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推進制度型開放的現實邏輯與路徑選擇

［摘要］制度型開放是商品要素流動型開放充分發展的結果，也是我國推動高水平開放極為重要的戰略舉措。黨的二十大報告也把“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穩步擴大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等制度型開放”作為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著力推動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內容。目前，我國推進制度型開放面臨的現實約束不僅是由于國內外經貿規則之間還存在差異，而且在現有國際通用規則的運用、開放制度“輸出”能力和生產要素自由流動機制建設等方面也都存在明顯不足。推動制度型開放應重點在推動國內開放制度創新、推動國際間高水平制度協商與合作、構建高水平制度型開放的安全保障機制等方面采取切實措施。

［關鍵詞］制度型開放；開放制度建設；開放制度創新

［中圖分類號］" F120.4［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1003-7608（2023）01-0111-08

一、引言

改革開放以來，在以商品和要素流動為核心的開放型經濟發展階段，我國緊緊抓住經濟全球化戰略機遇，取得了巨大的歷史成就。當前，國際經濟格局和國內經濟發展都出現了一些新特點。與時俱進推進制度型開放，是新時代更高水平開放的內在要求與必然選擇。2018年12月，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首次提出要推動由商品和要素流動型開放向規則等制度型開放轉變，標志著我國開始步入制度型開放的新階段。習近平多次強調要將制度型開放作為未來中國對外開放的重要組成部分。黨的二十大報告也明確提出要“穩步擴大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等制度型開放”［1］。推動制度型開放已經成為今后一個時期中國更高水平開放的重要戰略舉措，必將對中國更好地實現高質量發展和更加深入地參與全球經濟治理體系發揮重要作用。

早在2003年，學術界就已提出制度型開放的觀點，但研究成果不多，且內容主要涉及開放方向與趨勢等較為宏觀的方面，大量研究成果出現在2018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正式提出制度型開放概念之后。目前，關于制度型開放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關于制度型開放的內涵。制度型開放是指在尊重各方意愿的前提下形成國際經貿規則和制度體系［2］，通過在貿易規則和規制、投資規則和規制、生產管理和產品標準等方面進行協調和融合來促進經濟開放［3］，其內涵包括參與全球經濟治理、積極為全球提供公共產品等［4］。二是關于制度型開放的作用機理。國家必須配套相應的政策和體制才能實現開放的正向效益。制度質量高的國家能有效降低投資貿易風險和隱性成本［5］。在對制度質量的邊際效應調節測算后發現，制度質量高的國家比存在制度缺陷國家的投資增長更快［6］。三是關于推動制度型開放的路徑。應建立適應國際經濟合作大趨勢的規則體系，促進體制的創新與開放，變革與完善基本經濟制度的范疇，以適應新時代對外開放的新形勢［7］。對接國際高水平經貿規則，加快制度創新，強化新興領域規則探索，堅定踐行多邊主義［8］。

總體來說，國內外對制度型開放這一概念尚未形成普遍認同的定義，相關研究更多集中于單維層面的分析，缺乏多層次的立體化研究。因此，全方位認識制度型開放的基本概念，多維度梳理我國推動制度型開放的現實邏輯，深入剖析當前我國推動制度型開放面臨的現實約束，并就我國推動制度型開放的路徑選擇提出建議，對我國發展更高水平開放、實質性提升參與全球經濟治理的能力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二、全方位認識制度型開放的基本概念

全方位認識制度型開放的基本概念是高水平推動制度型開放的重要基礎。主要應從以下三個層面認識制度型開放。

（一）狹義的制度型開放

狹義的制度型開放主要是指一個國家或地區在法律法規、規則規制、管理機制、管理標準等層面的系統高水平的開放。狹義的制度型開放是當前我國推動制度型開放的核心與重點，也是充分發揮制度型開放優勢的抓手與關鍵。

從國內層面看，狹義的制度型開放主要包括三個方面。一是推進國內開放領域的制度建設。及時修訂、制定涉及貿易、投資、競爭、品牌、知識產權、稅收等方面的法律法規、管理規則、管理體系、管理機制、管理標準、管理措施、實施意見，形成完備的制度體系。二是適應推動貿易投資自由化的需要和推動新興貿易投資方式、新興貿易形態、新興產業健康發展的需要，加強國內制度創新。三是按照國際化、法治化、市場化要求不斷優化營商環境。既要加強政府對經濟活動的監督管理，在符合國際多邊和區域雙邊多邊經濟貿易規則前提下對企業生產經營活動采取必要的支持措施，又要限制政府對市場和企業經濟運行的不必要干預，進一步打破地區封鎖、條塊分割現象，形成國內統一大市場，實現生產要素自由流動。

從國際層面看，狹義的制度型開放主要包括開放制度的“輸入”和“輸出”兩個方面。結合我國實際情況，當前開放制度的“輸入”主要基于兩種情形：一是過去我國并未形成相關規則，為適應國際標準與高水平開放的總體要求，現階段需要制定相應規則；二是現階段我國雖然已建立相關規則，但還存在與國際通行經貿規則不適應、不一致的內容。這兩種情形都可以在制度進口即“輸入”的基礎上結合中國自身實際進行完善與創新，從而推動開放規則機制有效服務我國對外開放總體布局。在開放制度“輸出”方面也主要有兩種情形：一是針對國際暫無成文或者暫未形成具有普遍認可通用規則的新興領域，可以選擇我國具有發展優勢的相關領域率先建立一批開放規則，并利用多邊、雙邊渠道尤其是“一帶一路”國際合作平臺對外輸出；二是針對那些國際上雖然已形成完備的經貿規則，但現行規則與國際經濟貿易發展的新趨勢不完全一致甚至相悖的傳統領域，可以通過全球多邊合作渠道和區域多邊、雙邊合作渠道輸出我國成熟的開放制度設計，或者提出我國的修訂建議，促進相關規則的進一步完善。

（二）廣義的制度型開放

廣義的制度型開放主要涵蓋體制機制方面如開放型經濟形態、對外開放制度框架、對外開放模式等方面的制度創新和建設。在這一層面，前期我國已經進行了多年的探索和試驗，形成了一系列開放制度創新成果。廣義的制度型開放應覆蓋宏觀、中觀和微觀各個層面的內容。宏觀層面包括經貿領域的法律法規、開放型經濟形態、對外開放制度框架、對外開放模式、宏觀經濟治理等內容。中觀層面包括公平競爭制度、要素市場化配置機制、國有企業和壟斷行業管理制度、貿易投資規則規制及管理機制和管理標準等。微觀層面主要包括涉外貿易、投資、工程承包等企業的經營管理等制度機制。

（三）更廣范疇的制度型開放

在經濟全球化的條件下，一個國家所有的經濟制度無不與開放相關。相較于商品和要素流動型開放，制度型開放的突出特點在于要特別重視經濟各領域、各系統的全方位制度設計，凡是涉及基本經濟制度領域的改革與開放制度都是制度型開放的重要內容。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作出了構建高水平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重大部署，強調以開放型制度創新為牽引，在國有企業、壟斷行業、公平競爭、要素市場化配置、宏觀經濟治理等領域實現國內基本經濟制度的完善與提升，進一步明確了開放制度創新與完善國內基本經濟制度之間的關系。

三、我國推進制度型開放的現實邏輯

我國把推動制度型開放作為實現更高水平開放的重大戰略舉措，包含著三個層次的現實邏輯。

（一）以制度型開放推動我國開放型經濟發展階段升級

按照我國開放型經濟發展的背景和特征的變化，我國開放型經濟發展可以劃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在實行改革開放政策背景下探索商品要素流動型開放的開放型經濟起步階段（1978—2000年）。20 世紀70 年代，中國開始了建立市場經濟體制與經貿體制的探索。一方面，在國內探索推進市場化改革。1994年，實現匯率并軌，資本市場初步形成。1997年，確立商品市場價格體制，加速生產要素市場化改革。同時積極推動股份制改革，逐步放開外貿經營權，初步建立起國際國內兩個市場的聯動發展體系。另一方面，積極開拓國際市場。中國通過試辦經濟特區、開放沿海城市，積極承接國際勞動密集型產業，有效打通了商品要素流動的國際通道，推行“兩頭在外、大進大出”的貿易政策，積極爭取國際金融機構貸款，鼓勵利用外商直接投資，發展對外承包工程和勞務合作。

第二階段是在與國際經貿規則全面接軌背景下推動多層次多渠道全方位商品要素流動型開放的開放型經濟快速發展階段（2001—2017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是中國融入世界貿易體系的重要步驟，加速了國內經貿規則與國際經貿通用規則的有效對接，推進了國內規則、制度、法律法規的清理、修訂或廢止，參照國際標準與國際慣例逐步健全了貿易促進、貿易公平、貿易救濟、知識產權等方面的制度體系。在此期間，我國關稅總水平大幅下降，名義關稅與實際關稅差額持續縮小，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初步建立，市場體系逐步完善，開放的穩定性和透明度不斷增強。

第三階段是在應對復雜嚴峻的國際經貿環境和推動國內經濟高質量發展背景下以推動制度型開放為重要舉措的高水平開放階段（2018年至今）。從國際看，2018年以來，國際上貿易保護主義盛行，特別是中美之間嚴重的經濟貿易摩擦對中國長期以來致力發展的商品要素流動型開放形成極大的威脅，只有加快推動制度型開放，才能在最大程度上應對復雜的國際局面，營造對我國有利的國際經貿環境，維護我國正當的經濟貿易利益。從國內看，要推進區域間高水平協同開放，推進新技術的廣泛應用和人才的引進、流動，推進新產業、新經濟形態的快速發展，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也客觀要求對我國的開放制度體系、機制、措施、標準等做進一步的提升和完善，形成完善的開放制度體系。

制度型開放既是更高水平開放的必然要求和重要特征，也是實現更高水平開放的重要途徑與重要舉措。推動制度型開放與我國推進開放型經濟發展階段升級之間存在重要的內在邏輯關系。

（二）以制度型開放推動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

1.國內視角：制度型開放對創新型生產要素和高端生產環節具有更強的吸引與集聚功能

從國內開放型經濟發展的視角看，商務成本可分為生產成本和交易成本，其中，生產要素的價格決定了生產成本，而規則等制度環境則決定了交易成本。在全球要素分工下，初級生產要素和生產的初級階段通常對生產要素的價格（生產成本）更為敏感，而高端生產要素和高端生產環節則對規則等制度環境（交易成本）更加敏感，如創新、研發階段一般都需要較高的知識產權保護以及較為完備的市場競爭制度體系。因此，制度環境的優越性決定了對高端要素的吸引與集聚能力的強弱。這也是制度型開放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微觀邏輯機理。目前，雖然我國已經成為全球利用外資大國，但總體上引進高端生產要素和高端生產環節還不多。推進制度型開放對于進一步降低交易成本與增強對高端要素的吸引力、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2.國際視角：制度型開放是促進我國融入全球產業鏈和價值鏈高端的客觀要求

從全球一體化視角看，推動制度型開放是促進我國融入全球產業鏈和價值鏈高端的內在要求。在國際分工框架下，不同國家和地區基于要素稟賦、技術水平、發展基礎的差異，分別位于全球產業鏈和價值鏈的不同環節，并在最終產品的生產上實現無縫對接。擁有較高制度水平的國家（地區）將成為全球一體化下高端生產環節的重要轉移地，進而影響著外貿質量的深層次躍進。目前，我國制造業總體上仍然處于全球產業分工的中低端，而且產業鏈和供應鏈的韌性及安全水平也面臨威脅，技術密集型商品出口在貨物出口中所占比重仍然偏低。要改變這種狀況，不僅需要國內的科技研發能力、自主創新能力有質的提升，同時也必須看到提高我國的制度型開放的水平和在全球經貿規則制訂中的影響力與實現我國融入全球產業鏈和價值鏈高端、實現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之間的內在邏輯關系。

（三）以制度型開放推動新型經濟全球化

1.通過推動制度型開放大幅提升我國開放制度輸出能力，是推動國際經貿規則深層次調整、推動新型經濟全球化的客觀要求和重要手段

當前，國際分工和經濟全球化的演進都已經呈現出新的特征。一個國家能否融入新一輪全球分工體系，主要考量因素已不再是產業體系是否完整、勞動力成本是否有優勢、國內市場容量是否足夠大等因素，而是要重點考量其創新能力和制度供給能力。一個國家的制度型開放水平越高，就越有條件完善開放制度基礎，增強吸引、集聚創新要素的能力，形成發展更高水平開放的制度環境和制度優勢。大力推動制度型開放，深層次調整和變革主導經濟全球化的規則體系，從而建立起更加公平、更能適應經濟全球化和國際分工發展新趨勢、新要求的國際經濟秩序特別是國際經貿規則，已成為國際社會的共同期盼。

開放制度輸入與輸出并重是我國長期參與國際經濟貿易實踐的經驗總結。在過去很長一個時期，相關國際規則的制定及實施對發展中國家存在明顯的歧視，發展中國家在國際貿易、國際投資各個領域的正當權益長期得不到維護。比如，少數發達國家完全不顧自由貿易原則和業已形成的國際分工現狀，甚至不顧對本國消費者和企業造成的不利影響，限制高科技產品對中國的出口，并對中國出口產品大量征收懲罰性關稅，試圖以此遏制中國高科技產業的發展。這些做法已嚴重踐踏支撐經濟全球化和貿易自由化的開放制度根基，破壞了多邊貿易管理機構和國際經貿規則的權威，對全球產業布局和產業鏈分工造成嚴重的破壞。中國只有加強自身開放制度建設，提升開放制度供給能力，推動開放制度輸出，在國際經貿規則的制定調整過程中獲得更多的發言權，才有可能更好地解決現行國際經貿規則和國際經濟秩序存在的弊端，推動經濟全球化進入新的發展階段。

2.作為處于上升態勢的經濟貿易大國，通過推動制度型開放打造新型經濟全球化是中國的責任，是中國應該對世界作出的特殊貢獻

在不同時期，推動制度型開放的主體力量不同，作用發揮的特點不同，但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即都是在世界經濟發展各個階段中經濟實力處于明顯上升態勢，在世界經濟、文化、外交甚至軍事各個領域中舉足輕重的國家。經濟實力處于上升態勢的國家，往往也是同時期較具發展活力的國家，在發展開放型經濟的過程中，它們對開放制度領域的現狀、弊端有著深切體會，對完善、創新國內開放制度和改善國際經濟秩序具有強烈的訴求。同時，處于上升態勢的經濟大國的綜合經濟實力和國際影響力也使它們具備推動制度型開放的能力和條件。

近年，國際經濟貿易格局出現重大變革，一方面，當初極力倡導并推動經濟全球化的美國現已成為經濟全球化的破壞者；另一方面，隨著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及其作為世界經濟“壓艙石”“穩定器”作用的發揮，中國正在快速走向世界舞臺的中心，中國作為處于上升態勢的經濟大國，也積累了推動制度型開放的條件、能力和訴求。通過推動制度型開放打造新型經濟全球化不僅是中國自身發展更高水平開放型經濟的要求，也是中國的責任，是中國應該對世界作出的特殊貢獻。

四、我國推進制度型開放的現實約束

40多年來，我國對外開放雖然取得巨大的發展，但在推進制度型開放方面仍然面臨諸多現實約束。

（一）對現有國際通用規則的運用水平有待提升

我國對源于西方發達國家的開放規則、管理體制機制和標準等，在運用水平上還存在明顯差距。在對外貿易、國際投資領域，雖然現有國際秩序、國際規則存在一些弊端，但利用現有規則的一些技巧仍未完全掌握。我國遭遇的大量反傾銷、反補貼、知識產權案例，以及經歷的一些國際投資失敗項目均存在這方面的原因。原產地規則是國際多邊經貿協議和區域雙邊多邊自貿協議中普遍包含的一項規則內容，雖然目前國內企業對原產地規則本身的認識理解都比較到位，但由于管理體制機制仍有待完善，進出口企業實際享受到的規則優惠便因此大打折扣。目前，我國進出口經營權已實現充分開放，但如何遏制由此產生的無序競爭現象，西方發達國家的做法和經驗我們并未完全掌握。銀行業作為近年我國服務業開放的一個重點領域，對內對外開放推進都相對較快，但金融監管制度建設仍未跟上金融業開放的步伐，金融風險防范制度也不夠完善，不僅無法適應金融快速創新的需要，也無法滿足我國金融業開放安全的要求。

（二）在制度“輸出”方面的優勢需要進一步培育

當前，我國開放制度“輸出”的重點主要是把我國改革開放實踐中形成的制度經驗和成功做法分享給世界各國，供其參考借鑒，針對現行國際規則、標準存在的弊端提出解決辦法和建議，針對國際經濟貿易發展中的新興領域積極構建相應的規則與標準，提升規則制定的主動性。

西方發達國家的市場經濟制度是長期積淀的結果。其國內形成的政府采購制度、國有化制度、進出口制度、國際投資制度等自由的“輸出”，成為西方國家主導的國際經貿秩序的重要制度內容。我國市場經濟起步較晚，還處在市場經濟制度進一步完善階段。過去幾十年特別是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后，我國在開放制度“輸入”方面成績斐然，市場經濟制度建設和經貿規則與國際接軌方面都達到了較高水平。在開放制度“輸出”方面，雖然也積累了開放制度建設的經驗，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通過自貿試驗區、自貿港、各種綜合試驗區的建設在推動開放制度創新方面進行了大量積極嘗試，通過“一帶一路”建設帶動的開放制度“輸出”也有了良好的基礎，但目前我國在制度“輸出”方面的整體優勢還不夠突出，需要進一步培育。

（三）國內經貿規則與國際經貿規則之間存在一些差異，極易引發經貿摩擦

首先，對國有企業的定義及功能認定與發達國家存在差異。比如，在對國有企業的認定上，西方發達國家主導的經貿規則認為，只要政府對企業存在行使控制權或指示企業的行為，便可以認定為國有企業。但中國對國有企業的認定并未包括那些提供公共服務但從事私營活動的企業，也不包括有政府官員任職的私營企業。這方面的差異導致在“競爭中立”原則下規則對接與標準認定上出現爭議，致使貿易摩擦頻發。

其次，數字經濟的行業標準和規則均與發達國家存在較大差異。雖然近年中國數字經濟發展迅猛，擁有亞太地區最龐大的數字市場規模，但在規則制定方面落后于一些發達國家。比如，在數據自由流動、公共政策目標、信息安全的優先級問題上，西方國家的最優先級傾向于數據自由流動，而我國則將其置于三者最末位。在經貿規則、標準、管理要求方面存在的這些差異極易導致國際間的爭議。

（四）生產要素自由流動的機制仍有待完善

首先，對資本流動來說，中國各類行政區域之間及各自內部的投資政策，特別是招商引資政策存在差異，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資源配置扭曲。同時，政策上的碎片化與差異化也在一定程度上導致境外資本的學習與適應成本增加。此外，在資金的審核流程上相較于發達國家環節較多、耗時較長，更為煩瑣。

其次，在勞動力流動方面，對外籍人才的社會保障機制不健全，缺乏全國統一的政策標準，也存在著區域間政策差異過大的問題。對于短期工作的外籍人才缺乏相關的社會福利保障以及法律保護。

再次，在技術流動方面，近年中國雖然一直在強化知識產權保護力度，但在知識產權保護意識、專利申請、知識產權行政管理、法律制度等方面仍然存在一些問題。

五、我國推進制度型開放的路徑選擇

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提出擴大制度型開放的主要方向，即“加快建設貿易強國，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維護多元穩定的國際經濟格局和經貿關系”［9］。依據這三大方向和當前我國開放型經濟發展過程中面臨的問題，確定以下三個方面的重點路徑。

（一）推動國內開放制度創新，完善國內開放制度體系

首先，重點發揮開放試驗區的開放制度創新試驗和引領作用。一是進一步強化自貿試驗區在開放制度創新上的重要載體功能和定位。持續推動首創性、集成性、差異化改革創新，進一步縮減自貿試驗區外資準入負面清單，厘清準入準營的邊界范圍，探索實施市場準入承諾即入制；在完善技術貿易促進機制、加強跨境金融結算和人民幣跨境業務、探索多式聯運提單融資和跨境投融資便利化等方面下好先手棋；推動高端制造業、現代服務業、新興產業在自貿試驗區集聚發展，進一步探索促進關鍵技術突破的制度創新方向和重點。二是發揮跨境電商綜試區的創新引領作用。重點在探索電子商務貿易平臺和海外倉建設模式、推廣“跨境電子商務+空港+陸港+郵政”運營模式、完善跨境電子商務國際標準與標準體系方面發揮引領作用。

其次，圍繞現實存在的各種突出問題，完善各領域的規則探索和體制機制。一方面，要以數字貿易規則探索為突破口，推進新興產業領域和新興貿易業態的體制機制建設。我國應以國內數字治理體系建設為基礎，加快國內數字治理體系建設，同時依托自由貿易試驗區，探索推進數據流動的階梯式開放，加快數據分級分類的使用與管理，加快發展數字貿易新業態，創新數字貿易體制機制，推進數據流動監管立法工作，積極參與國際數字貿易規則的探索。另一方面，努力提升進出口企業享受原產地規則優惠的水平。一是要進一步完善管理體制機制，更好地發揮自貿協定聯委會機制，加強與自貿伙伴方主管部門之間的溝通，幫助企業用好用足自貿協定原產地優惠政策。二是海關機構要進一步發揮自貿協定原產地聯絡窗口的作用，加強原產地簽證管理，完善原產地核查和通關協調機制，在簽證智能化水平、簽證的準確性和規范性方面實現明顯提升，幫助進出口企業解決享惠受阻方面的問題。三是發揮貿促會作為自貿協定地方服務中心的職能，在自貿協定關稅籌劃、優惠原產地規則利用指導、企業原產地合規與管理等方面為企業提供咨詢服務。

再次，完善招商全流程機制，促進招商引資體制機制創新。一是完善招商引資頂層設計與項目篩選管理機制。聚焦當前全球產業技術演變趨勢和貿易發展新動向，圍繞關鍵行業、關鍵領域、關鍵產品、關鍵技術，重點謀劃篩選一批前瞻性招商引資重大項目，同時完善對項目引進、落地各個環節的考評獎懲機制。二是完善產業鏈招商的體制機制。完善政府“專班團隊+多元化主體”招商機制。在發揮開放平臺的引領、輻射帶動作用，促進產業鏈核心企業與配套企業之間聯動，加強與大型風投、創投公司和招商平臺的深度合作，在全產業鏈管理等方面進一步完善體制機制安排。

（二）找準切入點，積極推動國際間高水平制度協商與合作

首先，充分利用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這一國際合作平臺，打造國家和地區間高標準經貿規則對接的示范性制度安排。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我國應當把充分利用“一帶一路”這一國際合作平臺作為推動國際層面制度型開放的首選，在貿易、投資、金融、知識產權保護、人員流動、數字經濟、產業鏈和供應鏈構建、貿易救濟措施和貿易糾紛仲裁等諸多領域進一步加強制度對接，推動規則建設，提升“一帶一路”合作規則制度的權威性和執行力。

其次，充分利用自由貿易區建設這一國際經濟合作重要渠道，推動國際間多邊、雙邊制度協商與合作。一方面，要繼續推進與國家和地區之間的雙邊、多邊自貿協定談判，重點推動加入《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中日韓自貿協定》《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的談判，要充分利用《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全面實施的契機，推進與成員國在該框架下的雙邊或多邊自貿協定談判的進程，推進中國與各類自貿協定談判國家之間的政策溝通。另一方面，要依托“一帶一路”建設加快推動中俄、中蒙俄自貿區等雙邊、多邊自貿區研究，重點是加速中國與重要戰略伙伴國、重要外貿伙伴國的自由貿易區商建進程，構建立足亞太、圍繞“一帶一路”、輻射全球的高標準自由貿易區網絡，進一步提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地區之間的政策溝通水平和規則建設能力。

再次，審慎推進人民幣國際化，構筑高水平制度型開放的金融支撐。國際金融與國際貿易、國際投資等密切相關。一國貨幣的國際化水平是一國綜合國力的集中體現，也是一國參與經濟全球化、促進國際經貿規則優化、在國際經貿領域發揮影響力的底氣和力量源泉。今后一個時期，推進人民幣國際化應以大力發展直接融資市場、提升債券市場發展水平、推動股票市場健康發展、完善多層次外匯市場體系為基礎，重點做好以下三方面工作。一是要依據自身進出口實際情況，推進大宗商品人民幣計價，拓展人民幣計價的大宗商品期貨交易品類（天然氣、土豆等）以及期限品種，加強大宗商品期貨市場的流動性，簡化交易程序，滿足交易者多元化、便捷化需求。二是拓展人民幣國際結算使用率。重點依托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投融資合作情況，培育人民幣的交易媒介和計價貨幣需求，拓展人民幣在雙邊貿易與跨境交易中的使用空間，降低相關國家人民幣交易結算成本。三是推動人民幣跨境支付清算（CIPS）體系建設。豐富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的功能和產品類別，強化CIPS在“一帶一路”項目合作中對“環球同業銀行金融電信協會”（SWIFT）的替代，不斷完善人民幣跨境支付清算業務的信息交換業務規則、報文格式、數據類型和各類報文定義，并加大使用推廣。

最后，謀劃多方聯動的商貿協商機制和商事糾紛解決機制。一是謀劃多方聯動的商貿協商機制。以中歐班列的運行為例。可以發揮中歐班列在規模、效益、影響力等方面的優勢，推動形成國家層面中歐班列中長期發展規劃，完善對外對內雙重商貿協商聯動機制，重點在中歐班列運行時刻安排、通關便利、費用標準、貨物集疏、陸海連接、干支結合、糾紛解決等方面，推動我國與沿線國家進一步建立高效的溝通協商機制，推動形成中歐班列國內聯席會議制度，在線路規劃、貨源組織、價格協商、財政補貼退出等方面加強協商，形成行業自律，避免自相競爭。二是謀劃一批多方聯動的商事糾紛解決機制。以“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之間的商事糾紛解決為例。目前，國內已經形成香港和解中心、粵港澳調解聯盟、澳門世界貿易中心仲裁中心和深圳國際仲裁院等幾個“一帶一路”沿線構建之間的仲裁調解機構，下一步應爭取在中西部地區（鄭州、昆明、烏魯木齊等）建立幾家區域性、專業化、社會化、國際化的“一帶一路”商事糾紛解決機構，重點在調解規則、調解程序、調解標準、調節人員組成辦法、立案前調解機制、中立第三方評估機制、防范與懲戒虛假調解機制、商事糾紛“一站式”解決機制等方面進行創新探索，為整個區域更好融入“一帶一路”提供保障。

（三）聚焦短板和瓶頸，構建高水平制度型開放的安全保障機制

首先，努力構建維護制度型開放安全的保障體制和機制。一是聚焦外商投資，以健全國家安全審查、國家技術安全清單等制度為重點，構建高水平開放型經濟安全體制。二是積極探索對要素跨國流動的監管模式，在維護國家安全的前提下，穩步改變以往在某些領域禁止或限制對外開放合作的傳統做法，以低風險取代以往零風險原則，以高水平監管抵御風險，從而提升對外開放合作的靈活性與精準性，為全球生產要素自由流動提供較為順暢的外部環境。三是在參與多邊國際機構合作、推動“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地區合作、推動雙邊多邊自由貿易區協定談判工程中，進一步強化國家經濟安全意識，統籌好對接國際經貿規則與維護對外開放安全，把控好制度型開放的安全閥。

其次，著力打造制度型開放綜合效應評價體制機制。一是從構建高水平制度型開放新體制的視角來看，要建立面向我國制度型開放的事前、事中及事后評估機制，以便能夠及時把握我國制度型開放的動態影響與變化。二是立足于制度型開放的外溢效應影響，積極對接國際高標準規則，探索構建事前、事中和事后外溢效應評估機制，有效評價我國制度型開放對全球經濟發展及其他經濟體的溢出效應，從而能夠較好地引導我國制度型開放始終沿著正向外溢的方向促進全球經貿的發展。

再次，重點構建嚴密的金融監管體系，切實保障金融開放的安全。應把加強資本監管體系建設、防范金融風險作為推動制度型開放的一項重要內容。一是要明確金融監管職責。必須嚴格貫徹落實“誰審批、誰監管，誰主管、誰監管”的原則，地方政府也要全面落實屬地監管責任，堅決防止政府權力機關在爭奪審批權與主管權后卻在風險發生時推諉扯皮、不愿負責的現象。二是要構建全方位監管體系。要解決金融監管不到位的問題，杜絕金融監管“死角”，把實質性游離在金融監管體系之外的金融機構、融資平臺從政府控制及資本控制的狀態中解放出來，置于嚴密的金融監管體系之下。三是要提高監管機構和特定監管人員的責任心和監管能力，加快完善金融風險預警機制。一方面，要強化金融監管崗位職責，嚴格實行追責制度，落實對金融機構合規經營和流程管理等方面的業務要求，保障業務正常進行；另一方面，要善于利用大數據加強日常管理，及時發現異常現象，增強對金融風險的敏感性和預見性，做到防患于未然。同時要高度重視地方金融機構、平臺公司、政府債務三方面之間的風險傳遞。通過加強金融監管提高地方金融機構的風險防范能力。通過推動平臺公司的市場化改革，防止平臺公司盲目投資。通過對政府隱形債務的管控和風險化解，遏制新增政府隱性債務，從而有效避免地方金融機構、平臺公司、政府債務相互影響形成嚴重的系統性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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