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是床蓋在思念上的棉被

劉倫富

馬尾松成片伏倒

兄弟四人讓書本遺棄之前

成年馬尾松們，選擇成片伏倒

以它們的倒下，稀釋我們挺立的艱辛

馬尾松骨質疏軟，易于塑形

從鄉村到都市，它們變換方式延續生命

我重回溫泉村，閉目賞吸那時的風聲

灌木中無數幼松，在胸膛疾速升起

當我輾轉忙碌，就把故鄉的骨骼帶到各地

故鄉是床蓋在思念上的棉被

生計像條繩蔓，拽著成長的我們不停奔碌

為此你一次次遠離故鄉，脫下滿身蹉跎

可你發現自己容顏、言行，甚至是骨髓

都映射出故鄉的音容，貼著故鄉的標簽

老家黔西北溫泉村，地貧山重、云閑話糙

那里的人心，有時盛不下鄰里的一滴甘露

但那些山岳、菜肴、風俗，已經凝成我的生命

偶遇難眠夜，我乘著月光頭枕故鄉，恬靜入夢

更多時候，故鄉是一床蓋在思念上的棉被

雨織長空，月圓中天，抑或鴻雁催返

憶起它，再孤寒的夜，思念也開始燃起爐火

皂角刺

蜜桃將熟，為防小偷

我在樹下種滿皂角刺，再種上偽裝

午飯時，父親邊吃邊罵

“哪個長不大的，在桃樹下埋刺

兩只腳都給我扎穿了……”

多年后，被都市俘虜的我

尋獲一個暖春回大山探望父親

父親沒變，穿臟衣服編著廉價篾貨

我花了兩天，才清理完那些

長在李樹、楊梅樹下的皂角刺

鏡綠中，一個患者走向鄉野

你從夜夢走出，山野正掏出群芳

河流將一季存款，陸續貸給梯田

越漆越深的蒼茫將村落從燈火里請出

都市遺忘的女人替男人，往田里種星月

此刻，天幕和田鏡協力打開明朗

你夢向鄉野，鄉野正走向你生命某部分

但你記不清，是否接過女人勞碌

雨霧路過峰巒，綠意壓低了一些

之于那一嶺水土，女人是個患者

——出生起就沒痊愈過

農事、灰窯、村人周遭，長成她的病情

似乎又只有鄉野，才能緩解她的疼痛

鳥鳴環繞，時常給她穿上一層春色抑或

一層剝不掉的土香。

今天

你又為伍羅曼·羅蘭《米開朗琪羅傳》

乘風田禾山澗，與街區、熙攘無法和解

將一種慣行，用鷹的空遼裝進身體

而那繁茂的孤傷，有無生起一簇篝火？

透過黑得發亮的夜，你終于看清

她們在千里之外的鄉野咳喘

她日夜站在那叢34歲的絲茅中

責任編輯：艾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