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五帝”是古人對中華遠古史的認知和總結。古代相傳有《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古人以為《三墳》為三皇之書,《五典》為五帝之書。《周禮》說外史“掌三皇五帝之書”。隨著兼并戰爭及周代禮崩樂壞,外史所掌這些圖籍散佚。司馬遷看到百家所傳黃帝之書、《禹本紀》等內容荒誕神怪,以“其文不雅馴,薦紳先生難言之”而不予采信,它們或為讖緯和后世小說津津樂道,或成了民間傳說。近百年來,三皇五帝等古史傳說在西方神話學理論下,被看成向壁虛構的東西,甚至連夏代也被視為神話而變成虛無。其實,讖緯、小說和民間傳說中關于三皇五帝、大禹等的故事,有些并非虛構,而是淵源有自,把它們置于考古文化的視域下重新考量,隱約能窺見中華遠古史的影子,它們都是研究華夏文明起源的珍貴材料。
秦隴大地上關于伏羲、女媧、黃帝、大禹等的傳說廣為流傳,黃河上游涇水、渭水、洮水、夏水流域發現的考古文化,有些正好與這些傳說暗自印證。葫蘆河是渭水第一大支流,其流經之處屬于古成紀,相傳是伏羲、女媧的誕生地,而這里正是大地灣一期文化的分布地區。大地灣的彩陶使伏羲“百王之先”有了考古方面的支持。崆峒山下,涇河支流馬蓮河流域,發現甘肅最早的仰韶文化,子午山東西兩邊的黃帝冢,也都印證著黃帝生于天水、崛起于崆峒的傳說。積石山及大夏水、洮水流域,大禹導河的傳說源遠流長,這里正是馬家窯文化的中心,似乎暗示著馬家窯文化與夏族早期文化之間千絲萬縷的關系,“大禹興于西羌”的說法,并非空穴來風。夸父逐日透露著海岱文化圈東夷集團贏姓族系一支西遷隴右的信息,傳說中日落之地“崦嵫”、昧谷也與秦族發祥地望隱約相符。來自東方的秦人,在曾經孕育了伏羲、黃帝文化的地方又一次崛起,“百代都行秦政法”。在華夏文明形成、發展的歷史中,秦隴大地承擔著心臟般的泵血功能,源源不斷把文化的新鮮血液輸送到中原和其他地方,華夏文明“孔雀東南飛”的現象在史前就存在了。左宗棠有副對聯“積石導流歸大海,崆峒倚劍上重霄”,凝練揭示了黃河上游秦隴大地在華夏文明起源方面舉足輕重的地位。
——董芬芬(西北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
葫蘆河是渭河的第一大支流,她流經的區域古稱“成紀”。“成紀”即綱紀始成之意。葫蘆河孕育了伏羲、女媧文化。葫蘆寓意生生不息,葫蘆河是伏羲、女媧文化的母親河,是華夏文明早期的發祥地。
在三皇五帝系統中,伏羲多居首位,是三皇中最顯赫者。《周易·系辭下》說:
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作結繩而為罔罟,以佃以漁,蓋取諸《離》。包犧氏沒,神農氏作……神農氏沒,黃帝、堯、舜氏作,通其變,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
伏羲因其仰觀俯察、始作八卦被列為華夏帝王世系之首,被視為華夏文明始祖。
伏羲的名號在古代典籍中有不同的寫法。“伏”又作庖、包、炮、虙、宓等,“羲”又可作犧、戲、希、儀等,二者又生出好幾種組合,有寫成伏戲、宓戲、虙犧、虙戲的,也有寫成包犧、庖犧、炮犧的。其中宓、虙與伏字通,包、庖與炮字通,而戲、犧與羲字通,這么多名字都是因為上古之音相同或相通造成的。
伏羲名號與遠古時代的某些重要進步有關。《漢書·律歷志》說:“作罔罟以田漁,取犧牲,故天下號曰炮犧氏。”晉皇甫謐《帝王世紀》:“燧人氏沒,庖犧氏代之,繼天而王……取犧牲以充庖廚,故號曰庖犧。后世音謬,故或謂之宓犧。”包犧、庖犧,與庖廚、烹飪有關,如果說燧人氏側重于學會用火燒烤食物的話,那么伏羲氏已能夠使用水火蒸煮食物。先民發明了陶器,才能蒸煮食物。伏羲指掌握了制陶技術、能用水火蒸煮食物的時代。制作陶器,是人類進入新石器時代的重要標志。
伏羲是人名、時代之名,也是氏族之名。在氏族社會,氏族的名字往往來自某個“神通廣大”、半人半神的杰出人物,對氏族社會的進步作出巨大貢獻,他就成了“箭垛式”人物,伏羲時代、伏羲氏族的許多發明,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的名字就成了氏族的名字。皇甫謐《帝王世紀》說:
及女媧氏沒,次有大庭氏、柏皇氏、中央氏、栗陸氏、驪連氏、赫胥氏、尊盧氏、渾混氏、昊英氏、有巢氏、朱襄氏、葛天氏、陰康氏、無懷氏、凡十五世,皆襲庖犧之號。
伏羲之號的襲用,未必有如此精確的十五世,但應該比較漫長,橫跨漁獵和神農兩個時代。伏羲名號之所以響當當,也是伏羲氏族各部落一代代共同擁戴、尊崇、努力的結果。
皇甫謐《帝王世紀》說:
太皞帝庖犧氏,風姓也,母曰華胥。燧人之世,有大人跡,出于雷澤之中,華胥履之,生伏羲于成紀,蛇身人首,有圣德,為百王先。
司馬貞《補史記·三皇本紀》也說:
太皞包羲氏,風姓,代燧人氏繼天而王。母曰華胥,履大人跡于雷澤而生包羲于成紀,蛇身人首,有圣德。
二者大同小異。伏羲出生于成紀的說法,源自漢代緯書。羅泌《路史·后紀一》說:“生于仇夷,長于起城。”羅蘋注引緯書《遁甲開山圖》說:“伏羲生成起,徙治陳倉。起、紀通用。”《黃氏逸書考》所收的《河圖稽命徵》說:“華胥于雷澤履大人跡,而生伏羲于成紀。”漢代緯書都說伏羲生于成紀,這不是漢代人的向壁虛構,而是自有淵源。緯書中的材料有些來自周代外史所掌的“三皇五帝之書”,是經遠古口耳相傳或以圖畫流傳下來的,進入文字時代轉換成文字以后,原來的傳說已經不完整,意思也被嚴重歪曲,在后人眼里顯得奇詭荒誕,儒家經典不載,正史不予采信,它們后來散佚于民間,或進入緯書,或成了民間傳說。它們其實非常有價值,是我們認識中國遠古時代的珍貴資料。伏羲的出生,如果沒有緯書和民間傳說的保存,后人無從知曉。
伏羲的出生地成紀,秦及漢初屬隴西郡,后屬天水郡。成紀縣治歷代有變遷,但大致不出葫蘆河流域。葫蘆河是渭水上游第一大支流,古又名隴水、瓦亭水。《水經注》渭水之“又東過冀縣北”曰:
瓦亭水又南逕成紀縣東,歷長離川,謂之長離水,右與成紀水合,水導源西北當亭川,東流出破石峽,津流遂斷,故瀆東逕成紀縣,故帝太皞庖犧所生之處也。漢以為天水郡縣,王莽之阿陽郡治也。
這是漢代及酈道元時代的成紀縣,在今甘肅靜寧縣。唐代的成紀縣治所在今甘肅秦安縣,北宋時遷至上邽縣,即今天水市。這么多地方都曾是成紀縣治所,說明它們都處于古成紀區域。古成紀大約包括今天水、秦安、靜寧、莊浪等地方,正是葫蘆河流經的地方。“成紀”名稱因人文始祖伏羲而來,是綱紀始成的意思。天水被譽為“羲皇故里”,天水三陽川渭南鎮西部的卦臺山,傳說是伏羲始畫八卦之處,山上至今有伏羲廟。
雷澤,相傳是華胥履跡生伏羲的地方。東漢王符《潛夫論·五德志》說:“大人跡出雷澤,華胥履之,生伏羲。”《山海經·海內東經》說:“雷澤中有雷神,龍身而人頭,鼓其腹,在吳西。”吳西,即吳山之西,吳山即汧山,地處雍州。《漢書·地理志》“汧”下注:
吳山在西,古文以為汧山,雍州山。北有蒲谷鄉弦中谷,雍州弦蒲藪。汧水出西北,入渭。
吳山即為汧水發源地之古隴山,今名關山,關山之西是莊浪縣鄭河鄉桃木山的朝那湫,傳說這就是華胥得孕的雷澤。《史記·封禪書》秦王朝祭祀四大名水中的“湫淵”,即此地的朝那湫。北宋“渭之耕者”于此得戰國時秦國的《告大沈厥湫文》石刻,秦王向大沈厥湫之神禱告,祈求神靈佑助秦國戰勝楚國。朝那湫在秦人典祀中地位崇高,與此處為伏羲出生地雷澤的傳說有關。朝那湫的神圣地位不是秦王朝時才有的,是由來已久。
今甘肅隴南的仇池山一帶,自古也有伏羲出生的傳說。《太平御覽》卷七十八引《遁甲開山圖》說:“仇夷山,四絕孤立,太昊之治,伏羲生處。”仇夷山即今天的仇池山,又名瞿堆、百頃山,“天池大澤”在其西。仇池得名于仇夷山和“天池大澤”,傳說這個“天池大澤”就是華胥履大人之跡的雷澤,漢代這里依然還有一大片水域。今禮縣南有個鎮名為大潭,又叫雷壩,名稱似乎暗示著其與遠古時代雷澤的淵源。仇池山的主峰名為伏羲崖。
伏羲履跡而生,這是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母系氏族社會階段的反映。履跡而生,除了伏羲,還有周人始祖后稷。《史記·周本紀》說:
姜嫄出野,見巨人跡,心忻然悅,欲踐之。踐之而身動如孕者。居期而生子……號曰后稷。
伏羲履跡而生,后稷亦履跡而生,事為同例,二者必定有復雜而微妙的淵源關系。幾千年間,生活在隴原大地上的先民,在信仰、祭祀等重要儀式方面,延續著共同的傳統,講述著共同的感生故事。
唐司馬貞《三皇本紀》說:
造書契,以代結繩之政,于是始制嫁娶,以儷皮為禮。結網罟以教佃漁,故曰宓犧氏。
“造書契,以代結繩之政”,說明伏羲還處于結繩記事的時代,但已經創造出刻畫記事的符號,輔助結繩記事。伏羲的“八卦”,“卦”即“掛”,本來是八條懸掛的繩子,專門用來觀測風向,記錄方位和季節,這也是發明繩索、結繩記事時代的反映。“結網罟以教佃漁”,表明伏羲時代漁獵占據很大比重,而繩索和網罟的發明,極大提高了捕魚和狩獵的水平,豐富和提高了先民的生活。“始制嫁娶,以儷皮為禮”,這也是社會婚姻制度的一個飛躍,由血緣婚姻轉為對偶婚制。以上這些,與大地灣一期文化的社會特征基本相符。
古成紀、雷澤,即指今天渭水上游的葫蘆河流域、西漢水上游,包括秦安、天水、靜寧、莊浪、禮縣、西和等地,這些地方,正是大地灣一期文化的分布地區。大地灣一期文化的先民主要以漁獵為生,當時人們已經過著定居的生活,學會了制作陶器,脫離樹居、穴居的生活,選擇在河邊臺地構建村落,有了圓形半地穴式房屋,也有專門生火的灶坑,用來取暖和燒煮食物。大地灣一期文化的陶器上使用大量的繩紋紋飾,說明當時已有繩索,“作結繩而為網罟”、發明八卦也有了物質基礎。陶器上的刻畫符號,應該就是最原始的記事書契。在我國所有史前文化中,七千年以前的彩陶不止大地灣文化一家,但大地灣一期的彩陶明顯是仰韶文化彩陶的源頭,伏羲“繼天而王,為百王先”(《漢書·律歷志》),被尊為華夏人文始祖,有彩陶文化考古的依據。彩陶文化從大地灣一期,沿著渭水,逐漸向東傳播,寶雞的北首嶺、西安的半坡及河南的廟底溝等彩陶文化都是從大地灣早期文化發展而來,這同伏羲的生于成紀、徙治陳倉、葬于南郡等傳說吻合。關中、中原、四川、山東等地區的伏羲傳說,正是伏羲氏族一代一代繁衍、遷移、發展的結果。
女媧,《說文》:“媧,古之圣女,化萬物者也。”女媧是華夏民族的母親,是母系氏族社會階段的代表,那時人們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女媧就是所有母親、所有女人的名字。在野蠻蒙昧時代,她的名字意味著溫暖和愛,是整個族群凝聚在一起的力量。漫長的母系氏族社會出現過無數杰出的女性,她們憑借卓越的才智,帶領先民從野蠻蒙昧時代一步一步走出來,帶領先民用各種石器鋪就一條通向文明的漫漫長路。她們留下一個共同的名字——女媧。
千千萬萬女人成就了女媧這個名字,和伏羲并稱的女媧只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宋代所編的《太平御覽》卷七十八所引《風俗通》說:
俗說天地開辟,未有人民,女媧摶黃土作人,劇務,力不暇供,乃引繩絙于泥中,舉以為人。故富貴者,黃土人也;貧賤凡庸者,絙人也。
黃土造人是以神話方式講述女媧生育人類的事業。“摶黃土做人”的細節,反映了女媧與黃土高原的關系,泥土塑人的想象與制作陶器有關,這些情節都讓人聯想到隴東南的大地灣文化。
在葫蘆河流域,民間對女媧的祭祀從未停止過。《水經注》渭水之“又東過冀縣北”條又曰:
瓦亭水又西南出顯親峽,石宕水注之,水出北山,山上有女媧祠。庖犧之后,有帝女媧焉,與神農為三皇矣。其水南流注瓦亭水。
秦安大地灣文化遺址東邊10公里左右處的隴城鎮,被尊為“媧皇故里”。
在民間的傳說中,伏羲、女媧是兄妹,又是夫妻。《路史·后紀二》注引《風俗通》說:“女媧,伏羲之妹。”唐人所著志怪小說《獨異記》中說:
昔宇宙初開之時,只有女媧兄妹二人在昆侖山,而天下未有人民。議以為夫妻,又自羞恥。兄即與其妹上昆侖山,咒曰:“天若遣我兄妹二人為夫妻,而煙悉合;若不,使煙散。”于是煙即合。其妹即來就兄,乃結草為扇,以障其面。今時人取婦執扇,象其事也。
故事傳說中,伏羲和女媧本為兄妹,后結為夫妻,故事發生在昆侖山。傳說中昆侖山在西北。伏羲、女媧由兄妹而夫妻,意味著開始進入相對穩定的對偶婚制。大地灣一期文化的圓形半地穴式房屋,面積大小相近,多為六七平方米,也適于小型家庭居住,為對偶婚提供了物質基礎。
南方苗瑤諸族的洪水、創世傳說中的伏羲、女媧由兄妹而成夫妻的故事,與唐人志怪《獨異記》的情節基本相似。苗族民間又盛行祭祀女媧、伏羲,如清初陸次云的《峒谿織志》記載:“苗人臘祭曰報草。祭用巫,設女媧、伏羲位。”基于這些民俗和傳說,有學者認為伏羲、女媧的傳說是由南方傳至北方的。這種看法正好弄反了,苗瑤族應該是遠古時代因為戰爭或其他因素,從伏羲部族中分出去的某一支的后裔,他們一代代傳唱著伏羲、女媧的故事,時代久遠,故事有了許多版本,增加了不同的情節,伏羲、女媧的名字也荒腔走板,但萬變不離其宗,最核心的人物、關系、事功,經過剝繭抽絲,最終還是能夠辨認出來。苗瑤族傳說中的伏羲、女媧,與古代各種文獻記載的片段相匯合、印證,使伏羲、女媧的故事更為豐滿生動,體現了伏羲文化傳播之廣泛。
《帝王世紀》和《三皇本紀》都說伏羲、女媧風姓。隴城東南約二公里的風溝,相傳是女媧生長的地方。風臺梁西側的半崖上有一個天然的洞穴,當地人稱其“女媧洞”。《秦安縣志》載,女媧生于風溝,長于風臺,葬于風塋。“媧皇故里”的隴城有風溝、風臺、風塋等名稱帶“風”字的地名,傳說女媧因生于此而為風姓。
伏羲、女媧皆風姓,應該是伏羲八卦的另一個版本,大概與制定原始歷法有關。風是大自然的現象,不同季節、不同方位有不同的風,古代有八風之說。八風,八方之風,八卦之風,八節之風。徐堅《初學記》卷一引《易緯》說:
八節之風謂之八風。立春,條風至。春分,明庶風至。立夏,清明風至。夏至,景風至。立秋,涼風至。秋分,閶闔風至。立冬,不周風至。冬至,廣莫風至。
以八風定八節,應該是一種原始歷法。八卦,即懸掛的八條繩索,大概是中華民族最早用來測風制歷、通天意定人事的天文設備。歷法是“天人合一”的實踐,八卦蘊含“天人合一”的理念,這是由它最初的用途決定了的。《周易·系辭下》說:“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這八條繩索能夠測知時變、上通神明,無比神圣、神秘,故而成為人們預知吉兇、趨吉避兇的工具,蘊含許多社會人生的深奧哲理,成了普通人終其一生難以窮盡其理的數理系統。但它的前身應該是人人都懂、日常所見的東西。
距今七八千年的時代,在制陶、蒸煮、建筑諸如此類的物質、技術層面,伏羲、女媧部族未必是最先進的,但他們發明測風制歷的八卦,在奠定華夏民族“天人合一”宇宙觀方面,影響深遠。文化的流播、教化之功,如水之流動,潤物細無聲。正是在這一點上,伏羲、女媧無愧于華夏人文始祖之號。
中國人自認為是龍的傳人,與傳說中伏羲、女媧的形象有關。
東漢王延壽《魯靈光殿賦》云:“伏羲鱗身,女媧蛇軀。”《列子·黃帝》說:“庖犧氏、女媧氏、神農氏、夏后氏蛇身人面,牛首虎鼻。”傳說都言伏羲“蛇身人首”。龍蛇作為伏羲部族的標志,帶著濃厚的漁獵時代印跡。遠古先民經常依據圖騰的模樣改造自己,或把龍蛇紋刺在身體上,或者衣服由魚鼉或蟒蛇之皮做成,顯得威武不凡。身上紋飾或衣服盡量像龍蛇,但面部無法改變,就成了“蛇身人面”。
龍是伏羲氏族的圖騰,《三皇本紀》說伏羲氏“有龍瑞,以龍紀官,號曰龍師”。龍旂在古代是帝王的標志。周代帝王大常旂上畫有日月和交龍,交龍一龍首向上、一龍首向下,聞一多認為這是伏羲、女媧的象征。帝王以交龍為旂,表示自己是伏羲、女媧的后裔,蘊含正統之意。
漢代人們認為自己是伏羲、女媧的后裔,死后將魂歸其所,故漢墓多伏羲、女媧畫像。山東、河南、四川等地出土的漢墓石刻畫像中,伏羲、女媧人首蛇身,有些伏羲執矩向右,女媧執規向左;有些伏羲舉日,女媧舉月。這些畫像與周代大常旂上日月、交龍的寓意相同。
中華龍圖騰源于伏羲氏族的龍圖騰。聞一多《伏羲考》說:
所謂龍者只是一種大蛇。這種蛇的名字便叫作“龍”。后來有一個以這種大蛇為圖騰的團族兼并了、吸收了許多別的形形色色的圖騰團族,大蛇這才接受了獸類的四腳,馬的頭,鬣的尾,廘的角,狗的爪,魚的鱗和須……于是便成為我們現在所知道的龍了。
這個以“大蛇為圖騰的團族”,源于伏羲氏族。中華龍圖騰,是華夏民族“多元一體”共同體形成的生動象征。
流過古成紀的這條葫蘆河,澆灌出大地灣一期文化,哺育著代代講述伏羲、女媧故事的人民。聞一多考證古音,認為包戲、女媧皆為匏瓠,其義即為葫蘆。我們反用聞一多的意思,則葫蘆亦為伏羲、女媧,那么葫蘆河就是伏羲、女媧河。葫蘆多子,隱含著關于生育的美好寓意。葫蘆河是華夏文明的母親河。
(作者系西北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出土文獻與上古文學關系研究”子項目負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