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美堂：站在毛澤東身后的洪門大佬

“我能體會當爺爺站在天安門城樓上，聽到毛主席宣告‘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時那種激動心情”“我感覺到腰桿硬了，中國人有家了”

司徒美堂（1868-1955），廣東開平人。開國大典前夕，作為美洲華僑代表，應邀出席第一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當選為全國政協委員、中央人民政府委員兼中央華僑事務委員會委員。毛澤東為其題詞“華僑楷模，光輝旗幟”。

1949年10月1日，天安門城樓上，精神矍鑠的八旬老華僑司徒美堂站在毛澤東身后。鮮為人知的是，他竟然是一位洪門大佬。

羅斯福給他打工十年

司徒美堂13歲那年，母親借了幾十元錢，給他買了一張下等艙船票，他只身一人赴美國打工，之后在美近70年。他后來回憶：

踏上了美國的國土，上岸時手拿粗布袋，穿著中國的土布衣服，脖子上圍著一條大辮子，蓬頭垢面，形容枯槁。腳剛踏上碼頭的土地，就被美國流氓用馬糞、爛西紅柿等臟東西拋了一身。

正是這種遭遇，讓他立志要為華人爭光，要讓外國人不敢再欺負中國人。

司徒美堂從小學過武術，有一身好武藝，手持一刀一棍，數十人不能近其身。他18歲拜堂盟誓，加入三藩市（舊金山）洪門致公堂。20歲那年，一個流氓到司徒美堂打工的餐館吃“霸王餐”，司徒美堂氣憤不過，指責流氓，流氓動手打人，司徒美堂還手，三拳打死流氓，被判死刑。華僑及洪門湊錢營救，最后改判為坐牢十個月。

疾惡如仇，打抱不平，生死置之度外，這件事使司徒美堂在華人社會出了名。

1894年，司徒美堂自立門戶，成立安良堂，打出了“鋤強扶弱，除暴安良”的旗號。安良堂很快就成為洪門致公堂旗下的強勢團體，發展到全美國31個城市都有安良堂，規模浩大，成員達2萬多人。因為司徒美堂排行第五，所以洪門中人都尊稱他為“五叔”。

1905年，司徒美堂在紐約成立安良總堂，自任總理，還聘請羅斯福（后成為美國總統）擔任法律顧問近十年，彼此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前，司徒美堂寫信給羅斯福，信中說：“華僑為美國建設出了很多力，可是美國現在還如此排華，這是不對的。”司徒美堂的信代表了旅美僑胞對《排華法案》的強烈憤慨。隨著太平洋戰爭的爆發，美國與中國結成反法西斯同盟，羅斯福執政的美國政府在多方壓力下，于1943年廢除《排華法案》。

孫中山請他做監印官

1904年，孫中山以洪門“大哥”身份在美洲進行革命活動，司徒美堂發動洪門兄弟熱情接待他，并請他住在自己家中，兩人在一起生活了5個月。

“我們當時對于世界大勢、中國的革命前途都十分模糊。直到1904年孫中山先生第一次自檀香山去美國，向我們講了中國革命的道理，才把洪門兄弟在‘反對滿清，建立民國’的目標下統一起來，使華僑革命運動走上了新的階段。”洪門組織從此具有了革命色彩。

司徒美堂的孫女司徒月桂回憶：

孫中山一到舊金山就被扣下不許上岸，是爺爺和黃三德、阮本萬等人費了很多周折，借了幾千美元，請律師才把他救上岸。

后來，孫中山在爺爺家里住下，爺爺每天早上要出去賣肉，回來要給孫中山做飯，晚上兩人促膝談心。這半年中，爺爺既是孫先生的房東，又是他的廚師和保鏢。爺爺還把自己從孫中山那里懂得的革命道理向華僑宣傳，并募集資金，幫助孫中山從事革命活動。

1912年前夕，孫中山準備回國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因缺乏旅費無法成行，爺爺和幾位洪門兄弟為他籌足旅費，送他順利回國。孫中山當了大總統之后，請他回國出任監印官，爺爺以“我不會做官”婉言謝絕。

蔡廷鍇、楊虎城受到他的保護

九一八事變爆發后，司徒美堂召集洪門兄弟開會，表達抗日決心，還主動向堂斗對手言和，要求海外華人團結一致抗日。隨后，致公堂內部結束了長期堂號林立、互不團結的局面，過去的門戶之見渙然冰釋。司徒美堂回憶：

九一八事變后，華僑熱血沸騰，奔走呼號，集會要求蔣介石抗日，痛斥亡國滅種的不抵抗論。那時我們還罵張學良，其實錯怪了他。“一·二八”上海抗戰，華僑的愿望才實現了，其心情正和祖國同胞當時的心情一樣。僑胞慷慨地捐出所有，匯給南京政府轉十九路軍抗日，可是蔣介石把捐款都扣下來，不給十九路軍。我們很生氣，改在銀行匯款時注明由蔡廷鍇將軍“親收”。據我所知，蔡將軍僅僅收到美洲華僑捐款的1/20。在美國的抗日集會和募捐，處處受到美國政府的刁難，許多美國人民卻主動捐錢給我們，與美政府的仇視截然相反。

蔡將軍為蔣所逼要去美國。其先，我接到陳銘樞先生自港來電：“蔡欲來美，能否發動僑團保護，免被敵人暗害？”我復電表示熱烈歡迎，并保證安全。蔡將軍在上海抗日，民族地位提高，使在美華僑大添光彩。他是“有史以來”中國官員在美國最受華僑歡迎的一人，抵達紐約之日，僑胞全體出動，停了生意，帶著鮮花前往歡迎。歡迎的汽車有300余輛，并有廣東的“舞獅子”……后來我陪同蔡將軍遍游美國十余大城市，每處情況都是如此。

與此同時，美國偵探部出動了十幾架機器腳踏車來“保護”這位抗日將領，亦步亦趨，逢會必到，逢到必問，虎視眈眈，好像想吃人，直到蔡先生離開美國為止。在美國的國民黨特務收買了殺手，想行刺蔡將軍。蔣特的陰謀是徒然的。華僑嚴正聲明：“誰動蔡將軍一根毫毛，當場把兇手搗成肉醬。”每逢出入，我與蔡將軍同行。我說：“要打先打我。”

西安事變后，楊虎城將軍到紐約，我和他熱烈會面，發動僑團歡迎他。以后他常來我的寓所敘談，講述西安事變，共產黨仁至義盡，釋蔣合作抗日；講起英勇的中國紅軍；講起美國和蔣介石的陰謀；講起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他是一位英勇豪邁、熱愛祖國的好軍人。

我離開祖國太久，情況不明，經他一講，洞見大勢。他還對我說：“西安事變時我同意共產黨的提議放了蔣介石，他那種怕死的可憐相使人噴飯。但忘恩負義的老蔣派出大批殺人特務跟在我背后想下毒手。美蔣特務勾結一起，我在美國似乎很不安全。”我當時很憤慨，就囑安良堂的兄弟加意照顧楊將軍，直到我送他下船去倫敦，珍重道別。他見得致公堂的機關報當時經費很困難，還捐助了1000元美金給報館，并勖以“團結抗日”的道理。

他安抵倫敦后來過一封信。從此，我們不曾再見過面。

司徒美堂身在美國，卻一直關注祖國的前途和命運。淞滬抗戰爆發后，他聯合紐約各僑團組織成立紐約全體華僑抗日救國會，這是海外華僑成立最早的抗日救國團體之一。七七事變后，紐約華僑當即成立救濟總委員會，69歲的司徒美堂是該會19名執委中年齡最大的一位。

1937年10月，司徒美堂發動成立紐約全體華僑抗日救國籌餉總會（以下簡稱籌餉總會），號召華僑“毀家紓難，援助祖國抗戰”。為集中精力，他辭去一切職務，專門負責籌餉總會工作。五年之中，他每天上午10時開始工作，直至深夜結束，每天工作十三四個小時，風雨不誤。

美洲華僑開展抗日救國活動長達14年，為祖國捐款總額達6900多萬美元，僅籌餉總會募捐即達1400萬美元；美國華僑為祖國抗戰捐獻飛機50架、各種車輛數百輛，回國參戰的華僑青年近千人，其中大多數參加了中國空軍；司徒美堂是當時紐約地區為祖國捐款最多的17名華僑之一，他領導的安良堂是紐約華僑社團中為祖國捐款最多的一個僑團。

籌餉總會還與宋慶齡在香港領導的保衛中國同盟秘密聯系，將美洲華僑的部分捐款資助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新華日報》評價司徒美堂：“抗戰以來，他領導旅美僑胞作熱烈捐獻活動，成績斐然。”

避開日寇搜捕，扶杖步行200余里到重慶

1941年，司徒美堂被聘任為中國“國民參政會”參政員，抵港即遇太平洋戰爭爆發。香港淪陷后，為避開日寇搜捕，年逾七旬的司徒美堂扶杖步行200余里，終于抵達重慶。司徒美堂之子司徒柱回憶：

一天早上，他外出散步，突然被幾個日本兵和漢奸劫持到日軍司令部。原來，日本人在照相館中搜查出洪門兄弟歡迎會上的合影底片，知道了父親的相貌，了解了他的情況，就四處偵察，抓走了父親。

當父親被帶到日軍司令部時，日軍司令官井崎親自出面，請父親組織香港地方治安維持委員會，說這是為了香港人民，也是對父親的信任和尊敬。父親后來對我們說：“我一見到井崎就萬分生氣，立即想到在他們鐵蹄蹂躪下的中國同胞。但為了應付，只得捺住火氣對他們說：‘我已70多歲，腿腳又不靈，新到香港來，人地生疏，還是另請高明吧。’”井崎再三請父親考慮，父親不答話。最后，井崎問：“你是住在司令部還是想回家？”父親意識到他想把自己軟禁在司令部，就嚴肅地對他說：“我如果住在你們這里，外邊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負責！全香港的人這時恐怕都知道我被你們抓走了！”井崎連忙說：“請不要誤會。”當晚就派車送父親回來了。

后來我們知道，廖承志先生當時已在籌劃怎樣救護父親。三天后，井崎派人給父親送來一張“委任狀”，父親借口向來沒有被別人“委任”過，要求改為“聘請”，來人只好拿回委任狀，說再和井崎商量商量。就在這天晚上，父親得到出走通知。我和父親都化了裝：父親一向是穿西服的，這時改穿長皮袍；我穿短布衣，打扮成仆人模樣。我們跟隨著廖承志先生派來的人，坐上“滑竿”，黑夜到了九龍。然后徒步翻山越嶺，經深水埗、何東村到大埔。父親路上拄著拐杖行走，累得精疲力盡。到了晚間，我們乘漁船由大埔前往廣東的澳頭（即南澳）。

漁船剛駛出港口，就遭到水面上的土匪襲擊，槍聲立即引來了日寇的汽艇，我們趕緊趴在艙底，掌舵的漁家拼命劃著漁船，急速地向前奔去。我估計，這漁船也是預先備好的。船到澳頭時，立即有我黨東江縱隊的游擊隊員來迎接，這時，我們才松了一口氣。

曾在中共南方局工作的連貫回憶：

1942年1月，美老到達桂林，李濟深先生特為其洗塵。隨后，美老乘飛機抵重慶，住在棗子嵐埡的中央飯店。就在美老抵達重慶的第二天，周恩來同志與鄧穎超同志到中央飯店看望美老，還特意為他帶去《新華日報》。臨別時，周恩來同志告知美老，中共駐重慶辦事處將為他舉辦歡迎大會……

蔣介石叫廣東開平的劉維熾對美老進行盯梢，勸他不要看《新華日報》，不要和進步朋友應酬，講話不要“太老實”。劉維熾還說，他代表蔣介石的意見，勸美老加入國民黨，可以安排為國府委員等語。美老婉辭謝絕說：“本人追隨孫中山先生革命，是為了愛祖國愛民族，不是為了要做官。我也不懂得做官呢！”

怒懟蔣介石：“我何曾是一個好惹的人！”

曾任司徒美堂秘書的司徒丙鶴回憶：

1946年7月25日，“中國洪門全球懇親大會”于上海貴州路湖社舉行預備會，并由此產生了“中國洪門民治黨”。正當青幫、洪幫、軍統、美洲洪門等人為“青洪合流”問題紛爭未已之際，陳立夫、陳果夫先在一旁冷眼相看，最后則攫為己有，派入大批CC派（國民黨內以陳果夫、陳立夫兄弟為首的一股勢力）特務，并收買了一些中間動搖分子，把剛抵滬不久的司徒美堂包圍孤立起來，玩弄于股掌之上。

司徒美堂心知上當，1946年9月間忽對各報記者發表了如下談話：“本人主張聯合各黨派和愛好和平的人民，建立民主統一的政府，然后再以經濟從事于建設。我們并不是任何黨派的尾巴，我們愿以人民的意志為行動準則。”陳立夫聞訊，怕事情鬧翻對實現他們打入美洲洪門組織的計劃不利，乃婉轉向蔣介石建議，由蔣介石出面，把司徒美堂和楊天孚找去，設宴招待一番，也即是安撫一番。

1946年冬，國民黨“國民大會”開鑼前夕，民治黨的部長麇集南京。民治黨以為以一個黨的聲勢，可與民社黨、青年黨平分秋色。不料蔣軍那時占領了張家口，正在得意揚揚之中，認為這些小黨派的能耐有限，且近之則不遜，不如暫時擱在一邊不理，以免今后增添麻煩。加之這時其他一些黨派在“國大”名額上正與CC派斗爭尖銳，無法解決，于是把民治黨一腳踢開，只肯給司徒美堂偽國大一席和特別費3000元美金。

司徒美堂見事無可為，表示不干。蔣介石、陳立夫叫江征卿、杜月笙等人前往勸駕，請司徒美堂勉為其難，并恐嚇說：“蔣為人翻面無情的脾氣你難道不知道？他一不高興，你老人家會吃虧。”司徒美堂勃然大怒，說：“司徒美堂的為人你們也知道，我何曾是一個好惹的人！”結果不歡而散。駐蔣政權的美國大使司徒雷登得聞此訊，也來勸和，由其秘書陶履中約司徒美堂到美國大使館吃飯。

司徒雷登游說：司徒美堂是中國人，但也在美國生活了大半輩子，“可以算半個美國人”。司徒美堂當即義正詞嚴地反駁：“我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

這場會見很惱火，兩個司徒爭論不休，無任何結果。司徒美堂這時的態度變得強硬起來，拒當國大代表，還叫朱家兆、謝志如、楊天孚等9位美洲洪門代表全部先行離滬返美，他老頭子“再頂一陣”，好讓大家平安走脫。他估計蔣介石、CC派是不敢奈何他的，天大的事，也不過拼一條老命。

美洲華僑洪門代表走了之后，上海發生了“攤販慘案”。司徒美堂代表小商販說了不少公道話，反對國民黨特務對勞動人民的迫害，在實際政治斗爭中提高了認識。

司徒美堂感到非走不可，1947年7月乃叫其子司徒健庭執筆，起草了一個《脫離民治黨聲明》登在上海各報。聲明的大意是：本人對民治黨所作所為，不表贊同，自即日起脫離民治黨的一切職務，轉赴香港，重返美國，致力于華僑福利工作。各方友好，不及一一走辭，請為原諒。登報后不久，司徒美堂就乘船悄然離去。

毛澤東寫信邀請他回國

司徒月桂回憶：

1948年4月30日，中共中央發表了紀念“五一”勞動節口號，號召召開新政協，成立民主聯合政府。8月12日，爺爺在香港的建國酒店召開記者招待會，向十多家報社的記者發表了國是主張，表示擁護“五一口號”。

這是他1946年自美國回國，拒絕參加國民黨單方面擅自召開的“國民代表大會”，憤然來港、隱居多時之后，用美洲洪門致公堂的身份首度公開發言，他說：“來香港9個月，國內形勢大變，誰為愛國、誰為禍國殃民已經一目了然。我雖老邁，但一息尚存，愛國之志不容稍懈，出國族于危亡，救人民于水火者，則熱誠祝之。中國為四億五千萬人民之中國，非三五家族所得而私，必須給人民以民主自由。”

1948年10月23日爺爺返美前夕，中共華南分局連貫同志設宴為他餞行。席間，爺爺親書“向毛主席致敬書”，表示衷心接受中國共產黨領導，向“出斯民于水火的毛潤之先生致敬”，并鄭重表示“新政協何時開幕，接到電召，當即回國參加”。

1948年底到1949年初，中共地下黨根據黨中央的指示，秘密護送在香港的眾多民主人士離港北上到解放區籌備新政協的召開。爺爺當時還在美國，沒有來得及同行。毛主席親筆寫信給爺爺，邀請他回國參加新政協。

司徒美堂先生：

去年10月23日惠書，因交通阻梗，今始獲悉。熱情卓見，感佩殊深。中國人民解放斗爭日益接近全國勝利，召開新的政治協商會議，建立民主聯合政府，團結全國人民及海外僑胞的力量，完全實現中國人民的獨立解放事業，實為當務之急。為此，亟待各民主黨派、各界民主人士共同商討。至盼先生摒擋公務早日回國，蒞臨解放區參加會議。如旅途尚需時日，亦祈將籌備意見先行電示，以利進行。謹電歡迎，并盼賜復。

毛澤東

1949年1月20日

由于交通阻梗，爺爺在1948年10月寫給毛主席的信，毛主席在第二年1月才收到。收到信后，毛主席立即給爺爺回了信，邀請他回國參加新政協會議。

但由于遠隔重洋，毛主席的邀請信件轉到爺爺手中時，人民解放軍已打過長江，占領了南京、上海等地，國民黨南京政府已宣告滅亡。毛主席這封真誠的邀請信，讓81歲的爺爺讀了之后心情十分激動，他立即準備動身回國參加新政協會議。

周恩來指示特制藤椅，抬著他去中南海開會

爺爺要回國的消息傳開后，他的朋友們對此議論紛紛，致公黨和安良堂的弟兄對此亦有分歧。定居在美國的孔祥熙為了阻止他回國，特地前來拜訪，勸他要“慎重考慮”。

爺爺力排眾議，表示：“忠誠愛國、義氣團結、俠義鋤奸乃我洪門精神。現今舉國民主進步團體及代表會聚北平，與中共共商建國大計，如此國家大事，我洪門焉有逃避不參與之道理？”他恐事久生變，于8月9日坐飛機離開僑居近70年的美國，8月13日抵達香港啟德機場。

回國以后，爺爺受到了毛主席、周總理等中共領導人的熱烈歡迎和盛情款待。爺爺年事已高，腿腳不便，周總理就指示政協大會秘書處為爺爺特制了藤椅，由工作人員抬著他去中南海開會。爺爺非常感動，把這張藤椅稱為“特賜金鑾殿乘輿”，還專門坐在藤椅上拍照留念。

開會時北平十分寒冷，由于爺爺匆匆歸來，所帶御寒衣物不足，毛主席和周總理對他關懷備至，特意囑咐工作人員去北京前門瑞蚨祥商號為他定制了一件大衣，這件大衣一直被爺爺視如珍寶（現藏于廣東開平華僑博物館）。

激動地站起來發言：“我們的國號應叫‘中華人民共和國’”

爺爺回國后積極投入到新中國成立前的一系列會議和準備活動中，在會上，他代表海外華僑積極發聲，就一些重要問題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1949年9月25日深夜，爺爺在下榻的北京飯店收到一封由周總理和林伯渠聯名邀請的請柬，邀請他26日中午到六國飯店參加午宴，同去的有二三十位，都是70歲上下的老人。

午宴由周總理主持，他說：“今天請來赴宴的，都是辛亥革命時期的長輩……我國有句老話叫‘請教長者’，今天的會就是如此。在討論文件時，各位看見國號‘中華人民共和國’之下有一個簡稱‘中華民國’的括號。這個簡稱，有兩種意見，有的說好，有的說不必要。常委會特叫我來請教老前輩，看看有什么高見。”

在黃炎培、何香凝、周致祥發言后，爺爺激動地站起來，要求發言。他說：“我沒有什么學問。我是參加過辛亥革命的人，我尊敬孫中山先生，但對于‘中華民國’四個字，則絕無好感。理由是中華‘官國’，與‘民’無涉。22年來更被蔣介石與CC派弄得天怒人怨。我們試問，共產黨所領導的這次革命是不是跟辛亥革命不同？如果大家認為不同，那么我們的國號應叫‘中華人民共和國’，拋掉‘中華民國’的爛招牌。國號是一個極其莊嚴的東西，一改就得改好。語云：‘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令不行。’仍然叫‘中華民國’，何以昭告天下百姓？我堅決反對什么簡稱，我堅決主張光明正大地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全稱。”

爺爺的這番話，言之成理，擲地有聲。他一說完，大廳里頓時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最后經過主席團的決定，新中國取消了“中華民國”的簡稱，而使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全稱。

1949年10月1日，爺爺登上天安門城樓，親耳聆聽了毛主席向全世界發出的莊嚴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他親眼看到了五星紅旗在莊嚴的國歌聲中冉冉升起，激動得熱淚盈眶。

我能體會當爺爺站在天安門城樓上，聽到毛主席宣告“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時的那種激動心情。爺爺曾寫道：“我感覺到腰桿硬了，中國人有家了，自己不再是孤兒了。”

毛澤東送花圈，周恩來執紼為他送行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爺爺當選為中央人民政府委員、全國政協委員、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中央人民政府華僑事務委員會委員等。

當初爺爺奉邀回國出席新政協會議，并無長住北京當官的打算。會議結束后，爺爺對秘書司徒丙鶴說：“阿鶴，我們準備回美國、香港去吧。”并說：“辛亥革命后孫中山叫我做官，我沒做，我不會做官。現在政協大會已經開完，我的任務完成了。”

周總理得知后，懇切地對他說：“現在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要把我們年輕的共和國建設得繁榮、富強，還有很多事情要做，請您留下來，我們共同建設新中國，好嗎？”在周總理的一再說服、挽留下，爺爺搬進北京一座幽靜而舒適的四合院，安了家，終于結束了僑居美國69年的漂泊生涯。

定居北京后，爺爺游歷了祖國各地，積極參加各項政治活動，對國外華僑發表言論，號召華僑團結在祖國的周圍，支持新中國建設……在他的影響下，不少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留學海外的英才紛紛回國參加建設……

爺爺晚年過得很安寧、很幸福，家人也陸續回到了他身邊。我在9歲那年第一次見到爺爺，立刻被這位長須老者吸引，對他有一種天生的親近感。之后每天與爺爺一起吃早餐，一起聊天嬉笑，成為我童年生活中難忘的記憶。

1955年5月8日，爺爺在北京家中溘然長逝，走完了他坎坷而精彩的一生。黨和國家為他舉行了隆重的公祭儀式，毛主席親自送了花圈，周總理親自為他執紼，公祭儀式后安葬于八寶山革命公墓，何香凝女士為他撰寫墓志銘，勒石于墓旁，保存至今。

（責編/陳小婷 責校/李希萌 來源/《俠者司徒美堂》，郭緒印/文，《同舟共進》2009年第5期；《在司徒美堂故居感悟傳奇》，邱喜桂/文，《潮州日報》2020年12月28日；《從洪門大佬到愛國僑領：爺爺司徒美堂的傳奇人生》，司徒月桂口述、楊玉珍整理，《縱橫》2018年第12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