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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破產加速”規則的司法困境及完善路徑

2023-04-29 01:56:16許中緣車鈺瑩
湖湘法學評論 2023年3期

許中緣 車鈺瑩

[摘 要]最高人民法院2019年發布的《全國法院民商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對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法律適用問題給出了“留白”的審判指導意見。既有裁判反映出司法實踐對該指導意見的理解與運用有待完善。從解釋學視角考量,應將該指導意見定位為股東出資加速到期規則體系中的“非破產加速”規則,具體適用情形限制為“明顯缺乏清償能力”,從而使其回歸規范本意。司法實踐在參照該指導意見審理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糾紛時,應采用統一的具體適用要件,比照《破產法》及相關司法解釋的規定,以審查資產的實際狀況為前提。2021年的《公司法(修訂草案)》在吸收該會議紀要指導意見的基礎上新增了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有關規則,值得肯定,但其中具體適用情形的認定標準仍不夠細致,需進一步完善。

[關鍵詞]認繳制;股東出資;加速到期;非破產加速

[中圖分類號] D913.99[文獻標識碼] A

一、引言

股東出資義務能否加速到期是商事裁判實務中亟待解決的一大難題。當前,法律僅規定了公司破產、公司解散情形下未屆出資期限的股東出資應當加速到期。在公司存續且不能清償到期債務時,債權人能否要求未屆出資期限的股東提前出資,在理論上依舊存在巨大爭議。在遵循公司認繳資本制背景下,債權人請求未屆出資期限股東提前出資缺乏法律依據,現有司法路徑難以妥善解決相關爭議,使股東出資期限利益與債權人權益保護陷入難以調和的境地。

2019年,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全國法院民商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法〔2019〕254號 )(以下簡稱《九民紀要》)第6條總結了認繳制改革以來審判實務界在審理股東出資加速到期案件中的裁判經驗,[1]明確了非破產情形下股東出資義務加速到期的兩種例外情形,為統一裁判創造了條件,增加了“非破產加速”的可操作性。但司法實踐對如何落實這一裁判思路仍然存在分歧,對其具體適用、認定標準及裁判尺度存在諸多爭議。2021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修訂草案)》(以下簡稱《公司法(修訂草案)》)第48條關于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規定客觀上以法律規定的形式部分落實了《九民紀要》第6條的內容,[2]在一定程度上擴大了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適用范圍,體現了公司治理與債權人保護之間的平衡,筆者對此進行探討。

二、《九民紀要》第6條的司法適用亂象

(一)援引《九民紀要》第6條支持加速到期

司法實踐中,部分法院認可《九民紀要》第6條規定,并將其適用到相關案件的審理過程中。根據該意見,能否要求未屆出資期限股東加速出資,其關鍵在于判斷是否存在惡意延長出資期限或者被執行人已具備破產原因且怠于清算、申請破產的情形。在審理案件時,依據文義解釋對存在前述兩種例外情形的案件,經審查認定符合例外情形的,支持債權人請求股東提前繳納出資。如在“葉庭滸與白麟追加、變更被執行人異議糾紛案”中,法院認為,公司不能清償到期債務,且債權人申請執行公司財產的案件已被裁定終結本次執行程序,因此公司明顯缺乏清償能力。[3]總之,已符合破產原因。根據《九民紀要》第6條規定,其股東的出資期限應當加速到期。又如,在“中海圣榮建設有限公司與王鵬宇等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中,法院認為,被告公司召開股東會延長股東出資期限時公司對債權人的債務已經產生,因此,股東應在未出資范圍內對公司債務清償不能部分承擔補充賠償責任。[4]

(二)《九民紀要》第6條不屬于法定加速到期情形

實踐中不乏對《九民紀要》規定進行“選擇性忽略”的情形。盡管在裁判理由中未明確說明,但通過對股東出資義務加速到期的情形進行嚴格限制與解釋,裁判者實際上排除了該意見的適用。如在“麥交仔與范桂城、馮振偉、中山博杰汽車貿易有限公司買賣合同糾紛案”中,法院認為,公司資本認繳制度下應保護股東認繳資本的期限利益,非法定事由和法定原因,認繳期限不加速到期,除非企業破產或解散。[5]《九民紀要》第6條不屬于法定的股東出資加速到期情形,因此不予支持股東出資加速到期。又如在“許昌魏源裝飾工程有限公司、張宜龍等申請執行人執行異議糾紛案”中,法院認為,根據現行法律規定,要求未屆出資期限的股東提前繳納出資以清償公司債務只在破產和清算程序中有相關規定,但在執行程序中尚無明確的法律規定,申請執行人可通過“執行轉破產”程序維護自身權益。[6]

(三)適用《九民紀要》第6條將損害全體債權人利益

部分法官詳細地表達了對該意見的質疑。在其看來,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問題涉及單一債權人與全體債權人的利益保護平衡。為保障全體債權人利益,除公司破產、公司解散清算情形下適用加速到期以外,不能適用《九民紀要》第6條。如在“彭云、宗日敏等股東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責任糾紛案”中,法院認為,對于加速到期法定情形外的加速到期應持慎重態度。[7]當公司已具備破產原因,應保護全體債權人的利益。如果在個案債權追及訴訟中允許股東出資加速到期,勢必會損害其他債權人的利益。又如,在“深圳市永豐益印刷材料有限公司與何博新、劉興股東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責任糾紛案”中,法院認為,如單個債權人可以直接向股東清償可能有損公司其他債權人權益,[8]債務人公司已經符合破產條件的,債權人可依《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破產法》(以下簡稱《破產法》)的相關規定主張權利,以保障全體債權人的利益。

(四)“具備破產原因”的認定標準背離《破產法》

《破產法》第2條規定了破產原因的具體情形,包括不能清償到期債務且資不抵債、不能清償到期債務且明顯缺乏清償能力兩種情形。《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破產法〉若干問題的規定(一)》(法釋〔2011〕22號)(以下簡稱《破產法司法解釋一》)第2條至第4條進一步對資不抵債和明顯缺乏清償能力的認定標準作出規定。但在相關案件的審理中,裁判者對“具備破產原因”形成了新理解。

部分法院在認定“具備破產原因”時,以公司被“執行不能”為標準。“不能清償到期債務是指債務人以明示或默示的形式表示其不能支付到期債務,強調的是債務人不能清償債務的外部客觀行為,而不是債務人財產的客觀狀況。”[9]在司法實踐中,債務人缺乏相應的償債能力導致執行無法完成時,法院會作出“終結本次執行程序”的裁定,即公司被“執行不能”。依照此觀點,公司具有經人民法院執行且確認不能清償債務這一外部客觀行為,即可認定具備破產原因。有學者也將其稱為現金流標準。[10]如在“宦承偉與白麟追加、變更被執行人異議糾紛案”中,一、二審法院均認為,被告公司不能清償到期債務且無可供執行的財產,同時,被裁定終結本次執行程序。故此,應當認定該被告公司明顯缺乏清償能力,符合法律規定的破產原因認定標準,符合《九民紀要》第6條規定情形,其股東的出資期限應當加速到期。[11]

另有部分法院認為,上述標準與審查是否具備破產條件的標準存在差異,將公司被裁定“執行不能”徑直認定為具備破產原因,從而判定個案符合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適用條件,這一做法值得商榷。如在“深圳市永豐益印刷材料有限公司與何博新、劉興股東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責任糾紛案”中,一審法院認為,雖然債務人公司經法院執行沒有發現其他可供執行的財產,不能清償到期債務,但是公司仍然存續,部分債權不能受償不足以證明公司已具備破產原因。[12]又如在“中國石化銷售股份有限公司甘肅石油分公司、陳某等追加、變更被執行人異議糾紛案”中,法院指出,該案缺乏公司資產負債表、審計報告、資產評估報告等證據材料,依現有證據無法證明該公司已具備資不抵債情形,已具備破產原因。[13]再如,在“范衛平、羅紅艷執行異議糾紛案”中,[14]一審法院采用了第一種標準,二審法院不僅根據終結本次執行程序的裁定,還結合被告公司已沒有在其住所地開展經營活動等具體情況,認定公司實質上已具備破產原因。[15]

三、《九民紀要》第6條裁判核心觀點之具體分析

(一)《九民紀要》第6條適用的必要性

《九民紀要》第6條為解決非破產情形下股東出資加速到期問題提供了新路徑,為各級人民法院審理此類案件提供了指導性意見。其一,就法院系統內部地位來看,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會議紀要雖不是法律規范,但具有規范性,可以指導甚至約束各級人民法院的法律適用活動。尤其是當法律供給明顯不足,案件糾紛又亟須解決時,會議紀要對具體法律問題的規定具有內在約束力。其二,就功能而言,會議紀要作為司法解釋性質文件,是最高人民法院制定規則的載體之一,因此,會議紀要具有填補法律漏洞的功能。[16]據此,在“非破產加速”缺乏實體法律依據的背景下,最高人民法院為回應此類糾紛而作出的指導意見對糾紛處理應產生內在約束力。根據最高人民法院的說明,會議紀要不能作為裁判依據,但法院可在裁判文書中將之作為說理的部分依據。[17]

法官在適用該意見審理有關案件時,應注意會議紀要文件本身特性,加以謹慎適用。由于“非破產加速”缺乏明確的法律依據,當法官未尋找、識別到可供裁判的法律或者司法解釋作為裁判規則時,應注意到作為指導意見的《九民紀要》第6條。在對其適用時,法官應首先對“非破產加速”存在的法律漏洞進行仔細說明,[18]即首先論證非破產狀態下股東出資義務能否加速到期的相關規則存在法律漏洞,并對《九民紀要》第6條在裁判文書中所起的功能進行詳細說理并論證。

然而《九民紀要》第6條適用的必要性在司法實踐中未得以完全體現。如在前文提及的“中海圣榮建設有限公司與王鵬宇等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中,一審法院既未參照《九民紀要》第6條,也未說明理由,不支持股東出資加速到期。二審法院參照該條意見并對案件是否符合其規定的兩種例外情形進行審查,最終支持股東出資加速到期。[19]在會議紀要對股東出資加速到期問題作出指導意見的前提下,法院在審理此類案件時徑直忽視該指導意見的做法缺乏能動性。從法官思維的角度審視,這一裁判思路存在明顯缺陷,其忽略了“漏洞識別”的過程。能否對規則進行“全有或全無”的適用,關鍵在于“非破產加速”在法理上是否具有正當性和合理性,而法官并未對此進行說理論證就直接得出結論,加劇了該類案件“同案不同判”之亂象。

(二)《九民紀要》第6條引起規范沖突之疑問

雖然《九民紀要》第6條明確將加速到期的適用情形限定在“已具備破產原因,但不申請破產的”,有意排除已經申請破產的加速到期適用情形,將其留待破產程序處理。兩個規則看似各司其職,但在公司已具備破產原因的同一前提下,《破產法》第35條和《九民紀要》第6條均可作為債權人要求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請求權基礎。然而,二者適用的法律效果有所差異。根據《九民紀要》的規定,出資加速到期的財產由提起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個別債權人受償。根據《破產法》規定,股東出資加速到期后歸入破產財產,由公司所有債權人公平受償。當公司債權不能得到受償時,“具備破產原因”這一相同法律事實,由于債權人行權路徑的不同,將產生法律效果上的差異。這勢必造成法律體系的內在矛盾,一有矛盾,即構成法律秩序的體系違反。[20]由此觀之,在時間順序上,《破產法》第35條已對破產加速作出了規定,《九民紀要》第6條的適用恐會導致偏頗性清償,[21]難免有架空《破產法》之嫌。

最高人民法院在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問題上一再強調“類似問題類似處理”。[22]在公司破產和公司非破產不同語境下,雖然最終都能發生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效果,但對債權人而言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請求權依據,在具體效果上也有所差別。面對潛在的價值沖突,《九民紀要》并未消除其中的疑慮。法院否定非破產加速到期的理由不外乎兩種:一是非破產加速不具有法律上的正當性和合理性,股東出資加速到期僅限于在破產程序和非破產解散程序中;二是非破產加速具有現實需要性和法律正當性,但不應在公司具備破產原因的情形下適用。實踐中,法官在審理此類案件時也大抵出于上述理由主動規避指導意見,避免全體債權人利益受損。質言之,《九民紀要》第6條與《破產法》第35條引起規范沖突的根本原因在于該規則利益傾向的不明確性。

(三)“具備破產原因”的認定標準

以“執行不能”認定“具備破產原因”的方式看來,“經人民法院強制執行無法清償債務”與“人民法院窮盡執行措施無財產可供執行”在效果上具有一致性。[23]因此,當公司不能清償到期債務,經人民法院強制執行且無財產可供執行時,法院可認為公司明顯缺乏清償能力,進而認定已具備破產原因。在司法實踐中,“經人民法院強制執行無法清償債務”多表現為公司作為被執行人的案件已被法院作出“終結本次執行程序”裁定(以下簡稱“終本裁定”)。此種認定思路在于,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嚴格規范終結本次執行程序的規定(試行)》,法院作出“終本裁定”須滿足“已窮盡財產調查措施,未發現被執行人有可供執行的財產或者發現的財產不能處置”這一要件。作為被執行人的公司已被作出“終本裁定”,則意味著法院已經通過查詢審計報告、資產負債表等方式對公司資產進行了充分審查且未發現可供執行的財產,則符合《破產法司法解釋一》第4條規定,基本可以認定公司具備破產原因。申請執行人如能提供“終本裁定”證明法院已經對作為被執行人的公司窮盡執行措施,而自身債權仍未實現,則足以證明其具備了請求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條件。據筆者觀察,債權人多是在公司無可供執行的財產,執行法院已作出“終本裁定”的情況下主張加速出資,并且在此情形下獲得法院支持的可能性較大。

將“執行不能”等同于“具備破產原因”的認定標準是片面的。公司已經具備破產原因的認定,不僅僅是對公司作為被執行人的案件被裁定終結本次執行程序的一種結果描述。除了公司被作出“終本裁定”這一條件之外,仍需進一步調查后才能判斷公司是否具備破產原因。申言之,法院應嚴格按照《破產法司法解釋一》第2條至第4條的規定,對債務人公司財產的客觀狀況進行實質審查,并綜合考慮其財產水平、運行狀況等多種因素。如前文提到的“宦承偉與白麟追加、變更被執行人異議糾紛案”中,股東上訴時曾質疑,根據《破產法》相關規定,對于是否具備破產原因,應由申請人依法提出申請,由法院對其是否存在資不抵債或明顯缺乏償債能力的情形進行實質性審理并依法作出裁定。“終本裁定”不足以證明公司已具備破產原因,僅以“執行不能”為認定標準不符合法律規定。

實際上,以“執行不能”為標準認定“具備破產原因”的觀點與“非破產加速”的觀點不謀而合。主張“非破產加速”的學者認為,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適用情形可以適當擴張。當公司發生無法清償到期債務時,股東出資應當加速到期。其中,對不能清償到期債務的認定標準有不同觀點。有學者認為,對股東出資義務之加速到期,宜采“私權介入說”,[24]以此涵蓋公司有償債能力而主觀決定不償債的情形。但多數學者認為應當借鑒《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第17條關于一般保證人保證責任承擔之規定,采“法院介入說”,[25]即必須由法院經過執行程序確認方可認定不具備清償能力。不難發現,以“執行不能”為認定標準與通說認為的“非破產加速”在適用情形的邏輯構成上基本一致。然而,依據公司已有“經確認執行不能的到期債務”是否足以認定具備破產原因?“債務人不能清償到期債務時通常已資不抵債”,[26]但破產事關公司獨立人格的存續,因此,對破產原因的認定應保持嚴謹、謙抑的態度,僅以歸納的方法得出結論切不可取。故,在審查是否具備破產原因時,還需要對反映公司資產狀況的資產負債表、審計報告、資產評估報告等進行審查。結果無非兩種情況:資不抵債或資產大于負債。資不抵債反映了公司財產的客觀狀態,被視為公司破產的核心原因。但如果資產等于負債,則需著眼于公司債務關系能否正常了結。倘若公司出現債務執行不能的情形,法院可依據《破產法司法解釋一》第4條第3項規定,認定其具備破產原因。因此,如果僅從邏輯推導角度,只要出現“執行不能”,無論資債比例關系如何,都可以依據現有破產規則認定公司具備破產原因。然而遵循機械性邏輯推導的做法是有待考量的。如前文所述,在審理股東出資加速到期案件時,法院通常只關注公司是否存在“執行不能”的狀況,從而認定公司是否“明顯缺乏清償能力”,卻忽略了對“明顯缺乏清償能力”的前提要件的審查,即審查公司是否資產大于負債。也就是說,在現行《破產法》及其司法解釋的規定下,僅從邏輯構成的角度,以無法清償到期債務認定具備破產原因有跡可循,但徑直認定其“明顯缺乏清償能力”顯然是對資產大于負債這一前提條件的忽視。如在“沈瓊與胡晉源、查源平執行異議糾紛案”中,[27]一審法院注意到了該問題,認為原告無證據證明該公司資產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因而不能依據《破產法司法解釋一》第3條規定認定被告公司具備破產原因。

盡管在實務中少有法院采用多元因素綜合認定的標準,但此種認定標準體現了法院在破產原因認定問題上所持的謹慎態度。鑒于企業各類資產與負債的復雜性,破產原因認定不應是簡單的邏輯推導過程,而應對其財產狀況充分了解后作出是否具備破產原因的判斷。股東出資加速到期,不僅影響債權人利益,而且事關公司、全體股東乃至公司職工的多重利益,其適用情形必須嚴格把控。值得一提的是,在《九民紀要》第6條的條文構造中,之前表述為“公司作為被執行人的案件,因窮盡執行措施無財產可供執行,被人民法院裁定終結本次執行程序或者終結執行的”,由于后段表述不如“已具備破產原因,但不申請破產的”的表述嚴謹、準確,[28]所以最后頒布的文本中使用了目前的此種表述。筆者認為,正如前文所述,前后兩種表述的差異不僅體現在用詞精準與嚴格上,而且體現了到期債務經強制執行不能清償與具備破產原因不能完全等同。從該角度觀察,實踐中,依據債權人提供的“終本裁定書”,法院支持其請求股東加速到期的判決顯然違背該條規范意旨。

此外,《九民紀要》第6條為人詬病之處還在于變相地提高了債權人請求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門檻。在我國《破產法》及其司法解釋規定的嚴格破產標準下,債權人證明公司具備破產原因是不具有可期待性的。債權人一般沒有能力提供有關證據證明債務人資不抵債或者明顯缺乏清償能力。[29]此外,我國法院并不具備主動審查破產原因的職權。因此,若繼續嚴格遵循“誰主張,誰舉證”的證明責任分配原則,《九民紀要》第6條規定的第一種例外情形將難以適用,最終淪為僵尸條款。同時,司法實務對于“具備破產原因”認定標準的分歧也從側面反映了當前股東出資加速到期規則在實體與程序適用銜接的問題上考慮不周。

總之,《九民紀要》第6條突破性地增加了兩種“非破產加速到期”的適用情形,從完全不支持非破產加速到期到允許在兩種特別情形下適用加速到期,一定程度上緩和了過去司法實踐中近乎全面否認加速到期的觀點,改變了裁判傾向。[30]但第一種例外情形在實踐中出現不同適用效果的根本原因是《九民紀要》在此問題上立場的不明確性和保守性。[31]誠然,應對實踐是實務工作者必須考慮的,但同時還應當考慮法實際運行的效果,以及是否存在不圓滿性可能。2021年《公司法(修訂草案)》第48條在一定程度上吸收了《九民紀要》第6條的規則,側面反映了該指導意見的合理性和必要性。為構建較為良善的非破產加速規則,筆者認為應當進一步明確以下問題:非破產加速規則的正當性何在?應以何種視角和方法對該指導意見進行解讀方能使之與《破產法》第35條區分,以正確發揮其規范意旨?在債權人舉證問題上,非破產加速規則又該采取何種應對思路?

四、《九民紀要》第6條的規范定位與功能

對于《九民紀要》第6條的適用,實務界爭議不斷。一方面是因為最高人民法院“留白”的做法,另一方面是因為非破產加速到期在理論層面依舊存在巨大爭議,從而造成裁判者對指導意見的不同解讀。關于股東出資加速到期問題,最高人民法院認為“茲事體大,應該通過修改公司法的方式解決”。[32]就此層面而言,《九民紀要》的這一規定可以視作初步建立“非破產加速到期”規則的探索及試驗。《九民紀要》第6條具有明確化、具體化、規范化的空間。據此,筆者將對該條進行解釋與說明,以期完善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理論,推進法律的統一適用。

法律解釋是具有創造性的活動。鑒于在“非破產加速到期”問題上,難以探求立法者明示或可推知的意思,不妨適當發揮各解釋方法的創造力,在條文應有的范圍內探求非破產加速規則的正確適用路徑。正如有學者描述的那樣:“法律適用有時還是法律含義再發現和再探索的過程,法律條文不斷地被賦予新的含義,或者在應有之義之內拓展新的邊界。”[33]“誰對于法律的解釋具有絕對的權威,則不論從何種意義上說,他都是真正的立法者,而寫下或者口述該法律的人卻不是。”[34]

(一)體系解釋視角:明確調整對象

在法律適用方面,盡管最終援引是具體、明確以及特定的法律規范,但這僅是一種表象和外觀。在各個具體規則背后暗含著一個完整的規則體系。具體規則的“涵攝”必須建立在整個法律體系的支撐下才能令人信服。當出現規則含義不明時,或許可以回歸到法律規則的整體性,以釋明法律條文在法律體系中的相關關聯,探究其規范意義。[35]

1.體系解釋的前提:非破產加速具有理論上的正當性

當公司處于解散階段時,能否基于特定情形要求股東提前繳納未屆期出資,構成了本文的探討前提。《九民紀要》第6條對固有的加速到期規則進行了突破,但并未明確債權人加速到期請求權的法理基礎,導致了部分法官在實踐中質疑這一規則。因此,為了正本清源,首先應當探究是否存在“破產加速”“非破產解散加速”以及“非破產非解散加速”的股東出資加速到期規則體系。簡言之,非破產加速是否具備理論層面的有力支撐。

自認繳制實行以來,學界對于非破產加速進行了多方位的論證。例如,錢玉林教授基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以下簡稱《公司法》)第3條,從法定義務的視角闡釋了認繳出資應當作為公司的責任財產對到期債務進行清償;[36]李建偉教授則從權利義務對等性的內在要求論證了破產之外的場合下股東出資責任加速到期的正當性;[37]丁勇教授基于出資債權理論,主張公司能按實時資金需求自主決定出資債權何時到期變現;[38]蔣大興教授認為非破產加速到期的最大意義在于可以促使股東理性安排認繳數額,填補認繳制立法缺陷,形成理性交易秩序。[39]此外,存在諸如資本擔保責任論、[40]內部約定不能對抗第三人等論證理由。[41]筆者認為,非破產情形下要求股東提前繳納出資的基礎在于股東所承擔的資本維持義務,即股東應維持公司資本以保證公司正常運行和生產經營。盡管資本制度的具體內容或表現形式常常伴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而變化,但資本制度在《公司法》中的基礎性地位并未從根本上動搖,資本確定、維持和不變三原則依然是《公司法》必須堅持的基礎理論。公司資本由形成、維持和退出三個階段的資本組成。認繳制改革,主要體現在通過減輕股東出資行為的限制,從而放松對形成時期資本的管制。為了構建合理、有效的資本制度,應著重在資本維持和退出階段落實資本三原則的要求。尤其在認繳制缺乏對股東出資義務規制的現狀下,作為平衡公司股東和公司債權人利益的重要指導原則,資本維持原則應當充分發揮其規范作用。在公司存續期間,保持與資本總額相當的資產,是資本維持原則的應有之義。在實繳資本制下,資本維持原則體現為法律禁止資本向股東不當流出,對應股東實繳的資本。在認繳制下,股東出資期限利益具有合法性基礎。在期限利益的保護下,股東出資義務履行難以保證。公司資本維持本應是公司債權人對公司信任的基礎,亦是債權人實現救濟的渠道之一,卻在股東期限利益的架空下被束之高閣。因此,在新的資本制度下,資本維持原則應在遵循商事立法價值追求的前提下適時調整以適應市場環境的復雜變化。為了保證公司在存續期間保持與資本總額相當的資產,在公司已陷入不能清償到期債務的困境時,股東應當向公司實繳出資,充實公司資本以維持正常經營,從而回歸資本維持原則的真實內涵。

2.《九民紀要》之體系定位:“非破產加速”之實

要探究《九民紀要》第6條的適用路徑,必須明確其在股東出資加速到期規則體系中所擔任的角色。對于該條規定中的第一種情形,應將其定位為我國股東出資加速到期規則體系中的“非破產加速”規則,即該條款旨在為公司破產、公司解散情形以外的股東出資加速到期提供請求權基礎。

首先,從條文制定時間來看,在該紀要發布以前,實務界和理論界對“非破產加速”的討論已廣泛展開。在司法實踐中,有的法院通過對《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若干問題的規定(三)》(以下簡稱《公司法司法解釋三》)第13條第2款中“未履行或者未全面履行”進行擴張解釋,[42]或是通過對出資協議效力進行限制,[43]或是通過認定個案符合情勢變更等方式來論證非破產加速到期適用的必要性。[44]《九民紀要》第6條在固有的加速到期規則外作出了突破性規定,新增了兩種例外情形。如果認為該條款僅是為了對過去破產加速規則進行強化,那么又如何解釋在司法實踐中適用該條款產生的與《破產法》第35條截然不同的法律效果?因此,該規定應當是針對實踐中債權人在非破產條件下請求股東提前出資的裁判困境所作出的回應。其次,《九民紀要》第6條在條文構成模式上采用“原則和例外二分法”的做法,也從側面證明了該規定旨在為“非破產加速”提供請求權依據。按照文義解釋,原則上法院不支持非破產加速到期,即不支持“債權人以公司不能清償到期債務為由,請求未屆出資期限的股東在未出資范圍內對公司不能清償的債務承擔補充賠償責任”。但是,當出現例外情形時,法院支持股東出資義務加速到期。因此,但書中“例外情形”的構造變相地說明了它所調整的應當是股東出資義務在非破產情形下能否加速到期的問題。最后,對于股東出資加速到期規則的體系構造,處于一個體系中的各項規則在調整范圍上不應存在交叉或者重疊,否則將陷入“體系違反”的境地。[45]“破產加速”的目的是,在出資期限因公司破產而失效時,由管理人追索股東出資以確保其及時履行出資義務。所以這是一種無差別的、強制的法律義務。[46]而“非破產加速”則是,公司債權人要求未屆出資期限的股東向公司繳付已認繳未實繳的出資以恢復公司債務清償能力。此時,公司多處于暫時喪失償付能力,但未達破產的狀態。換言之,“破產加速”本質上是一種責任清算機制,而“非破產加速”旨在債務清償。因此,如果始終將目光局限于“具備破產原因”的認定,而不結合規范定位進行綜合理解,所得結論將是狹隘而矛盾的。概言之,從法律體系的整體性出發,《九民紀要》第6條第一種例外情形的體系定位應當是明確、唯一的,即以非破產情形為適用前提。

(二)限制解釋視角:回歸規范理性

1.將適用情形限制為“明顯缺乏清償能力”

明確《九民紀要》第6條的體系定位只是第一步,更關鍵的在于如何對其進行理解、適用,從而使其回歸規范本意。實踐中,法院在未對公司資產狀況進行實質審查的前提下,僅以公司不能清償到期債務并經人民法院確認無財產可供執行為由,而徑直認定“具備破產原因”,這一做法勢必造成調整錯位。申言之,此種做法可能造成實際上已經資不抵債的公司未依照《破產法》第35條規定進入破產程序,而是參照《九民紀要》第6條規定,要求股東提前繳付出資,從而對債權人進行個別清償,這無疑會對各方利益主體不公。因此,《九民紀要》第6條的正確理解與適用需回歸到對“具備破產原因”這一關鍵要件的解釋。要使其發揮“非破產加速”的規范功能,應進行限制解釋,將其調整范圍限制在公司債務通過加速股東出資可保持正常經營的情形。實踐中以“執行不能”認定破產原因的做法僅從結論來看是符合現行《破產法》及其司法解釋規定的。但此種解釋路徑導致《破產法》第35條與《九民紀要》第6條在適用上的碰撞,不符合“非破產加速”的規范旨意。

當前,法律規定的破產原因認定規則具有一定的滯后性,即學者所詬病的“處于規則層面的市場主體退出機制沒有得到相應的聯動修訂”。[47]認繳制雖實現了股東在出資期限上的意思自治,但認繳資本的償債功能大打折扣。股東以期限利益對抗債權人,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公司破產風險。“明顯缺乏清償能力”是指債務人因喪失清償能力而無法償還到期債務的客觀財產狀況,即不能以財產、信用或者能力等任何方式清償債務。簡言之,司法實踐中認定是否明顯缺乏清償能力的著眼點在于債務關系能否正常了結。[48]股東未屆期的出資所具有的潛在債務了結能力并不在現有標準的考量范圍之內,這也解釋了司法實踐中為何有的公司被認定具備破產原因而加速股東出資義務履行清償到期債務后,還能夠繼續保持經營存續,亦或者說,此類公司在股東加速出資前只是具備假定的破產原因。《九民紀要》第6條第一種例外情形的事實構成為“窮盡執行仍不能清償”并滿足申請破產的條件,故可以歸納為“客觀不能清償”。客觀不能清償,以公司所有資產(包括以債權形態存在的股東認繳出資)或以現有財產為清償基礎區分判斷,可以分為永久不能清償與暫時不能清償。經過強制執行不能清償債務可能是永久不能清償,即具備破產原因的不能清償,也可能是暫時不能清償。[49]“資不抵債或者債務超過”屬于永久不能清償,此種情形下公司應徑直進入破產程序。但在“明顯缺乏清償能力”的情況下,還應當進一步考慮加速股東出資能否了結當前到期債務。若有了結債務的可能性,則屬暫時不能清償;反之,則應認定為具備實質的破產原因,進入破產程序。非破產加速規則應當是為公司暫時不能清償的情形提供救濟路徑。[50]

因此,《九民紀要》第6條第一種例外情形中的“具備破產原因”應限制解釋為公司明顯缺乏清償能力且未屆期出資能夠了結到期債務的情形。值得一提的是,2021年《公司法(修訂草案)》第48條將《九民紀要》第6條中的“具備破產原因”修改為“明顯缺乏清償能力”,也證實了這一觀點。

2.具體認定標準:比照《破產法》及司法解釋

“明顯缺乏清償能力”是破產原因標準之一,該標準適用在實踐中還面臨一大難題:明顯缺乏清償能力需以對資產的實際狀況進行審查為前提,然而在沒有相關主體申請破產的情況下,法院能否主動以及如何認定公司明顯缺乏清償能力?正如前文所述,要求債權人提供公司資產負債表等證明文件是不具有可期待性的。“誰主張、誰舉證”的證明原則成為債權人行使權利的障礙。制度設計應當立足于本土法律框架并充分考慮實踐中適用的可能性,此處比照《破產法》對明顯缺乏清償能力進行認定也未嘗不可。具言之,公司不能清償到期債務并經人民法院執行程序確認無財產可供執行時,債權人即可依據非破產加速規則和《公司法司法解釋三》第13條第2款規定請求股東出資加速到期。同時在訴訟過程中,債權人還必須提供有關證明未屆期出資能夠了結當前到期債務的初步證據。此時法院為查明企業的資產狀況,可比照《破產法司法解釋一》第6條第2款規定:“受理破產申請后,人民法院應當責令債務人依法提交其財產狀況說明、債務清冊、債權清冊、財務會計報告等有關材料,債務人拒不提交的,人民法院可以對債務人的直接責任人員采取罰款等強制措施。”在非破產加速訴訟程序中,法院也有權責令債務人主動提供表明財產狀況的文件。結合以上證明材料,法院方可對公司的資產狀況和債務了結能力進行綜合判斷。若資產大于負債,且經股東出資加速到期能夠清償到期債務,債權人的請求應得到支持。如發現公司資不抵債或者經加速后仍不能清償到期債務的,應當向債權人進行釋明;債權人不同意執行程序轉破產程序的,應駁回請求并告知其申請破產,留待進入破產程序后公平受償。

(三)目的解釋視角:合目的性審查

“任何法律均有其立法目的,解釋法律應以貫徹、實踐立法趣旨為其基本任務。立法趣旨之探求,是闡釋法律疑義之鑰匙。”[51]除了能夠澄清法律文義之疑義,目的解釋的另一機能在于“依其他解釋方法已初步確定法律意義內容后,以立法目的檢查、確定之”。[52]對于股東出資加速到期規則的解釋以及適用的結果也應當符合制度本身的立法目的。

在股東出資加速到期這一問題上,最高人民法院的一貫立場是傾向于保障全體債權人的利益。保障全體債權人利益的意旨與非破產加速規則并不排斥,固守破產加速規則并非保障全體債權人利益的最優選擇。保障全體債權人利益應在不同情形下做不同理解,不可一概而論。申言之,在公司具備破產原因的情形下,保障全體債權人利益即體現為“公平受償”;而在公司實際上仍具備存續能力的情形下,提供除了破產以外的解決路徑,保持企業生命力也不失為全體債權人最佳的利益選擇。至此,“破產加速”和“非破產加速”各得其所,在各自規范領域內發揮作用才是對債權人利益最好的保障。扮演非破產加速規則的《九民紀要》第6條之所以為人詬病——“偏頗清償”損害全體債權人利益,根本原因是實踐中對第一種例外情形的錯誤解讀和適用,尤其是不少裁判者在適用時將該條的調整對象擴大到實際上已經資不抵債的公司。因此,真正合乎立法目的做法是對該規則進行嚴格限制解釋,并進一步細化其認定標準,使其在調整界限上不發生錯位。前文中根據體系解釋對《九民紀要》第6條第一種例外情形進行限制解釋經得住立法目的檢驗,具備合理性和正當性。

五、2021年《公司法(修訂草案)》第48條之完善

(一)立法目的及意義

債權人權利保護與公司股東權益的平衡是《公司法》立法的永恒難題。公司存續狀態下股東出資義務加速到期的理論爭議與司法困境亟待立法回應。《九民紀要》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現有立法的不足,但其不能直接作為法律依據,并且在司法實踐中容易被錯誤解讀與適用。在考慮公司法體系整體穩定性、協調性的前提下,將《九民紀要》第6條所體現的司法立場轉化為法律規定,將其作為破產加速到期制度的補充,形成完整的股東出資加速到期制度,實為《公司法》修訂過程中應當解決的重要問題之一。2021年《公司法(修訂草案)》第48條吸收了以往司法實踐以及《九民紀要》相關規定,這既是對認繳資本制實施以來配套制度缺失在立法層面的具體回應,也是對司法實務困境的回應。若草案得以保留并通過,將從立法上解決公司存續狀態下股東出資加速到期請求權基礎缺失的問題。這對維護交易安全、保護公司債權人利益、防止股東濫用認繳資本制逃避出資義務具有重大意義。

(二)適用階段:刪除“作為被執行人”的做法應予肯定

《九民紀要》第6條從實體層面規定何種情形下股東出資可以加速到期,但債權人可以通過何種法律程序行權并不清晰:是另行提起訴訟,還是在執行中直接申請追加股東為被執行人?審判實踐中,部分法院認為《九民紀要》第6條第一種例外情形規定的“公司作為被執行人”意味著,只有進入執行程序后,公司無財產可供執行時,方可適用該條規定。若債權人與公司之間的債權債務未發生、未確定、未進入執行程序,則排除債權人在基礎法律關系訴訟中主張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可能性。例如,在“沈陽谷滿隆餐飲管理有限公司、齊博民等特許經營合同糾紛案”中,法院認為:“對于《九民紀要》第6條第一種例外情形,需滿足權利人為債權人,且公司作為被執行人的案件。請求未屆出資期限的股東在未出資范圍內對公司不能清償的債務承擔補充賠償責任的權利人是該公司的債權人。只有債權人的債權經確認,且該債務履行期限已經屆滿,方可另行根據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有關規定主張相應的權利。”[53]又如在“葉瑤宗、劉錦地等買賣合同糾紛案”中,法院認為:“公司尚未列為被執行人,債權人需在公司的財產確實無法清償涉案貨款的情況下,再另行向股東主張相應的責任。”[54]據此,債權人欲促使股東出資加速到期,首先須啟動向公司追償的訴訟,經生效法律文書確認公司債權后向法院申請執行。此時,債權人為申請執行人,公司為被申請執行人。之后才可談及債務人公司是否有可供執行財產的問題。若無財產可供執行,則進一步依據《九民紀要》第6條規定認定公司是否已具備破產原因,從而確定是否主張加速到期。

2021年《公司法(修訂草案)》刪去“作為被執行人”這一要件后,債權人能否在基礎法律關系訴訟中主張認繳股東承擔責任?筆者認為,即使沒有“公司作為被執行人”這一要件,債權人也難以在基礎法律關系訴訟取得勝訴之前主張股東出資加速到期。債權人若在向公司追償的訴訟中將股東列為共同被告或追加為第三人,又或者是單獨起訴股東,此時債權人與公司的訴訟仍在審理中,債權人對公司債權未得到確認。即使得到確認,若尚未進入執行程序,執行的結果也是未知的。結合當前司法實踐,法院傾向認為未經執行程序不能徑直認定“不能清償到期債務”,[55]所以對于債權人直接起訴股東要求加速出資的請求不予支持。據此,即使沒有“公司作為被執行人”這一要件,債權人還是應當先通過司法途徑向公司主張債權,并且經過強制執行,公司仍無法清償債務時,才可另行起訴公司股東主張其出資加速到期。不過,刪去這一要件意味著放寬債權人主張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程序要求。申言之,若公司只存在本案訴訟,不涉及執行案件,債權人可能要遵循前文提及的煩瑣程序逐步行權。但如果債務人公司已有案件被法院以“無可供執行的財產”為由裁定終結執行程序,說明該公司已符合“不能清償到期債務”的情形,債權人可以直接起訴要求股東出資義務加速到期。

(三)適用情形:“明顯缺乏清償能力”需進一步限制

2021年《公司法(修訂草案)》第48條將“具備破產原因”修改為“明顯缺乏清償能力”,這是非破產加速規則的理性回歸。當發生不能清償到期債務且資不抵債的情形時,公司應當進入破產程序,此時股東尚有未到期的出資也應當實繳出資。非破產加速規則的適用情形應限定為公司明顯缺乏清償能力,但通過加速股東未到期的出資即可了結當前到期債務的情形。當公司不能以財產、信用或者能力等任何方式清償債務時,以加速股東未到期出資的方式維持公司的正常經營,避免資產充足的公司陷入破產的境地。此外,將公司“明顯缺乏清償能力”作為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適用前提,這一規定為股東依法享有的期限利益提供屏障。只有當公司財產、信用或者能力等均達到“枯竭”狀態時,股東未屆期出資方可發揮責任財產的功能。否則動輒要求股東提前繳納出資,無異于宣告了股東在每一起訴訟中都不會缺席。[56]

需特別指出的是,僅僅將適用條件限制為“明顯缺乏清償能力”仍過于寬泛,在具體適用中還應當明確要求裁判者審查股東未屆期的出資是否具有了結當前到期債務的能力。例如,在未屆期出資遠低于到期債權的情況下,即便通過認定符合“明顯缺乏清償能力”要求股東承擔補充清償責任,到期債權也無法實現。待公司進入破產程序后,先前的清償難免淪為偏頗清償。有觀點認為,如果發現股東即使繳足出資仍然不能清償公司到期債務,那么其他債權人可以通過申請破產阻卻執行程序,從而使各個債權人平等受償。[57]筆者認為此種做法不妥。債權人申請破產需以債權到期且無法清償為前提,而證明不能清償到期債務需依據執行程序確認。此外,即便經過執行程序確認,基于破產程序中的責任清算機制,理性債權人會優先選擇請求股東出資加速到期以獲個案清償,只有行權無果時才會申請公司破產。寄希望于債權人發揮破產監管職能或許過于理想化。因此,非破產情形下要求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適用情形應當具有唯一性,即公司明顯缺乏清償能力且未屆期出資能夠了結到期債務的情形。

(四)適用主體:“公司”作為請求主體的規則需進一步落實

2021年《公司法(修訂草案)》第48條傳達的另一個大的修訂動向是在請求加速到期主體的變動上,即在原有債權人基礎上增設了公司的加速出資請求權,理論上稱其為“公司催繳制度”。[58]實際上,依公司意志加速股東出資義務履行的做法早已存在:在實務中,法院大多認可通過資本多數決規則,修改公司章程以實現加速出資。[59]債權人請求股東加速出資存在兩大明顯缺陷。其一是舉證問題。鑒于債權人對公司資產狀況進行舉證的可能性極小,筆者提倡采取由法院責令調取的替代措施。盡管這一替代措施有法律上的“強制措施”加以保障,但必須對可能出現的極端情形進行考慮:若公司堅持不提供有關材料或者沒有能力提供有關材料,法院應當如何決斷?即便是采推定效力,又該做如何推定?如果推定符合非破產加速的適用條件,那么將會與《破產法》上的推定具備破產原因相矛盾。如果推定具備破產原因且不符合非破產加速的適用條件,那么又是對債權人的不公。其二是適用結果上的缺陷。債權人和法院分別作為請求者和裁判者,對公司的實際資產狀況和清償能力判斷只能說是無限接近于真實、準確。債權人請求加速到期始終不能排除造成偏頗清償的可能。盡管有破產撤銷能夠對這一現象加以糾正,但其造成的司法資源浪費也是不容忽視的。相較之下,公司對自身資產狀況和償債能力存在舉證困難和理解偏差的可能性極小,由公司作為加速到期請求權主體,在一定程度上能保證適用結果的準確。

筆者認為,以公司催繳出資為主導搭建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體系更具合理性。但就目前而言,僅確定公司作為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主體并不具備可操作性。立法上仍需進一步細化公司催繳制度以落實股東出資加速到期規則的適用,具言之,就是要解決“誰來催”“如何催”等問題。當發生法定事由時,董事會應當要求股東提前繳納出資,這是由董事會作為公司法定的業務執行機構所決定的。催繳出資,意味著已對公司的資產狀況、經營狀況以及股東的繳納能力進行了商業判斷。作為公司成立后穩定運行的機構,董事會是公司最重要的決策和管理機構,對內掌管公司事務,對外代表公司的經營決策和業務執行。董事會領導公司的事務和業務,對公司經營狀況和資金需求最為了解,是最合適代表公司進行出資催繳的機關。[60]此外,在程序上,可規定由董事會形成決議后向股東發出書面催繳通知,并給予一定的繳納期限。至于繳納期限長短,筆者認為不宜過長,因為此時公司正處于債務困境,過長的履行期限不利于保護外部債權人。

六、結語

公司財產是公司作為市場主體運行的基本信用體現。在法定資本制度這一基本前提下,股東對債權人所負的責任并不會因采用認繳資本制而改變。基于《九民紀要》第6條規定的第一種例外情形,在公司存續期間,認定公司是否具備破產原因,決定了能否適用股東出資義務加速到期。考慮到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理論體系的完整性與協調性,《九民紀要》的指導意見應準確發揮“非破產加速”的規范功能。在認定公司是否具備破產原因時進行資產審查,依照“明顯缺乏清償能力”的標準,補充完善股東出資義務應當加速到期的適用情形,即“當公司不能清償到期債務,且明顯缺乏清償能力時”,股東出資義務應當加速到期。但鑒于非破產加速規則可能引發偏頗清償等不利后果,在適用情形上還必須進行嚴格限制,在認定標準上也需進一步細化,避免發生規范錯位。此外,2021年《公司法(修訂草案)》第48條在適用條件上的改動值得肯定,但仍需進一步限縮適用情形,即在認定“明顯缺乏清償能力”后,還應當考慮未屆期出資是否具有了結到期債務的能力。最后,當出現法定的適用情形時,由公司對股東進行催繳出資更有利于維護公司的自治。當然,若公司怠于行使自己的權利,保留債權人救濟的權利也確有必要。

【Abstract】The Minutes of the 9th National Conference on Civil and Commercial Trials of Courts issued in 2019 by the Supreme Court gave “blank” guidance on the legal application of the accelerated expiration of shareholders capital contribution, which deviated from the normative function of guidance. The existing judgments reflect the existence of deviations in understanding the judicial practices and application of the guidanc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ermeneutics, the guidance should be defined as “non-bankruptcy acceleration” in the system of accelerated maturity rules of shareholders capital contribution, and the specific circumstances of application should be limited to “obvious lack of solvency”; thus, returning it to the original intention of specifications. In judicial practice, when applying the guidance to deal with disputes over the accelerated expiration of shareholders capital contributions, a unified standard for determining the specific applicable elements should be adopted, in line with the provisions of the Bankruptcy Law and judicial interpretations, being subject to a review of the actual condition of the assets. The 2021 Revised Draft of Company Law has established relevant rule of shareholders capital contribution plus maturity based on the guidance of the Minutes of the 9th National Court Civil and Commercial Trials Work Conference, which is worthy of recognition, but the criteria for determining the specific applicable circumstances are still not detailed enough and need to be improved.

【Keywords】capital subscription system; shareholders capital contribution; accelerated expiry for shareholders capital contribution; non-bankruptcy acceleration

(責任編輯:宋曉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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