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大閱圖》：“ 攝影紀實”古代大閱兵

陳慧瑩

眾所周知，每逢重大國家節(jié)日慶典，閱兵總會成為許多國家必備的大型儀式，它既是彰顯國威、鼓舞士氣的重要手段，也是普通百姓翹首以盼的重磅節(jié)目，人們通過電視直播或新聞攝影就可以見證這威武震撼的時刻。可是，在古代，人們怎么觀看閱兵呢？那時的閱兵儀式又是如何記錄的呢？

在照相機發(fā)明之前，繪畫無疑是真實記錄人和事物的最佳手段。在古代宮廷畫中，描繪時代人物和事件的紀實性作品，總是力求逼真。包括清代中國工筆畫大師金昆、意大利畫家郎世寧在內(nèi)的十多名畫家聯(lián)合創(chuàng)作的《乾隆大閱圖》就因此而價值連城。今天我們邀請到清代“三朝元老”宮廷畫師金昆來給大家講講清代是如何閱兵的，他們又是如何變身“ 軍事攝影師”記錄下這些歷史時刻的。

背景鏈接：中國真正意義上的閱兵式源于何時？

大家好，我是本期欄目的導讀畫師金昆。很多人可能還不清楚，在中國歷史上，真正意義上的閱兵儀式其實來自清朝。清朝歷來高度重視戎馬騎射和精兵強將，一直被稱為“馬背上的王朝”，即使在和平年代，康熙皇帝也曾說過“國家武備不可一日懈弛”。公元1739年11月，是乾隆皇帝登基的第四年，面對蒸蒸日上的國勢，日益精銳的武裝部隊，為了進一步震懾敵對勢力、強化尚武精神，乾隆皇帝決定在北京南苑舉行大閱兵。清代北京南苑，又稱“ 南海子”，曾因為水草豐美一直是皇家打獵的行園，在乾隆前期，三年一度的閱兵儀式和一年一度的圍獵都在南苑進行。

畫師檔案

姓名：金昆

出生日期：1662年

籍貫：錢塘（今浙江杭州）

職業(yè)：傳統(tǒng)工筆畫師

擅長：人物畫、山水畫

代表作：曾與程志道、吳桂等繪 《乾隆大閱圖》，與陳枚、孫祜、程志道、丁觀鵬合畫《慶豐圖》。

謀篇布局：《大閱圖》不只是一幅乾隆寫真畫

公元1746年，大閱兵7年后，乾隆皇帝下令將閱兵時的壯觀場面繪制成畫。當時曾奉命去閱兵現(xiàn)場的我被任命為負責人，帶領郎世寧、程志道、吳桂等好多畫師共同完成此項任務，一起繪制2萬多人的三軍將士。為了充分展現(xiàn)清朝大閱兵儀式的浩瀚壯觀場景，我們將此次的《乾隆大閱圖》分為《幸營》《列陣》《閱陣》和《行陣》4卷，其中《列陣》寬68厘米、長17.57米，《閱陣》寬68厘米、長15.5米，《行陣》寬69厘米、長24米，都是大閱兵關鍵場景描繪。《幸營》為乾隆皇帝御駕至軍中的場景，《列陣》是三軍將士列陣以待乾隆皇帝前來視察，其中包含了乾隆皇帝的特寫鏡頭。《閱陣》是乾隆皇帝親自視察三軍，《行陣》是士兵動了起來，列出戰(zhàn)斗的隊形，接受乾隆皇帝檢閱的場面。

大廣角鏡頭：《列陣》上的1.6萬多人都有哪些人？

閱兵儀式如此壯觀的場面，自然離不開大全景。我們在《列陣》《閱陣》《行陣》3卷主要運用了“大廣角”的攝影手法來呈現(xiàn)閱兵式的主要環(huán)節(jié)。負責大閱兵工作的是總理演兵王大臣、領侍衛(wèi)內(nèi)大臣、兵部堂官、八旗都統(tǒng)等高級將領。

早上7點，天已經(jīng)完全大亮，2萬多名八旗子弟兵嚴陣以待，鑲黃、正白、鑲白、正藍旗的士兵在東，正黃、正紅、鑲紅、鑲藍旗的士兵在西，護軍營、前鋒營、驍騎營、火器營等依次排開，等待乾隆皇帝蒞臨指導。

在這里要給大家科普一下清朝的八旗軍隊。清朝乾隆在位時，稱得上武德充沛，疆域空前遼闊。當時正規(guī)軍隊主要由八旗軍和綠營軍組成。八旗是指正黃旗、鑲黃旗、正白旗、鑲白旗、正藍旗、鑲藍旗、正紅旗、鑲紅旗。八旗軍是從清軍入關以來的嫡系部隊，是女真人的骨干軍事力量。而綠營軍大多是清軍入關后收編和新招的漢族軍隊。參與這場南苑閱兵的部隊只有八旗精銳部隊，不包含綠營軍。八旗兵上陣殺敵的鎧甲都很有分量，為了此次閱兵式，朝廷還專門為每一個將士定制了更輕的大閱甲，色彩華麗又不失威嚴。

士兵們各就各位之后，乾隆皇帝在首輔大臣、貼身侍衛(wèi)的陪同下，一身戎裝騎馬徐徐進入南苑大閱兵場，在陣前親自射箭七下，一一中了靶心，八旗將士們一起山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現(xiàn)場氣氛立刻燃了起來。

乾隆皇帝從大陣的左邊進入，在大陣中央繞行一周，并對列陣的三軍進行巡回問話，隨后回到殿臺之上坐下，閱兵儀式即將正式開始。

運動鏡頭：《閱陣》精彩過程

為了真實再現(xiàn)當時的壯觀場景，我們采用運動式的手法記錄現(xiàn)場的精彩畫面。兵部尚書宣布開始閱兵，蒙古號角開始響起，海螺隊隨后吹響——30多個方陣中的海螺嚴格按照順序依次響起，八旗將士弓箭上弦，槍炮上膛，嚴陣以待。緊接著，禮炮三聲，響徹天地，閱兵式正式拉開了帷幕！

首先上場的是滿洲火器營，槍炮連環(huán)施放，每前進10丈（約33.3米），發(fā)射槍炮一次，如此循環(huán)不停，直到第十次發(fā)射，變換隊形，增加發(fā)射頻次，形成對敵人的密集火力打擊。

隨后上場的是滿蒙八旗護軍營、前鋒營、驍騎營等騎兵，山呼海嘯一般從兩側(cè)沖上來施展技藝，先用火槍射擊，再用弓箭齊射，形成強大的攻擊陣容。

接著上場的是漢軍八旗的重炮營，他們用重炮射擊遠處的靶子，發(fā)出隆隆的發(fā)射聲，遠處土石崩裂，極為震撼。

在這一系列的比武展示、槍炮沖鋒之后，軍營號角再次響起，八旗各路大軍徐徐而還，回到一開始列陣時自己顏色的大旗之下，恢復整齊列隊。

最后，兵部尚書宣布大閱兵結(jié)束，乾隆皇帝再次進入大營中慰問將士。

此次大閱兵為大清的閱兵儀式打了一個“樣板”，以后每隔三年舉行一次，成為定制。

特寫鏡頭：這是你見過的最拉風的皇帝藝術(shù)照

我們在閱兵式上主要采用的是大全景、大廣角的手法，同時也把“特寫”技法運用得無所不在。《列陣》中，我們畫了1.6萬多軍官士兵，《行陣》中也畫了多達9000個將士，我們嚴格遵守“紀實性原則”，把每個人的面貌神情都刻畫得清晰分明，衣著裝飾、儀仗旗鼓等輪廓描繪精細，使畫作顏色艷麗鮮明，長槍、火槍、大炮等武器清晰可見，顯得威風凜凜，隊列整齊，一支威武雄壯之師躍然紙上。

在第二卷《列陣》中，1.6萬多官兵眼睛都看向圖的中心處。站在那里的正是一身戎裝威武霸氣的乾隆皇帝。別看不過是一寸大小的人物像，我們在創(chuàng)作時可是下了一番“繡花功”。此時，乾隆皇帝年僅29歲，風華正茂。

他戴著頭盔、身披金甲、佩戴腰刀，騎在一匹駿馬上，看上去威風凜凜、氣概不凡。乾隆皇帝對此畫像非常滿意，后來又讓郎世寧專門給他畫了一幅大尺寸的《乾隆皇帝戎裝像》，逼真還原他大閱兵當天的樣子，可見他對這幅“寫真照”（畫像）很滿意。

在這幅寫真的創(chuàng)作上，郎世寧充分發(fā)揮了西方油畫透視技法，從錦盔上的盤龍、雕鞍上的寶石到箭翎上的花紋，從絲絲順滑的馬鬃毛、近處的坡草植物到頭頂?shù)乃{天和白云，他都盡量描繪得細膩真實有質(zhì)感。我相信這種“致廣大而盡精微”的創(chuàng)作精神幾乎可以與當代的照相機相媲美。

起初，四卷《大閱圖》懸掛在紫禁城重華宮內(nèi)。可惜，后來八國聯(lián)軍攻進紫禁城，“四兄弟”開始了顛沛流離的生涯。目前第二卷《列陣》收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第三卷《閱陣》于2001年在香港被拍賣，第四卷《行陣》于2011年在法國被拍賣，第一卷《幸營》至今下落不明。希望有朝一日“四兄弟”能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