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在許多文章里都抱怨過,成年人的生活過分忙碌,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坐下來,一口氣看完一本好書,或者欣賞一部精妙的電影。
大數據記住了我的抱怨,開始給我推送各種電影和圖書解說的短視頻。有了它們,我只需花費短短幾分鐘,就能知道全劇或者全書中最精彩的情節,就像是坐纜車“爬”上一座山。
在這些短視頻的幫助下,我看完了許多評分尚可的電視劇、電影和書。不管多么復雜燒腦的劇情,都能被拆分為直接、刺激的橋段,讓人產生一種類似于興奮的情緒。久而久之,這些短視頻就成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每天中午,等外賣送達公司后,我便隨手點開一個解說視頻,邊看邊吃。至于短視頻里講解的電影內容,我不記得,也不需要記得。甚至,我連片名都不在乎。
陳沖說過:“思想、情感、哲理、宗教已被前人表達得淋漓盡致,沒有處女地可探索了,所有的悲歡離合、善惡愛憎,所有的崇高和庸俗,莎士比亞都已經寫過了,那我們應該去迷戀些什么呢?”
我應該去迷戀些什么呢?
上個周末,我一個人在家里看電影《遺愿清單》。故事其實十分老套,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因為癌癥而住到一間病房,進而成為朋友,決定在余下的日子里,完成他們內心所想的“遺愿清單”。
電影的前半段里面充斥著一種世俗意義上的正確,即窮人溫暖風趣,被家人圍繞,而富可敵國的人則暴躁易怒,甚至和唯一的女兒發生了決裂。我以為接下來的劇情會是窮人教導了富人,告訴他家人的重要性,然后,富人與女兒重修舊好——我是說,在我看的電影解說里,劇情就是如此發展的。
然而,當我真正看完這部電影,我才發現電影的主題遠非如此,它探討的是“自我”。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他們犧牲了一部分的自我,去獲得當下的成功,直到生命的最后時刻,終于拋下了責任,去攀登象征著神圣的喜馬拉雅山。
他們最終沒有登上那座山——他們醒悟得太晚了,晚到只能由富人的助理將他們兩人的骨灰帶了上去,替他們畫掉了“遺愿清單”上的最后一項。
在所有的短視頻講解中,影片的重點都是兩個老人環游世界、花錢如流水的橋段,而這恰好與影片的主旨南轅北轍,因此更像是對我的愚弄。
我們生活在信息爆炸的時代,每一天,無數信息堆積在一起,形成比城市還要碩大的高積云,從我們的眼前掠過,令我們感到恐慌。于是,我們寄托于他人——包括但不限于那些講解電影或書籍的短視頻博主——替我們刪繁就簡,只留下層層打磨后的、最令人感到興奮的內芯。
然而,這份興奮是虛幻的,危險的,它在消除原作品的粗糙感的同時,也破壞了它的力量感。最后,我們變成心理學家奧爾茲的小白鼠,因為金屬探針上傳送到大腦中的電流而感到興奮,于是一次又一次玩了命地去按壓金屬棒,直至力竭而亡。
在看透這一點后,一切又回歸到我最初的問題:我該去迷戀些什么?
近些年,“內卷”這個詞已經快被說濫了,每個人都比之前更加努力,可每個人的生活都沒有因此變好,或者說沒有實現我們所期待的那種好。于是,“躺平”成為新的潮流,人們選擇及時行樂。
可生活的困境并不會因此消失,我們不能長久地飲鴆止渴。
我曾在下班后遭遇一場暴雨。傾瀉的雨水帶來遙遠的天空的氣息,一切都灰蒙蒙的,唯有寫字樓的電燈分外明亮。人們從明亮的、龐大的建筑物里傾瀉而出,雨傘擋住了他們的上半身,遠遠望去,他們像是從長褲、短褲、花苞褲、短裙、長裙上長出來的顏色各異的蘑菇。
他們會去哪里?他們會做什么?他們喜歡自己的生活嗎?這些未知像天邊厚重的雨云,而我走在濃云之下,試圖找到陽光的出處。
一切正如《殺死一只知更鳥》中所言:“當你還未開始就已經知道自己會輸,可你依然要去做,而且無論如何都要把它堅持到底。你很少能贏,但有時也會。”
吳夢莉
非典型巨蟹女,喜歡動漫和電影,中度絨毛控,重度顏控和聲控,小寫手一枚。曾獲第十二屆“全國中小學生放膽作文大賽”大學組特等獎和第十三屆“全國中小學生放膽作文大賽”大學組一等獎,著有長篇小說《外星人同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