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響力核算：連接企業價值與社會價值的有益探索

【摘要】推動企業和投資者做出對人類社會和自然環境有正面影響的決策， 實現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 需要提升影響力信息披露質量。國際影響力估值基金會于2022年7月成立， 旨在開發一套全球適用的影響力核算方法論， 以貨幣量來衡量和評估企業對人類社會和自然環境產生的影響， 從而提升影響力信息的透明度、 可比性、 一致性和決策有用性。該基金會于今年8月發布《一般方法論1號： 影響力核算概念框架》（征求意見稿）。本文從該基金會的成立背景、 組織結構、 方法論整體框架、 本次發布文件主要內容以及爭議焦點五個方面， 介紹該基金會影響力核算方法論開發工作； 提出我國應推動建立兼顧國際和本國經驗的社會責任投資評價度量體系， 以利于吸引各種資金更多地投向減少環境污染等負外溢性、 縮小地區間經濟和社會差別等正外溢性的項目， 促進企業價值和社會價值、 股東利益和廣大相關方利益的有機結合， 實現企業和整個社會的可持續發展。

【關鍵詞】ESG；可持續發展；影響力；企業價值；社會價值；外溢性

【中圖分類號】F275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3）19-0003-9

一、 引言

目前， 全球范圍內聲稱將環境、 社會和治理（Environment， Social and Governance，ESG）因素納入投資決策的ESG投資資金管理規模已經超過30萬億美元①。然而， 為了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 聯合國預測發展中國家每年仍然面臨4萬億美元的融資缺口②。ESG投資真的能拯救地球嗎？這是《經濟學人》雜志2022年7月刊出的一篇社論提出的拷問③。超過30萬億美元資金管理規模的ESG投資對應對氣候變化、 縮小貧富差距產生了多少正面影響？擁有較高ESG評分的企業④， 對人類和自然環境產生了較大的正面影響嗎？相反， ESG評分較低的企業， 例如特斯拉， 產生的影響就一定較小嗎？這些質疑反映了人們的兩個期盼： 一是希望更多資本流入可持續發展領域， 創造真正的社會價值； 二是希望獲得更加可靠、 可比、 可驗證和一致的信息， 來考察企業和投資對社會和環境產生的影響。

經濟學將企業行為對人類社會及自然環境的影響稱為外溢性（Externality）⑤， ESG領域又習慣稱為影響力（Impacts）。長期以來， 大家可以通過財務報表考察一家公司的企業價值， 但考察一家公司的社會價值、 外溢性或影響力卻常常缺乏信息。

2022年成立的國際影響力估值基金會（International Foundation for Valuing Impacts， IFVI）的主要工作即開發一套全球適用的影響力核算方法論， 用來衡量和評估企業對人類社會和自然環境產生的影響， 并將影響力貨幣化， 通過披露影響力信息， 推動企業和投資者做出對人類和環境有正面影響的決策， 從而改善利益相關者的福祉。這項工作對引導更多資本流入可持續發展領域具有一定的推動作用。IFVI成立之后， 經過一年多的努力， 于2023年8月16日發布了《一般方法論1號： 影響力核算概念框架》（General Methodology 1： Conceptual Framework for Impact Accounting）（征求意見稿）（簡稱《一般方法論1號》）， 公開征詢各方意見⑥。已有不少文獻對可持續信息披露相關國際準則做了詳盡的介紹（黃世忠，2022；王鵬程等，2023）， 但對影響力核算方面的國際前沿發展介紹得相對較少⑦。為了填補這一空缺， 本文將從IFVI的成立背景、 組織結構、 方法論整體框架、 《一般方法論1號》的主要內容及爭議焦點五個方面介紹IFVI影響力核算方法論開發工作， 最后就我國應如何借鑒提出了若干建議。

二、 IFVI的成立背景

IFVI于2022年7月12日成立， 它的使命⑧是在全球范圍內推動影響力核算在財務分析、 資產配置、 公司內部決策中的應用。為此， IFVI將開發相關的方法論和估值方法， 開展支持影響力核算所需的研究， 進行所開發方法論的測試， 提高企業、 投資者和政策制定者對影響力信息披露可行性和重要性的認識， 提升影響力核算的市場接受度。

IFVI的工作是前期相關機構工作的延續， 其中主要包括三個方面的背景。（1）2021年， 英國在擔任七國集團（G7）輪值主席國期間設立了影響力工作組（Impact Task Force， ITF）⑨， 并發布了四個專題研究報告， 其中包括一份關于提升影響力信息透明度、 完整可靠性和協調一致性的報告。這份報告建議G7以及其他國家把影響力信息強制披露作為最終目標。設立IFVI即是推動實現G7影響力工作組提出的關于影響力信息披露的相關建議。（2）全球可持續信息披露逐步從準則林立走向相對統一， 特別是國際財務報告準則基金會（IFRS基金會）在2021年11月第26屆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上宣布成立國際可持續準則理事會（International Sustainability Standards Board， ISSB）， 旨在制定可持續信息披露的全球基線準則， 并于2023年6月發布了首批2項準則。 2023年7月歐盟委員會也頒布了首批12項可持續報告準則。IFVI所開發的影響力核算方法論以后既能被這些可持續披露準則制定機構采用， 也能被企業、 投資者、 公共部門采用。（3）影響力度量和管理（Impact Measurement amp; Management，IMM）領域貨幣化估值技術的進一步發展， 特別是哈佛商學院影響力加權賬戶（Impact-Weighted Accounts， IWA）項目開展的研究工作， 為IMM和影響力投資描繪了一個更具野心的圖景： 如果企業能像編制財務報告一樣編制影響力賬戶， 那么投資者便有了更加可靠、 可比的數據， 并可根據這樣的數據優化投資決策。IFVI是在IWA等項目基礎上建立起來的非營利機構， 它將在IWA項目前期成果的基礎上開展工作， 包括IWA項目已經發布的影響力度量框架、 方法論和測試數據。

（一）G7影響力工作組關于影響力信息披露的主要建議

2021年12月， G7影響力工作組發布了四個專題研究報告： 總報告《兌現承諾： 動員規?；綘I資本為人類與地球做貢獻》、 第一專家組報告《投資更美好的世界要求影響力的透明度、 完整可靠和協調一致》、 第二專家組報告《動員機構資本以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和公正轉型（概要版）》、 第二專家組報告《動員機構資本以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和公正轉型（完整版）》。

在總報告中， 工作組寫道⑩： 目前投資決策依據的信息是不完整的。我們應該努力實現這樣一個世界： 在這個世界中， 這些決策取決于風險、 回報和影響力。出于這個原因， G7影響力工作組呼吁將影響力信息強制披露作為最終目標， 實現這一目標必須以更高的透明度、 統一的全球標準和強有力的機制為基礎， 以確保數據和分析的完整可靠性。IFVI把這一愿景視為其機構使命。

第一專家組報告《投資更美好的世界要求影響力的透明度、 完整可靠和協調一致》提出了九項建議⑩， 其中與IFVI成立背景有關的主要有兩個方面。

1. 關于提升影響力信息透明度的建議。G7影響力工作組建議， 為了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并加速轉變資本市場參與者的行為， 應當將影響力信息披露作為強制性要求。但在強制性披露要求出臺之前， 應當鼓勵自愿披露、 提升自愿披露意識。工作組特別指出， 企業應當嘗試使用并推動改進影響力貨幣化估值方法， 可以參考哈佛商學院IWA項目、 歐盟透明項目（the Transparent Project）、 價值平衡聯盟（Value Balancing Alliance， VBA）以及價值核算網絡（Value Accounting Network）的相關工作， 用貨幣單位對影響力做合理估值。

2. 關于加強影響力信息披露準則之間協調的建議?？沙掷m信息披露框架林立， 國際社會要求不同報告框架之間加強協調、 提升可比性一致性的呼聲越來越強烈。就此方面， G7影響力工作組的建議是： （1）支持建立可持續信息披露全球基線準則至少涵蓋影響企業價值的社會和環境因素， 具體而言全球基線準則指的是ISSB制定的相關披露準則； （2）與此同時， 應當立刻制定涉及更廣泛利益相關者利益的影響力信息披露準則。

IFVI把推動實現上述兩方面建議作為其工作目標。首先， IFVI繼承了哈佛商學院IWA項目的研究知識產權， 并與VBA建立了合作關系， 共同開發全球適用的影響力核算方法論， 推動影響力貨幣化估值在財務分析、 資產配置、 公司內部決策中的應用。其次， IFVI支持ISSB制定的可持續信息披露全球基線準則， 并希望自身開發的影響力核算方法論能被ISSB和歐盟等可持續披露準則制定機構所采用。可見， IFVI的工作方向與G7影響力工作組在2021年12月提出的建議有著緊密的聯系。

（二）全球可持續信息披露準則的發展趨勢

經過三十多年的發展， 可持續信息披露準則相繼涌現， 包括全球報告倡議（Global Reporting Initiative，GRI）、 可持續會計準則理事會（Sustainability Accounting Standards Board，SASB）、 氣候披露準則理事會（Climate Disclosure Standards Board，CDSB）、 國際整合報告委員會（International Integrated Reporting Council，IIRC）、 氣候相關財務信息披露工作組（Task Force on Climate-related Financial Disclosures，TCFD）等機構提出的報告框架。然而， 準則林立也帶來不少問題。從披露主體的角度而言， 使用不同的報告框架導致信息冗余， 增加了披露負擔。從信息使用者的角度而言， 基于不同報告框架披露的信息存在不可比和不一致的問題， 造成了使用困擾。因此， 建立可持續信息披露全球基線準則的呼聲越來越高。

響應國際社會的期盼， IFRS基金會在2021年11月第26屆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上宣布成立ISSB， 并隨后合并了CDSB、 IIRC、 SASB等機構， 為制定高質量的可持續信息披露全球基線準則奠定了基礎。2023年6月26日， ISSB正式發布了首批2項準則， 即國際財務報告可持續披露準則第1號《可持續相關財務信息披露一般要求》（IFRS S1）和第2號《氣候相關披露》（IFRS S2）。隨后， 2023年7月31日， 歐盟委員會正式發布第一批12項歐洲可持續發展報告準則（European Sustainability Report Standards，ESRS）， 其中包括兩項通用準則， 即《一般要求》（ESRS 1）和《一般披露》（ESRS 2）。這些事件標志著全球可持續信息披露從準則林立逐步走向相對統一（黃世忠，2022）。

但是， 因為ISSB制定的準則與歐盟的準則在理念上存在差異?， 可持續信息披露準則是否走向統一， 還有待觀察。其中最為核心的差異在于ISSB準則以服務投資者為導向， 采用財務重要性確定披露事項， 只考慮對企業價值有影響的可持續發展事項。然而， 歐盟發布的準則以服務多元利益相關者為導向， 采用雙重重要性原則， 不僅考慮對企業有影響的社會和環境因素， 還考慮企業活動對社會和環境產生的影響， 即影響力重要性。

IFVI的影響力核算方法論開發工作建立在ISSB和歐盟準則基礎之上。后文將會看到， IFVI于2023年8月16日發布的《一般方法論1號》部分內容采用了IFRS S1和ESRS 1的相關規定。

（三）影響力貨幣化估值技術

作為ESG投資策略之一， 影響力投資追求主動解決社會和環境問題、 主動創造正面且可度量的影響力?。因此， 影響力度量和管理是影響力投資領域的一項重要內容。根據全球影響力投資指導組織（Global Steering Group for Impact Investment， GSG）創始主席Ronald Cohen在其著作《影響力投資： 商業和資本助力可持續發展》中的介紹， 目前影響力度量與管理的方法已經多達150多種??，F在的問題可能不是企業和投資者缺乏影響力度量的工具， 而是不同機構使用不同的方法， 造成影響力信息不可比。另外， 不同可持續發展議題下的影響力信息， 即便使用了定量指標， 但由于計量單位不一， 也不一定具有可比性。例如， 種植100棵樹和提供100個貧困地區女性就業崗位， 哪個產生的正面影響更大？因為影響力信息缺乏可比性， 資產管理者在配置資產時很難比較不同基金產生的影響力?。這個問題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影響力投資的發展。

如果有一種通用方法可以將企業活動產生的影響力用貨幣度量， 企業就像披露財務指標一樣披露其產生的影響力， 那么投資者便有了更加可靠、 可比的數據， 可根據回報、 風險、 影響力三個維度制定投資決策。這樣的愿景似乎頗具野心， 能實現嗎？100年前的人們可能也不敢想象， 100年以后全球范圍內的企業已經使用相對統一的財務會計準則來度量企業的資產、 負債、 收入和費用?。人類知道如何完備地定義投資風險可能也不超過60年??；蛟S， 讓全球大多數企業使用相對統一的方法度量其影響力， 這樣的愿景也是可以憧憬的。

在這些愿景的感召下， 不少機構嘗試開發影響力貨幣化估值技術。其中包括哈佛商學院IWA項目。IWA項目的研究成果讓大家看到， 影響力貨幣化是可能的， 也是有用的。例如， 2020年IWA研究團隊發布了一項成果?， 測算了上千家企業2010 ～ 2019年經營活動對環境產生的影響， 包括因為排放溫室氣體、 排放污染物質和使用水資源產生的影響， 并把這些影響換算成貨幣價值， 加總之后得到了各家企業對環境的總影響。這些數據讓我們看到， 有些企業一年對環境產生的負面影響可能超過其當年的營業利潤。比如IWA研究團隊發現， 美國航空公司2019年經營活動對環境產生的負面影響超過48億美元， 是其2019年營業利潤的132%， 換言之， 考慮了這一負面影響后， 該公司營業利潤將為負數。 按IWA項目的方法測算得到的企業環境影響力數據， 還可以幫助我們了解哪些企業對環境更友好。比如， 經IWA研究團隊測算， 喜力啤酒公司2019年生產經營活動對環境造成的負面影響約為2.3億美元， 占其同期營業利潤的5.6%， 而2019年百威啤酒公司對環境造成的負面影響約為3.3億美元， 占其同期營業利潤的26.5%?？梢?， 不論是絕對數量還是相對水平， 百威啤酒公司似乎對環境更不友好。這些影響力信息簡單易懂， 為政策制定和/或監管、 投資者和消費者決策提供了有用的信息。

除了環境影響力， IWA項目還開發了另外兩個度量框架。一個用于度量企業對員工、 勞動力市場產生的影響力， 另一個用來度量企業產品或服務對社會、 消費者、 環境產生的影響力。在產品影響力度量方面， 考慮行業差異， IWA項目提出了一個適用于不同行業的統一框架， 并在航空、 石油、 化工、 食品、 通信、 消費金融、 供水等多個行業做了測試。

除了哈佛商學院IWA項目， 其他機構也為推動影響力貨幣化估值技術的進步做出了貢獻。VBA與影響力經濟基金會（Impact Economy Foundation，IEF）也在同一時期先后提出了影響力貨幣化估值方法， 并開展了企業試點工作。

IFVI將在哈佛商學院IWA項目、 VBA、 IEF等相關工作的基礎上開發全球適用的影響力核算方法論， 是前期工作的延續與進一步發展。

三、 IFVI的組織結構

為了推動實現G7影響力工作組關于影響力信息強制披露的愿景， 2022年7月12日， 在哈佛商學院IWA項目的基礎上成立了IFVI。2023年1月， IFVI和VBA 宣布建立合作關系， 聯手開發通用的影響力核算方法論。IFVI主持方法論的開發工作， VBA牽頭方法論在企業和投資界的測試工作。兩家機構攜手開展營銷、 宣傳和市場推廣工作。

目前， IFVI的理事會由25位行業專家組成， IFVI理事長由GSG創始主席Ronald Cohen擔任。理事會成員包括G7影響力工作組主席Nick Hurd、 荷蘭財政部原部長及國際會計準則理事會（IASB）原主席Hans Hoogervorst、 哈佛商學院IWA項目的主要學術負責人George Serafeim教授、 IFRS基金會原首席執行官Yael Almog、 影響力投資機構Astanor Ventures執行合伙人兼聯合創始人Eric Archambeau（ISSB主席Emmanuel Faber是Astanor Ventures的合伙人）、 影響力管理項目（Impact Management Project）原首席執行官Clara Barby（自2020年起， 她協助IFRS基金會創建ISSB）、 VBA原主席和創始成員Saori Dubourg、 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原副主席Roger Ferguson、 SASB原首席執行官Janine Guillot、 美國證監會原委員Allison Herren Lee、 IASB原創始理事及美國財務會計準則委員會（FASB）原主席Robert Herz、 IIRC原主席Conor Kehoe、 韓國標準協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Myung-soo Kang等。本文作者之一張為國教授也是IFVI理事會成員。

據統計， IFVI理事會25位成員中， 有12位成員參與了G7影響力工作組的工作。IFVI與G7影響力工作組的淵源可見一斑。IFVI理事會下設若干專門委員會， 張為國教授擔任應循程序監察委員會主席、 利益攸關者委員會成員。理事會主席、 首席執行官等專家組成IFVI執委會， 張為國教授現為執委會成員。

2023年4月， IFVI成立估值技術與從業者委員會（Valuation Technical amp; Practitioner Committee， VTPC）。該委員會的任務是指導、 驗證和批準IFVI開發的影響力核算方法論。VTPC由18位來自不同地區和國家具有不同職業背景的專家組成。VTPC主席由哈佛商學院教授George Serafeim擔任。本文的另一位作者貝多廣教授現為該委員會成員。在影響力核算方法論開發的全生命周期， VTPC成員將扮演重要角色， 主要職責包括： （1）規劃： 批準通過影響力核算方法論開發工作計劃。（2）開發： 指導影響力核算方法論的開發。（3）公示： 投票通過影響力核算方法論的征求意見稿。（4）批準： 投票通過影響力核算方法論終稿。

VTPC將通過組織召開季度會議的方式監督、 指導影響力核算方法論的開發。當 VTPC 就某一方法論文件達成普遍一致意見時， VTPC 將投票決定是否公開發布這一方法論文件的征求意見稿。需要獲得 VTPC 簡單多數的批準才能公開發布方法論的征求意見稿。2023年8月16日， IFVI發布經由VTPC投票批準發布的《一般方法論1號》。在本號文件征求意見期結束以后， 即2023年10月16日之后， VTPC將對收到的意見函進行審閱， 并指導方法論的修訂與正式發布。

四、 方法論整體框架

IFVI和VBA正在開發的影響力核算方法論由以下三個層次的方法論構成：

1. “一般方法論”建立影響力賬戶的體系和概念要素， 包括影響力信息的目的、 使用者、 質量特征、 基本概念、 影響力重要性以及計量和估值方法。一般方法論為開發通用議題和特定行業方法論提供指南。

2. “通用議題方法論”為可持續發展通用議題層面的影響力計量和估值指南。企業影響力賬戶中特定主題相關的影響力， 根據影響力重要性確定。本層次方法論跨行業使用。

3. “特定行業方法論”為特定行業層面的影響力計量和估值指南。企業影響力賬戶中特定行業相關的影響力， 也根據影響力重要性確定。需特別指出的是， VTPC明確， 僅當無法開發跨行業的通用議題方法論時， 才開發特定行業方法論。這與ISSB對特定行業準則的定位不同， 而與IASB制定國際會計準則的思路一致。

本次公示的《一般方法論1號》作為一般方法論的第一部分， 闡明了影響力核算的主要目的， 定義了關鍵術語及概念。

除了已頒發的《一般方法論1號》， IFVI當前正在開發的方法論有以下四個： （1）一般方法論2號。這份文件計劃包括兩個方面的內容。第一部分是關于計量和貨幣化估值方法的通用指南以及使用這些方法的基本原則。第二部分將繼續開發基礎概念， 希望回答的核心問題是： 什么是價值？哪些價值將會納入影響力核算系統？（2）首份環境議題的通用議題方法論： 溫室氣體排放影響力核算。（3）首份社會議題的通用議題方法論： 充足工資影響力核算。（4）首份特定行業方法論： 醫藥行業產品（或服務）對消費者的影響力核算。

五、 《一般方法論1號》的主要內容

《一般方法論1號》確立了方法論中的關鍵概念、 定義與原則， 由五部分組成， 并附有一個術語表作為附錄。正文第1部分“簡介”引入了方法論特有的三個概念： 影響力核算、 影響力賬戶以及影響力信息。這三個概念構成了影響力度量和評估的基石。第1部分還提出了影響力核算的長期愿景， 提供了方法論架構的基本組成部分。第2部分“方法論的目的與應用”闡述了方法論的邏輯起點， 即構建影響力核算系統、 編制影響力賬戶以及生成影響力信息的最終目的。第2部分還說明了影響力賬戶的編制者與影響力信息的使用者。第3部分“影響力信息的質量特征”規定了影響力信息應當符合的質量特征， 包括相關性、 真實反映、 可比性、 可驗證性和可理解性等。第4部分“影響力核算的基本概念”系統地定義了方法論中使用的關鍵概念， 包括影響力、 影響力路徑、 貨幣化估值、 價值鏈和利益相關者等概念。第5部分“影響力重要性和影響力賬戶的編制”列出了編制影響力賬戶的基本步驟， 包括與影響力識別和衡量相關的步驟。

（一）影響力核算的長期愿景

IFVI長期愿景是開發一個全球適用的影響力核算系統， 用于衡量和評估企業、 項目等主體對人類和環境產生的影響。企業管理者和投資者可以使用該方法論編制影響力賬戶， 用貨幣單位記錄企業對人類和環境產生的重大的正面和負面影響。在整個方法論中， 影響力賬戶與影響力加權賬戶同義。前綴“加權”容易讓人產生某些影響要比另一些影響更加重要的誤解， 因此IFVI技術人員在本版征求意見稿中刪去了前綴“加權”， 但方法論中討論的影響力賬戶實質上是影響力加權賬戶相關工作的延續。“加權”也有“調整”影響力后的營業利潤、 利潤率、 每股凈資產等指標的含義。

影響力賬戶用于生成影響力信息， 包括但不限于出于披露目的而分類和匯總的影響力、 衡量和評估影響力的假設、 數據和方法的補充說明， 以及影響力背景的定性描述。影響力信息的使用者包括企業的管理者、 投資者以及受企業影響的其他利益相關者。和通用財務報告中的財務信息一樣， 影響力信息為企業管理者和投資者提供決策信息。方法論認為影響力信息為可持續發展議題之間以及可持續發展議題與財務議題之間的綜合分析提供了數據支持。

方法論規定， 在編制影響力賬戶時， 應當采用影響力重要性視角來確定將哪些影響納入企業的影響力賬戶之中。一項企業對人類和環境產生的影響被識別、 度量和評估之后， 只要該影響對受影響的利益相關者或人類社會而言是重大的， 就應該被納入影響力賬戶， 不論該影響是否觸發或可能觸發對該企業的重大財務影響。方法論中提到的影響力貨幣化估值是從受影響的利益相關者或整個社會的角度進行的， 而不是從企業的角度進行的。

影響力的衡量與評估是基于估計、 判斷和模型， 而不是基于對事實的精準描述。因此在估計影響力時， 可能會出現誤差。針對這一情況， 為了回應潛在的質疑， 本節援引了IFRS S1中的相關內容?， 即使測量存在很高的不確定性， 也不一定會妨礙影響力賬戶提供有用的信息。此外， 方法論也承認影響力評估方法有很多種， 貨幣化估值技術只是其中的一種， 其他方法可以作為影響力核算系統的補充。相較于其他影響力評估方法， 貨幣化估值技術的優勢是通過一種標準化的方式推動影響力度量和管理的進一步普及與應用， 并讓不同企業產生的影響力信息更具可比性。

（二）方法論的目的與應用

編制影響力賬戶并生成影響力信息的目的是為評估企業、 項目等主體的可持續發展績效提供決策信息。這些信息對企業管理者和投資者了解與可持續發展相關的風險和機遇是有幫助的， 但生成影響力信息的最主要目的是推動企業做出對人類和環境有正面影響的決策， 從而改善受影響的利益相關者的福祉。

方法論中的可持續發展績效是指企業、 項目等主體在減少負面影響和增加正面影響方面的有效性。此定義與ESRS 1中相關規定?有共同之處。ESRS 1指出， 在確定特定主體披露的有用性時， 企業應考慮指標是否提供了“減少負面結果和/或增加正面結果”的信息。

雖然企業是本方法論最主要的適用主體， 但是一個業務部門（如一個汽車制造商的電動車業務分部）、 一個項目（如政府和民間企業以某種合作方式共同開發的一個污水處理項目）同樣可以使用本方法論衡量自身行為的影響力。因此， 方法論將這些適用主體統一稱作“主體”（Entity）。

影響力賬戶的編制者可以是主體本身， 也可以是外部投資者。這與通用財務報告不同， 通用財務報告有明確的財務信息編制者， 即主體本身。IFVI技術人員做出這樣安排的原因在于， 影響力信息編制和披露的制度基礎設施仍在建設中， 不明確規定影響力賬戶的編制者可為未來的發展預留出空間。取決于制度基礎設施的發展狀況， 未來至少存在兩種可能的情形： 一種是由主體編制并公開披露的影響力報表； 另一種是由投資者利用公開披露的可持續發展相關信息編制的影響力賬戶。從外部角度編制影響力賬戶可能會因數據可得性而導致潛在的限制。

影響力信息的主要用戶包括以下三類： （1）主體的管理者， 包括高級管理人員， 財務、 風控和可持續發展等部門的管理者， 用來支持并購、 投資、 銷售、 采購、 員工薪酬和績效管理、 產品研發等方面的公司管理決策； （2）現有或潛在的投資者、 貸款人和其他債權人， 用來評估主體的可持續發展績效和企業價值， 支持投資決策； （3）受影響的其他利益相關者， 用來支持與消費、 就業、 采購和政策制定等相關的決策。

（三）影響力信息的質量特征

影響力信息的質量特征用于指導影響力核算所有步驟， 包括影響力賬戶的編制和影響力信息的披露。這些特征直接改編自ESRS 1和 IFRS S1， 包括兩個基本質量特征， 即相關性和真實反映， 和三個用于增強影響力信息質量的特征， 即可比性、 可驗證性和可理解性。實際上， ESRS 1和 IFRS S1也是借鑒了IASB所制定的概念框架中有關財務報告質量特征的內容。

1. 相關性。在通用財務報告中， 確定財務信息相關性的主要標準是信息影響用戶決策的能力。然而在影響力核算中， 這不是唯一標準。影響力信息是否相關由以下三個原則確立： （1）影響信息用戶的決策能力； （2） 公開披露的需要以及向受影響的利益相關者負責的需要； （3）對受影響利益相關者的影響的重要程度。雖然方法論的目標是生成對企業管理者和投資者決策有用的信息， 但影響力信息與公共利益高度相關。一項實際發生的影響對受影響的利益相關者有多重要， 取決于該影響的嚴重程度； 一項潛在可能發生的影響的重要程度， 除了和該影響的嚴重程度有關， 也和影響發生的可能性有關。一項影響的嚴重程度主要從三個方面來判斷： （1）規模： 負面影響或正面影響引起人們福祉變化的程度， 以及影響持續的時間； （2）范圍： 負面或正面影響的波及范圍， 包括地理范圍與人群數量； （3）不可補救性： 負面影響可以補救的程度。

2. 真實反映。影響力信息應當如實反映其意在反映的影響的實質內容， 確保信息完整、 中立和無錯誤。ESRS 1和 IFRS S1在解釋真實反映這一質量特征時， 明確要求在不確定的情況下， 既不應當夸大正面信息或低估負面信息， 也不應當低估正面信息或夸大負面信息， 即保持中立性。然而， 為了避免影響力粉飾， 《一般方法論1號》采用了謹慎性原則， 即在不確定的情況下， 影響力賬戶的編制者應默認避免夸大正面影響和低估負面影響。

3. 可比性。當同一主體不同時期的影響力信息以及不同主體之間的影響力信息， 特別是具有類似活動或在同一行業內運營的主體的影響力信息， 可以進行比較時， 那么該影響力信息具有可比性。

4. 可驗證性。當信息本身或者用于推導該信息的依據可以被證實時， 該影響力信息具有可驗證性?？梢酝ㄟ^使用可驗證的輸入信息以及提供用于衡量和評估影響力的假設、 數據、 方法， 來提升影響力信息的可驗證性。

5. 可理解性。當影響力信息清晰、 簡潔時， 就易于理解。

（四）影響力核算的基本概念

方法論中最為關鍵的概念包括影響力、 影響力路徑、 貨幣化估值以及影響力歸因。這些概念的定義主要改編自或參考了影響力管理項目的相關工作成果。

1. 影響力。在本方法論中， 影響力是指一個組織造成的人類福祉或自然環境某一方面的變化。影響力可以是實際的或潛在的、 有意的或無意的、 積極的或消極的。該定義采用了以人類為中心的視角。如果企業的經營活動對自然環境產生了影響， 只要該影響與人類福祉無關， 即便自然環境本身存在內在固有價值， 也不在本方法論考慮的影響力核算范圍之內。做出這一規定主要是因為衡量自然環境內在固有價值存在局限性。但方法論也指出， 在未來可能的情況下， 可以考慮把與人類福祉無關但對自然環境有影響的影響力納入衡量的范圍之內。

2. 影響力路徑。為了增強實用性， 方法論未來將提供標準化的影響力路徑。通用議題方法論和特定行業方法論將以影響力路徑的形式發布。因此， 《一般方法論1號》提供了影響力路徑及其相關概念的定義。影響力路徑描述了一系列連續的因果關系， 把主體的活動與其產生的影響聯系了起來。按照因果關系， 影響力路徑依次由五個部分組成： 輸入、 活動、 輸出、 結果和影響力。輸入指的是該主體為其活動所利用的資源與業務關系?；顒又傅氖侵黧w的一切行動。輸出指的是主體活動的直接結果， 包括主體的產品、 服務和任何副產品。結果是指由主體的行為以及外部因素導致的人們體驗到的福祉水平或自然環境狀況。結果用于描述受輸入、 活動和輸出影響的人們福祉的一個或者多個維度。結果用來描述所產生的狀態或者條件， 而影響力指的是該狀態或者條件的變化。

3. 參考情景。影響力路徑末端是結果和影響力。結果描述的是狀態， 而影響力描述的是狀態的變化。計算變化， 就需要參照物。參考情景即為影響力計算的參照物， 它指的是假設在沒有主體活動的情況下發生的一組活動和相關結果， 它假設主體的活動以及任何類似的替代品都不存在。方法論規定應當向影響力信息用戶披露影響力路徑的參考情景。

4. 貨幣化估值。在本方法論中， 貨幣化估值指的是以貨幣價值表示的對經歷影響的人們的相對重要性、 價值或有用性的估計。因此， 本方法論是從受影響的利益相關者的角度評估影響力。

5. 價值鏈。本方法論中關于價值鏈的定義， 參考了ESRS 1， 分成上游、 自有業務和下游三個層次。本方法論包括所有三個價值鏈層面的影響力。影響力賬戶中的自身經營范圍與通用財務報告中報告主體的經營范圍一致。主體的直接影響是由主體自身運營造成或促成的影響； 間接影響是通過其在上游和（或）下游價值鏈中的業務關系與主體自身運營、 產品或服務直接相關的影響。

6. 利益相關者。本方法論中關于利益相關者的定義改編自ESRS 1。在本方法論中， 受影響的利益相關者是指其福祉受到或可能受到主體活動及其整個價值鏈業務關系影響的個人或者群體。利益相關者常見的類別包括政策制定和/或監管部門、 商業伙伴、 社會組織、 雇員、 工會、 消費者、 客戶、 投資者、 本地社區、 弱勢人群、 非政府組織和供應商。

7. 報告時期與應計影響力核算。方法論未強制規定主體衡量其影響力的時間段， 但規定特定時間段的影響力賬戶應該反映與該時期主體活動相關的所有影響力， 即使這些影響已經在之前時期實現或者可能在未來時期實現。應計影響力核算描述了主體相關活動發生期間對受影響利益相關者的影響。

8. 影響力歸因。一個主體可以對影響承擔全部或者部分責任。影響力的歸屬應該考慮主體的責任。對此， 《一般方法論1號》做出了兩項重要決定。首先， 一個主體將全部影響納入其影響力賬戶， 并不排除與該影響相關的另一個主體將全部或者部分影響納入其影響力賬戶。這樣可能會導致整個價值鏈影響力的重復計算。這種方法類似于《溫室氣體議定書》（The GHG Protocol）的相關規定， 導致范圍 3 排放量的重復計算。但這種方法與影響力經濟基金會影響力加權賬戶概念框架中的“影響力守恒”原則形成了鮮明對比， 該原則規定所有主體的影響力貢獻之和應代表社會的總影響力。本方法論采用前一種方法， 因為據此可提供有關主體價值鏈責任的完整信息， 并符合與可持續發展相關的披露要求。其次， 《一般方法論1號》指出影響力歸因將在通用議題方法論和特定行業方法論中進一步發展。

（五）影響力重要性和影響力賬戶的編制

方法論指出， 編制影響力賬戶應當考慮采取以下四個步驟： （1）了解與所考慮主體的活動和業務關系相關的可持續發展背景； （2）通過借助相關議題和行業的研究、 利益相關者和專家來識別影響力； （3）通過衡量和評估已識別的影響力來了解它們的重要性； （4）通過應用影響力重要性視角來確定將哪些影響力納入影響力賬戶。具體流程見圖1。

1. 了解可持續發展背景。為了解與主體活動和業務關系相關的可持續發展背景， 方法論規定應該考慮以下三個方面： （1）與主體活動和業務關系相關的經濟、 環境和其他社會議題； （2）主體有責任遵守的權威政府間規定； （3）主體有責任遵守的法律法規。

2. 識別影響力。影響力賬戶編制者可以將標準化影響力路徑作為識別影響力的起點， 但標準化影響力路徑并不能窮盡所有影響力， 編制者還應該考慮可持續發展相關披露中識別的影響力以及主體定期影響力重要性評估流程中確定的影響力。方法論還提供了一個示例表格（見表2）， 幫助編制者從受影響的利益相關者群體和價值鏈環節兩個維度來識別影響力。這個表格的每一行表示一個特定的利益相關者群體， 一共有五類群體： 自然、 消費者與終端用戶、 雇員與其他工人、 政府與監管部門和本地社區。表格的每一列表示價值鏈的一個特定環節， 一共有三大環節， 即上游、 自有業務和下游， 下游環節又分成三個子環節， 分別為分銷、 使用和產品生命周期結束。這樣， 表格為5×5共計25個條目。

3. 衡量和評估已識別的影響力。方法論規定， 應該根據通用議題方法論和特定行業方法論中包含的標準化影響力路徑來衡量和評估已確定的影響力。編制者還需要衡量和評估標準化影響力路徑未包含的影響力， 此時應該確保： （1）使用影響力路徑的方法； （2）衡量和評估影響力符合影響力信息的質量特征； （3）在適用的情況下使用方法論提供的影響力度量和評估方法。

4. 應用影響力重要性視角。影響力重要性是編制影響力賬戶的充分基礎。對一個特定主體而言， 一項影響力不論其是否具有財務重要性， 只要該影響力對該特定主體而言是相關的， 那么就應當納入影響力賬戶。在本方法論中， 影響力重要性被定義為影響力信息相關性特征特定于主體的方面。通過將影響力重要性描述為“特定于主體”， 《一般方法論1號》要求編制者評估影響力是否與該主體相關。方法論并未強制規定必須考慮的影響力， 也未為影響力重要性設定統一閾值， 而是將這項工作交由編制者根據特定主體的情況裁決。另外， 方法論還規定了影響力重要性適用的范圍， 包括主體活動造成的直接影響， 以及通過業務關系與其自身運營、 產品或服務直接相關的間接影響。

六、 爭議焦點

在制定《一般方法論1號》的過程中， IFVI技術人員、 VTPC成員在如下三個方面進行了較多的討論。

1. 謹慎性原則?！兑话惴椒ㄕ?號》預公開文件采用的是中立性原則： 既不應該夸大正面影響或低估負面影響， 也不應該低估正面影響或夸大負面影響。然而， 經過商議討論， 本次發布的《一般方法論1號》明確規定： 在存在不確定性的情況下， 影響力賬戶編制者應該避免夸大正面影響和低估負面影響， 主要是為了避免編制者粉飾影響力。一位支持此決定的VTPC成員認為， 通用財務報告概念框架中蘊含著潛在的謹慎性， 盡管沒有明確定義謹慎性。例如， 考慮到財務報告編制者和使用者之間存在信息不對稱問題， 國際會計準則對收入和損失的確認采取了不同的處理方法。另外， 這位VTPC成員還指出， 影響力信息披露的監督和質量保障機制還不完善， 有必要在當前這個階段通過明確規定謹慎性原則來避免影響力粉飾。但是也有VTPC成員提出反對意見， 認為謹慎性原則和真實反映原則本身是矛盾的。明確規定謹慎性原則將影響通用議題和特定行業方法論開發中在一些關鍵問題上的決定。比如， 在核算溫室氣體排放影響時， 如果企業沒有披露范圍3溫室氣體排放， 方法論可能需要為影響力賬戶編制者提供一個估算框架， 通常的做法是利用行業平均水平估計該企業范圍3溫室氣體排放。按照這種做法， 行業里范圍3溫室氣體排放超過平均水平的企業， 可能有動機不披露范圍3， 以此來粉飾其負面影響。根據《一般方法論1號》中規定的謹慎性原則， 溫室氣體排放影響力核算方法論可能不應當提供一個基于行業均值的方法估算范圍3溫室氣體排放。又比如， 在核算溫室氣體排放影響時， 折現率是一個關鍵參數， 它將溫室氣體排放對后代福祉產生的影響折算到現在。不同的折現率取值對影響力核算結果有較大的影響。例如， 上文提到哈佛商學院IWA項目對啤酒生產商環境影響力的測算， 表1中展示的結果是在折現率取值為3%時計算得到的。如果折現率取值為0%， 計算結果將會發生很大變化（見表3）。那么方法論需要如何規定折現率的選擇呢？如果不做規定， 企業可能會采用不同取值， 從而導致影響力信息不可比。謹慎性原則可能會影響方法論對折現率做出的規定。

2. 以人類為中心的價值取向。關于應該以什么樣的立場定義影響力， 在開發方法論之初沒有做出明確規定。在《一般方法論1號》預公開文件版本中才確立了以人類為中心的立場， 即不考慮對自然環境內在固有價值有影響但是對人類社會福祉沒有影響的事項。本次發布的《一般方法論1號》沒有改變以人類為中心的價值取向， 但是補充了一句： 在未來可能的情況下， 可以考慮與人類社會無關但是對自然環境有影響的影響力。這主要是因為多位VTPC成員建議考慮僅對自然環境內在固有價值有影響的事項。

3. 關于影響力重要性的定義。《一般方法論1號》沒有對哪些影響力應該納入影響力賬戶做出統一的強制性規定， 也不針對影響力重要性設定統一的閾值。方法論將這項工作交給影響力賬戶編制者， 根據報告主體的具體情況來確定。雖然部分VTPC成員對這個決定表示支持， 但是也有成員表示擔憂——如果不做強制性規定， 如何確保影響力信息的可比性呢？但是IFVI技術人員認為通用議題方法論和特定行業方法論將會提供標準化影響力路徑， 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可比性。

七、 對我國的借鑒意義

我國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國家。社會主義制度決定了黨和國家的基本治國理念、 政策、 措施要盡可能強調社會價值和廣大人民的長期利益。在這方面， 我國一直是做得不錯的。如通過高速公路、 高鐵、 陸?？战煌屑~、 巨型水利設施、 全國范圍電網等基礎設置建設， 促進整個國家社會經濟的快速均衡發展； 通過扶貧、 鄉村振興、 西部開發、 對口幫助少數民族地區建設等， 縮小沿海內地、 城鄉、 少數民族和其他地區的生活差異； 通過不斷加大教育和醫療投入、 保障女性的教育和就業機會、 反腐倡廉、 嚴厲打擊各種犯罪活動等， 保障社會安定、 團結與和諧。

作為市場經濟的體現， 我國在過去約30年中也強調通過各種政策措施， 促進企業提高以利潤為核心指標之一的經濟效益， 強調保護股東利益。但在激發巨大市場活力， 促進經濟高速發展的同時， 也因為不重視人與自然的關系， 付出了不可否認的巨大環境和人民健康的代價。我們已經站在十字路口， 迫切需要重新審視發展模式、 重塑投資模式。

在新發展理念的引領下， 我國社會責任投資的氛圍正在形成。越來越多的機構和個人開始關注投資對環境與社會的影響， 開始意識到投資不能以犧牲生態環境為代價， 換取一時的財務回報； 開始探索如何通過投資激發科技創新活力、 創造共享價值； 開始強調進一步通過投資維護社會公平正義、 促進區域協調發展、 全面推進鄉村振興、 增進全體人民福祉、 實現共同富裕， 向著建設美麗中國、 幸福中國的目標前進。

為了讓社會責任投資從理念變成行動， 需要在資金供給方、 中介機構、 資金需求方之間建立共同語言， 防止“使命漂移”， 推動形成一個被廣泛接受和認可的評價度量體系， 科學、 客觀地衡量投資的社會與環境影響， 并進行貨幣化核算。通過評價度量體系， 實現社會價值與財務目標的權衡， 實現不同投資項目之間社會與環境影響的比較， 實現不同利益相關者之間利益的協調。

IFVI正嘗試開發這樣一套全球適用的影響力核算方法論， 其在2023年8月16日發布的《一般方法論1號》是首份公開征求意見的方法論文件， 預計今年年末還可能公開首批兩份通用議題方法論和首份特定行業方法論的征求意見稿。這些方法論是否能被國際社會廣泛接受并提供決策有用的信息， 還有待觀察。我國政策制定和/或監管部門、 企業、 投資機構及其他利益相關者應該關注IFVI的工作， 推動形成兼顧國際和本國經驗的我國社會責任投資評價度量體系， 以利于吸引各種資金更多地投向減少環境污染等負外溢性、 縮小地區間經濟和社會差別等正外溢性的項目， 促進企業價值和社會價值、 股東利益和廣大相關方利益的有機結合， 實現企業和整個社會的可持續發展。

不僅如此， 我國投資界、 商業界還應該積極參與國際對話， 針對IFVI制定的方法論提出來自中國的意見與建議。而這些國際對話， 應該建立在研究和實踐的基礎之上。我國領先的投資機構、 商業企業可以參考國際主流的影響力核算方法論嘗試編制影響力賬戶， 結合我國實際情況， 在試驗與實踐的基礎上， 逐步形成既體現中國特色， 又與國際接軌的本國影響力核算方法論， 為全球社會責任投資的發展提出中國方案、 做出中國貢獻。

我國各相關專業的學術界也應密切關注相關動向， 研究相關理論和方法問題， 進行模擬和案例研究， 積累智慧和培養相關人才， 為推動發展理念和模式的轉變， 恰當處理企業價值和社會價值的關系做出貢獻。

【 注 釋 】

① 參見Bloomberg報道，https：//www.bloomberg.com/company/press/esg-may-surpass-41-trillion-assets-in-2022-but-not-without-challenges-finds-bloomberg-intelligence/。

② 參見https：//unctad.org/publication/world-investment-report-2023。

③ 參見ESG： Three letters that won't save the planet。

④ 例如，德國電子支付公司Wirecard在財務造假東窗事發之前，其ESG評級要好于亞馬遜，https：//www.ft.com/content/c1fd5ed0-e3f1-4c54-91f7-f0ad5a10af9a。

⑤ 也常常翻譯為外部性，指的是未被企業內部化的對外的影響。

⑥ 參見https：//ifvi.org/impact-accounting-methodology/。

⑦ 張為國等（2022）對七國集團影響力工作組2021年發布的關于提升影響力信息質量的相關報告做了詳細介紹。

⑧ 參見https：//www.hbs.edu/news/releases/Pages/IFVI-IAWI.aspx。

⑨ 參見張為國等（2022）對七國集團影響力工作組的介紹。

⑩ 參見https：//www.impact-taskforce.com/reports/。

? 參見黃世忠（2022）對ISSB準則和歐盟準則理念差異的詳盡分析。

? 參見全球影響力投資網絡（Global Impact Investing Network，GIIN）對影響力投資的定義，https：//thegiin.org/impact-investing/。

? 參見Cohen（2020）的研究。

? 影響力經濟基金會報告“Impact-Weighted Accounts Framework： Overview”中比較了兩個投資基金的影響力信息披露，https：//impacteconomyfoundation.org/wp-content/uploads/2023/03/IWAF-Summary-Impact-Economy-Foundation.pdf。

? 參見Rouen和Serafeim（2021）的研究，https：//www.cesifo.org/DocDL/CESifo-forum-2021-3-serafeim-rouen-impact-weighted-financial-accounts-a-paradigm-shift.pdf。

? 以Rothschild和Stiglitz（1970）的研究中的方法計算。

? 參見https：//www.hbs.edu/impact-weighted-accounts/Documents/corporate-environmental-impact.pdf。

? 來自IFRS S1 第79段的相關內容。

? 來自ESRS 1 附錄A第3段AR3. 的相關內容。

【 主 要 參 考 文 獻 】

黃世忠．可持續發展報告體系之爭——ISDS與ESRS的理念差異和后果分析［ J］．財會月刊，2022（16）：3 ～ 10．

王鵬程，孫玫，黃世忠，葉豐瀅．兩項國際財務報告可持續披露準則分析與展望［ J］．財會月刊，2023（14）：3 ～ 13．

張為國，薛爽，王浩宇．從G7影響力工作組報告看可持續披露的發展趨勢［ J］．財會月刊，2022（3）：3 ～ 10．

Cohen "R.. Impact： Reshaping Capitalism to Drive Real Change［M］．New York： Random House，2020．

Freiberg D.， Park D. G.， Serafeim G.， Zochowski R.. Corporate Environmental Impact： Measurement， Data and Information［Z］．Harvard Business School Accounting amp; Management Unit Working Paper，2021．

Rothschild M.， Stiglitz J.. Increasing Risk： I. A Definition［ J］．Journal of Economic Theory，1970（3）：225 ～ 243.

Rouen E.， Serafeim G.. Impact-Weighted Financial Accounts： A Paradigm Shif［ J］．CESifo Forum，2021（3）：20 ～ 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