癡呆,再確診AD,給予對癥治療。目前對AD主要是對癥治療,控制患者的精神病理癥狀,再加以改善認知的藥物。
那么為什么阿爾茨海默病無法被治愈呢?這還要從它的發病機制說起。目前國際上關于AD的發病機制沒有統一的定論,只有幾個主流的假說和很多大大小小的猜測。最受關注的假說是Aβ假說,即認為在AD患者的神經細胞外有大量的β-淀粉樣蛋白(Aβ),它們聚集成了淀粉樣斑塊,對神經細胞產生了毒性,誘發了AD。近些年已經有一些基于Aβ假說的藥物被研發,但效果不甚理想。不少科學家開始懷疑,這些Aβ是否并不是疾病的成因,而只是觸發的結果呢?除了Aβ假說,科學界還有Tau蛋白假說、神經炎癥假說等,以及近年新發現的一系列AD相關因素,比如氧化應激、神經毒素損傷、雌激素水平低下、免疫缺陷,等等。關于AD發病機制的迷宮地圖正在被一點點補充、完善,盡管當下還沒有明確病因、研發出特效藥,但科學家們正在努力步往迷宮的出口。
令人欣慰的是,盡管發病機制尚不明了,阿爾茲海默病也是可以預防的。來自復旦大學等機構的研究人員,通過對海量數據進行分析,提出了21條預防AD的建議。簡言之,建議人們多參加閱讀、下棋等腦力活動,注意控制高血壓、糖尿病,保持健康體重,多鍛煉,避免煙酒,關注睡眠健康,維持良好的生活心態。這些建議聽起來似乎老生常談,換任何一種疾病都適用,但這正說明我們的身體是一座復雜的工廠,需要長久地呵護與澆灌。有證據表明,環境和生活方式對AD的影響,比遺傳風險大很多倍。
在電影《困在時間里的父親》中,飾演一名無助AD患者的安東尼·霍普金斯有一段令人潸然淚下的獨白——我感覺我的葉子要掉光了,風雨裹挾著樹葉,我已經搞不清楚所發生的一切。在以往的公共討論中,大多是AD家屬或醫生的聲音,較少有患者本人的發聲。而這部電影以第一視角,向我們展現了患者的迷茫與痛苦,以及對家人無法言說的愛。當我們能夠理解AD患者性情的易怒、無端的猜疑并不出自真心,而是迷失于時間的副作用時,或許能夠拿出更多的耐心與溫柔對待患病的人們,珍惜當下,不負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