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猶存，香遠益清

裴高才

壬寅歲末，湖北文壇悲歌：三位耆宿洪洋、古遠清、董宏猷相繼隕落，令人扼腕。筆者特潑墨揮毫志哀：古道熱腸，香遠益清。孩童淚別胖大叔；文友痛失胡子哥……

記得2021年5月28日，筆者與樊星教授等海內外方家，出席中南財經政法大學舉行的“古遠清與世界華文文學學科建設”學術研討會暨古公八秩壽慶，我們談書論道，點生日蠟燭，唱生日歌，現場展示詩書條幅賀壽：“耋耄相邀姜子牙，談經絳帳撫琵琶。豐收垛上梧桐曲，雛鳳紛來笑品茶。”仿佛如昨。誰曾料到，此次竟是我與著名文藝評論家古遠清先生永訣！

本文的嵌名標題，是筆者集眾家名句而成。“古風”乃形容古老師質樸的作風與精神境界，始終保持學人的本真。有論者曾稱之為“學術警察”，被他“開罰單”的有溫儒敏、李歐梵、馬森、葉石濤、藤井省三、夏志清等海內外名宿。難怪著名文藝評論家、北大教授謝冕先生說，古遠清的行為有點“特別”甚至“古怪”，而大家大都會喜歡他。他是文學家與批評家，更是一位廣泛聯絡海內外華文文學界的友好使者，也是一位當代世界華文文學研究大家與藏書家。筆者與詩家潘安興兄曾聯袂擬聯賀古公八秩壽辰：“大器巍峨，吉土植根飛致遠；古風浩蕩，羽衣絢彩靚高清。”

古老師語言幽默，常常妙語連珠，信手拈來。“大器”者，即來自他八十虛歲的自畫像：“我已坐七望八，成了又古又老的‘老古’，但我從不覺得自己老了，只是年齡大一點而已。‘老’的確會使人聯想到老弱病殘，而‘大’，則與‘大器晚成’、大放厥詞相連……”

“香遠益清”則是大家贊賞其蓮花品性，出淤泥而不染，香氣清新遠播。典出宋代哲人周敦頤的《愛蓮說》，云：“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此前，我曾觀瞻過著名詩人艾青1985年12月22日親筆書贈古公的手跡：“香遠益清。”西南大學博士生導師呂進亦以“香遠益清”為題介紹古公行誼趣聞。凡此種種，足見古老師在文人心中的分量。

筆者與古老師相識的機緣是在1992年，我們一同出席由著名文化學者王功安、劉秀庭二公主持的兩岸文化論壇。

讓我見證古老師為文先做人的古道熱腸是在1994年9月27日，他與著名作家黃建中邀我參加“彭邦楨作品研討會”。

早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玫瑰詩人彭邦楨伉儷曾多次回黃陂泡桐家鄉謁祖，我正好在毗鄰的黃陂二中任教，因此有幸識荊。1993年11月，經黃建中策劃，由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了中國大陸首部海外詩人文集《彭邦楨文集》（四卷）。此次古、黃二位主持的“彭邦楨作品研討會”即是以《彭邦楨文集》為藍本。

文人素來不喜歡開會，但古老師卻樂在其中。筆者發起創辦黃陂作協后，他誠懇地對我說：“今后有什么活動可盡管開口，隨叫隨到。”果然，古老師多次輾轉乘公共汽車出席拙作《首義大都督黎元洪》《田長霖新傳》《胡秋原全傳》等作品研討會，并激情致詞，還向媒體推介拙作，令人銘感五內。

在世界華文文學研究領域，古老師行萬里路，前往世界各地像走親戚一樣頻繁；搜萬卷書，著千萬言，將史料、史脈、史境與史跡有機合成，鑄就其“四史”獨特風景。“我不喝酒、不抽煙、不打牌、不跳舞，唯一嗜好是買書、讀書、教書、寫書、評書、編書、借書、藏書、搬書、玩書，賣書……”

“活著為了寫書，寫書為了活著。”古老師退休后，迎來了學術著作出版的井噴期。生平出版專著七十余種千萬言，僅2011年就有《古遠清文學世界》《古遠清這個人》《消逝的文學風華》等在港、臺出版。2021年又簽贈我其新作《世界華文文學概論》《當代作家書簡》等多部，其中《當代作家書簡》入選《中華讀書報》年度文學類百佳好書。即使是古公仙逝，兩岸仍有多家出版社待寄出的樣書。

在“古遠清與世界華文文學學科建設”的學術研討會上，我曾作了題為《開掘稀見史料，鉤沉華文新史》的發言，介紹其知人論世與獎掖后學點滴，留下了永遠的定格。

近年，古老師頻繁穿梭于全國各地的大學、中學“說書”。他以對口或單口“相聲”的形式，開講讀書與寫作以及臺灣文化與世界華文文學。2020年11月18日的一個夜晚，還曾風塵仆仆地趕到木蘭山麓的黃陂三中，他借鑒杜甫的“青春作伴好還鄉”詩句，以“青春作伴好讀書”為題向高中學生開講。我現場見證他與女老師的“對口相聲”：“假如我有九條命，我一條命用來買書，一條命用來讀書，一條命用來教書……”，鼓勵學生們珍惜大好青春時光，多讀書，讀好書。在師生中引起強烈共鳴。

古老師伉儷情深，他的大部分作品均是其自稱“老秘”的夫人一字一句地輸入電腦的。壬寅寒冬臘月，當夫人乘鶴西歸，古老師隔日也同往瑤池赴會。

斯人已去，古風猶存，其人品文品與書香，香遠益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