蹊蹺！學霸居然害怕進教室

曉林

教室恐懼癥大多是家庭環境不良、人際關系惡化、學習方法不佳等原因導致學業成績下降，繼而引發的心理問題，但小裴的情況似乎不符合這些病因。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同學們的，他們為什么要孤立我？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校園霸凌”？

高三女生小裴被老師們稱為“資深學霸”，因為她從小學到高中一直都是尖子生，尤其是高一和高二兩年，重要考試沒有出過年級前20名。可是她剛剛升入高三就出了狀況，而且是十分蹊蹺的狀況：害怕進教室。

高三開學，各班重新排座位，小裴因為近視，要求坐在前排。這個要求不算過分，但班里近視的同學太多，都要求坐前排，班主任彭老師無奈，只好采取輪換制，讓近視的同學輪流坐前排，結果，小裴被分在了第5排。

小裴非常不滿，她認為自己是尖子生，應該有挑選座位的權利，于是不服從安排，賴在第一排中間位置不肯起身。場面十分尷尬。同學們認為這是學霸耍大牌，紛紛起哄。小裴猛地站起身，回身大喊：“都給我閉嘴！”然后哭著沖出教室，徑自回宿舍。

第二天早晨，經彭老師耐心開導，小裴回到教室上課。同學們感覺她余怒未消，都不敢和她說話。

第一節正好是彭老師的英語課。剛上到一半，小裴就和旁邊的一名男生吵了起來。她向彭老師投訴，說男生故意抖腿，影響她聽課。男生大喊冤枉，說小裴沒事找事。周圍的同學都支持男生。

一名女生小聲揶揄：“學霸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別來上學，回家上一對一輔導去！”

小裴怒不可遏，反唇相譏：“每次考試成績倒數，還有臉挖苦人？”

教室大亂，大多數同學指責小裴態度不好。彭老師強勢介入，各打五十大板，才控制住了局面。

下午，小裴再次與同學發生沖突。一名女生從小裴的座位旁走過，碰掉了小裴的文具袋，馬上彎腰撿起來，口中還連聲道歉。但小裴不依不饒，冷笑道：“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不過，你裝得挺像的，建議報考電影學院，肯定能被錄取。”當場把那名嘴笨的女生氣哭。

就這樣，小裴連續一周和同學發生沖突，都是由微不足道的小事引發，而且都發生在教室里。有同學發現小裴越來越不正常：動不動就滿頭大汗、頻繁上廁所、拿筆的手不停地抖……彭老師感覺不對勁兒，請家長帶小裴去醫院檢查。醫生對小裴做了全面檢查，結果顯示一切正常。

小裴回到教室，馬上心慌意亂、痛苦不堪，而且身體癥狀越來越明顯，出現了嚴重的頭痛、腹痛。彭老師不敢怠慢，在得到家長同意后，緊急聯系我介入。

在心理咨詢室，小裴的身體癥狀全部消失。她告訴我，她現在一走進教室就感到無比痛苦，根本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學習：“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同學們的，他們為什么要孤立我？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校園霸凌’？”

小裴進門之前，彭老師就在電話里向我詳細介紹了情況，斷然否認班里有霸凌現象，囑咐我不可相信小裴的胡亂猜測。

我問小裴：“你在學校別的地方也感到痛苦嗎？比如食堂、宿舍、圖書館。”

小裴搖頭：“沒有，只在教室感覺難受。說來也奇怪啊，宿舍的室友也是班里的同學，我怎么沒覺得她們對我有敵意呢？”

我轉換話題：“你對參加高考有信心嗎？”

小裴馬上坐直身體，緊張地說：“以我現在這樣的狀態，一點信心都沒有。”

小裴的心理自測表明，她的焦慮水平較高，但社交恐懼水平基本正常。這樣的結果印證了我的診斷：她與同學頻繁發生沖突，不是社交恐懼導致的，而是學習壓力造成的。具體來說，她患有嚴重的“教室恐懼癥”。

不能因為自己成績好就看不起同學，也不能因為自己成績下滑就看不起自己

教室恐懼癥，通常被定義為因入學而引起的一種情緒障礙，主要表現為恐懼和焦慮，嚴重的會出現身體癥狀，頭痛、頭暈、腹痛、哮喘發作，以及自主神經功能紊亂，如出汗、手抖、尿急等。

目前，教室恐懼癥的病因和發病機制尚不明確。我接觸過的案例中，教室恐懼癥大多是家庭環境不良、人際關系惡化、學習方法不佳等原因導致學業成績下降，繼而引發的心理問題，但小裴的情況似乎不符合這些病因。

我在與小裴父母的交流中了解到，小裴的家庭狀況良好，父母對她的教養方式屬于民主支持型，父母之間關系融洽，家庭經濟狀況穩定。老師對她也比較關心。所以，她有比較好的社會支持系統。

結合小裴性格敏感和焦慮水平較高等情況，我診斷她的病因是學習壓力過大，主要是擔心成績下降，高考失敗。

小裴告訴我，高二第二學期她就出現了害怕進教室的情況。當時，她的成績出現了幅度不大的波動，彭老師找她談話，讓她排除雜念，頂住壓力，不能輸在終點線上。所謂“排除雜念”，是暗示小裴不要早戀。

“彭老師純粹是瞎懷疑！”小裴委屈得要哭了，“我和一名男生在食堂吃飯，坐得很近，就八卦我們在一起了，其實我們是在商量運動會入場式的事。一定是哪個無聊的同學告了我的黑狀！”

小裴對同學的不滿，就是從這件事開始的，因為找不到肇事者，她就恨上了全班同學。排座位時她那么矯情，其實是在報復使壞的同學和輕信謠言的老師。只是她不知道，她的報復行為是被潛意識所驅使。

“師生間的一點小誤會，傷害性不大，侮辱性也不大，就讓它過去了。”我說，“你對教室有恐懼心理，還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我開始用認知行為療法對小裴進行心理輔導。心理學認為，認知是情緒和行為的根源，異常的認知必然產生異常的情緒和行為。因此，認知的轉變是心理輔導的核心，要幫助小裴找到影響其情緒和行為的異常認知，并用積極合理的認知取代它。

小裴在成長過程中，在家長、老師和同學的影響下，逐漸形成了高考就是比排名、學霸高人一等的不合理認知。每次考試成績公布時，小裴都格外看重自己在班里和年級的排名，因為成績好而且穩定，她總能獲得心理上的自我認同，家長、老師的欣賞和同學的恭維使她固化了這種不合理認知。高二時，偶然的成績波動讓小裴如臨大敵，她自信的心理堡壘有了崩潰的跡象，讓她焦慮不安。

我告訴小裴，學校組織的階段性考試，目的在于監測，是對學生在某一階段、對某一內容的學習效果評價。學生考得好，說明學習收到了成效；考得不好，說明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所以，過于在意平時的考試成績是錯誤的。”我說，“監測性考試，失分的地方更應該被關注，否則考試就失去了意義，畢竟，你平時考試成績再好也不能上北大。”

小裴若有所思地點頭，喃喃自語：“對，應該關注失分的地方。”

我繼續開導她：“成績排名可以激勵自己努力，讓繁重的高中生活有持續不斷的動力，但不能作為監測性考試的標準，更不能以此衡量自己在班里的地位。”

小裴不好意思地說：“我上小學和初中的時候，老師都給尖子生優先挑座位的權利，我養成了習慣。高中沒有這樣的待遇，我不大適應。”

我說：“小學和初中老師那樣做，也是在激勵學生努力學習，初心是好的，但做法欠妥。現在，你應該在意識上建立公平原則，不能因為自己成績好就看不起同學，也不能因為自己成績下滑就看不起自己。”

小裴是個聰明女孩，不偏執，發現自己的認知不合理，馬上予以糾正，所以心理輔導很快就進行到系統脫敏的環節。

她真正明白了監測性考試的目的，也就不再過度焦慮了

系統脫敏療法的基本原理是：讓一個可引起微弱焦慮的刺激，在患者面前重復出現，同時讓患者以全身放松的策略予以對抗，從而使這一刺激逐漸失去引起焦慮的作用。

放松訓練是系統脫敏的重點。與小裴第一次交談的最后，我指導她學習肌肉放松法和呼吸放松法，要求她在課間、臨考時、臨睡時練習，以此對抗焦慮。

小裴基本掌握放松方法之后，我和她共同設計了一張焦慮情境層級表。先確定一個最平靜的情境，即她進入校園，四處悠閑漫步時焦慮等級為0；接著確定一個最焦慮的情境，即在教室學習時焦慮等級為10。以這兩個情境為參照，評估其他每一相關情境的焦慮程度值，由弱到強進行排列，建立起焦慮情境層級表。這便是焦慮的“系統”，接下來就是一步步擺脫對這個系統的敏感。

我陪著小裴從等級為0的情境開始，校門、操場、教學樓、教室所在樓層的走廊……步步為營，如履薄冰，每走幾步就問一遍小裴的感受。

在教室門前，小裴停住腳步，臉色蒼白，想轉身離去。我沒有阻攔，但第2次訓練我讓她在教室門前徘徊1分鐘，第3次訓練徘徊3分鐘……第7次訓練時，她扒著教室門框朝里張望，看到自己的座位干干凈凈，臉上綻開了微笑。

小裴進步很快，通過兩周的脫敏訓練，焦慮程度大幅降低，能堅持上完一節課了。期中考試前，她的恐懼癥狀完全消失。

小裴與同學的關系也改善了。那名因碰掉文具袋與小裴發生口角的女生，座位輪換到了第一排，她主動示好，問小裴想不想交換座位。兩名女生捐棄前嫌，成了好朋友。

因為幾周不能進教室上課，還要花時間接受系統脫敏訓練，小裴的功課落下不少。為鞏固心理輔導的成果，防止她因為成績下滑而過度焦慮，我和彭老師商定，共同對她進行學習方法的指導。

我借助心理學上的思維導圖技術，和小裴一起全面分析她的各科學習狀況，很快幫她找到各學科的薄弱環節，有的放矢地進行彌補，使她的學習效率大大提高。

彭老師幫小裴分析一年來的各科試卷，匯總失分問題，重新整理錯題本，然后引導小裴重點練習，要求她“不二過”，即犯過的錯誤不能再犯。

小裴本來就是尖子生，再吃我和彭老師的“小灶”，自信心大大增強，有了如虎添翼的感覺。期中考試，她超水平發揮，取得了年級第3名的優異成績。

我故意逗她：“成績創了歷史新高，想怎么慶祝？”

小裴笑得很開心：“7張試卷我犯了12處錯誤，雖然都是小錯，但數量是歷史新低，我想為這個慶祝。”

看來，她真正明白了監測性考試的目的，也就不會再過度焦慮了。祝她高考取得好成績！

【編輯：陳 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