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史傳中的褒姒形象述論

摘要：褒姒形象的定型是在漢代完成的，而《史記》《漢書》奠定了正史中的褒姒形象。司馬遷第一次 在正史中描繪了一位神秘而客觀的褒姒，給我們呈現出了一位不同于《詩經》所描寫的真實的褒姒形象。 班固全盤接受《詩經》的觀點，“赫赫宗周，褒姒滅之”不僅在《漢書》中確立并進一步強化，而且深刻地影響 了后世。找到了西周滅亡的替罪羊，后世的史學家和政治家們就能夠求得一種心理平衡，從而也就有理由 繼續視西周王朝為模范王朝。褒姒成為漢代之后“紅顏禍水論”的典型，這不僅是男權主義時代女性的悲 哀，更是中國歷史的悲哀。

關鍵詞：漢代；《史記》；《漢書》；褒姒形象

中圖分類號：K20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5128（2023）01-0053-08

收稿日期：2022-12-06

作者簡介：岳思洋，女，陜西勉縣人，陜西理工大學人文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古典文獻學研 究；梁中效，男，陜西武功人，陜西理工大學人文學院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主要從事區域歷史文化和文化

旅游開發研究。

在漫長的中國古代史上，沒有哪一位女性比褒 姒更具爭議性了。先秦時期的《詩經》《國語》等文 獻典籍，已初步塑造了負面的褒姒形象⑴，但是褒 姒形象的最終定型是在《史記》《漢書》等正史盛行 的漢唐時期完成的。本文試圖從正史的“史學敘 事”與“文學敘事”等方面研究褒姒形象的演變及其 影響⑵，以期深化對這一課題的研究。

一、《史記》與《漢書》奠定了史傳文學中的褒姒形象

《史記》《漢書》不僅奠定了中華民族大一統歷 史認同的價值觀念與文化體系，奠定了多民族共同 創造中華文明的世界觀與文明觀，而且開創了中國 獨特的正史傳統與史傳文學。因此，宋代文學家梅 堯臣說：“史漢抉精深，文字光粲粲。”（《依韻答宋 中道》）大詩人陸游講：“遺文誦史漢，奇思探莊 騷。”（《散懷》）正是《史記》《漢書》完成了褒姒形象 的最終定型。

（一）《史記》中的褒姒形象

司馬遷在《史記》中綜合了先秦文獻中的史料， 第一次在正史中描繪了一位神秘而形象的褒姒，后 世的正史及相關史傳文學都間接或直接地受到司 馬遷《史記》的影響。司馬遷的褒姒形象神秘美麗 而不邪惡生厭。

幽王嬖愛褒姒。褒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廢 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為后。后幽王得褒 姒，愛之，欲廢申后，并去太子宜臼，以褒姒為 后，以伯服為太子。周太史伯陽讀史記曰“周 亡矣。”昔自夏后氏之衰也，有二神龍止于夏帝 庭而言曰：“余，褒之二君。”夏帝卜殺之與去之 與止之，莫吉。卜請其漦而藏之，乃吉。于是 布幣而策告之，龍亡而漦在，櫝而去之。夏亡， 傳此器殷。殷亡，又傳此器周。比三代，莫敢 發之。至厲王之末，發而觀之。漦流于庭，不 可除。厲王使婦人裸而噪之。漦化為玄黿，以 入王后宮。后宮之童妾既齔而遭之，既笄而 孕，無夫而生子，懼而棄之。宣王之時童女謠 曰：“糜弧箕服，實亡周國。”于是宣王聞之，有夫 婦賣是器者，宣王使執而戮之。逃于道，而見鄉 者后宮童妾所棄妖子出于路者，聞其夜啼，哀而 收之，夫婦遂亡，奔于褒。褒人有罪，請入童妾 所棄女子者于王以贖罪。棄女子出于褒，是為 褒姒。當幽王三年，王之后宮見而愛之，生子伯 服，竟廢申后及太子，以褒姒為后，伯服為太 子。太史伯陽曰：“禍成矣，無可奈何！

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萬方，故不笑。 幽王為烽燧大鼓，有寇至則舉烽火。諸侯悉 至，至而無寇，褒姒乃大笑。幽王說之，為數舉 烽火。其后不信，諸侯益亦不至。

幽王以虢石父為卿，用事，國人皆怨。石父 為人佞巧善諛好利，王用之。又廢申后，去太子 也。申侯怒，與緡、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舉烽 火征兵，兵莫至。遂殺幽王驪山下，虜褒姒，盡 取周賂而去。于是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 太子宜臼，是為平王，以奉周祀。[3]106-107

司馬遷塑造的褒姒形象是較為客觀而符合歷 史的，他既沒有將褒姒描繪成禍亂西周的“龍漦妖 子”，也沒有將褒姒塑造成“赫赫宗周，褒姒滅之”的 罪魁禍首。而是通過對褒姒的生命歷程描寫，通過 “烽火戲諸侯”故事襯托周幽王的荒淫與昏聵、虢石 父的奸巧與好利，從而說明西周的滅亡是周幽王君 臣的罪責，是歷史的必然。

第一，司馬遷吸取了《國語·鄭語》中的“史伯為 桓公論興衰”的主要敘事，但是滌除了其主要論點 “周法不昭，而婦言是行，用讒慝也”，“天之生此久 矣，其為毒也大矣，將俟淫德而加之焉”⑷349。司馬 遷幾乎重復了《國語·鄭語》中關于褒姒誕生神話在 夏商周三代的傳續，但并沒有采信《國語》褒姒是禍 害周室的、毒流三代的“龍漦妖子”的觀點。

第二，在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時代， 司馬遷作為深受漢代大儒董仲舒影響的史學大師， 他并沒有采納儒家圣經《詩經·正月》中“赫赫宗周， 褒姒滅之”⑸568的觀點，也沒有采信《詩經·瞻卬》中 “哲夫成城，哲婦傾城。懿厥哲婦，為梟為鴟。婦有 長舌，維厲之階！亂匪降自天，生自婦人。匪教匪 誨，時維婦寺”⑸921的議論，并沒有將褒姒視為滅周 的罪魁禍首。

第三，司馬遷采納了《呂氏春秋·疑似》中關于 在國道旁高臺置大鼓報警的資料，并與漢代烽隧報 警的信息傳遞方式相結合，設計了周幽王為逗褒姒 一笑，將“烽燧大鼓”視為兒戲的荒唐做法，結果導 致國家敗亡。“周宅豐、鎬，近戎人。與諸侯約：為高 葆禱于王路，置鼓其上，遠近相聞。即戎寇至，傳鼓 相告，諸侯之兵皆至救天子。戎寇當至，幽王擊鼓， 諸侯之兵皆至，褒姒大說，喜之。幽王欲褒姒之笑 也，因數擊鼓，諸侯之兵數至而無寇。至于后戎寇 真至，幽王擊鼓，諸侯兵不至，幽王之身乃死于麗山 之下，為天下笑。”⑹795司馬遷將其改編成后世耳熟 能詳的“烽火戲諸侯”故事。其源于《呂氏春秋》，成 于司馬遷《史記》，實際上是借此諷刺周幽王，而褒 姒是被動卷入的，是符合歷史實際的敘述。

第四，在《史記-秦本紀》中，司馬遷也將西周滅 亡的責任算在了周幽王的賬上，是他“數欺諸侯，諸 侯叛之”的結果。“七年春，周幽王用褒姒廢太子，立 褒姒子為適，數欺諸侯，諸侯叛之。西戎犬戎與申 侯伐周，殺幽王酈山下。而秦襄公將兵救周，戰甚 力，有功。周避犬戎難，東徙雒邑，襄公以兵送周平 王。平王封襄公為諸侯，賜之岐以西之地。”⑸129這 一年是公元前771年，西周滅亡。

第五，在《史記·外戚世家》中，司馬遷仍然堅持 自己的觀點，認為西周滅亡與褒姒沒有直接關系， 主要是周幽王荒淫無道造成的。“夏之興也以涂山， 而桀之放也以末喜。殷之興也以有娀，紂之殺也嬖 妲己。周之興也以姜原及大任，而幽王之禽也淫于 褒姒。故《易》基《乾》《坤》，《詩》始《關雎》，《書》美 厘降，《春秋》譏不親迎。夫婦之際，人道之大倫 也。”⑸1579唐人司馬貞在《索隱》中說“褒姒”：“褒是 國名，姒是其姓，即龍漦之子，褒人育而以女于幽王 也。”⑸1580兩相比較，司馬遷的史學觀遠勝司馬 貞。周幽王在“人道之大倫”上出了問題，導致眾叛 親離，身死國亡。

第六，在中華文明興盛的漢武帝時代，褒姒“傾 城傾國”的美麗，在漢武帝李夫人身上體現了出 來。大音樂家李延年在為其妹妹李夫人寫的《佳人 歌》中，首次表現了來自褒姒的“傾城傾國”之美，顛 覆了《詩經》中的“哲夫成城，哲婦傾城”的觀點。歌曰“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 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⑺2奶

總之，司馬遷生活在春秋戰國百家爭鳴之后的 中國文化復興的漢武帝時代，經過文景之治，在經 濟社會恢復發展的同時，文化上也呈現出多元競秀 的局面，正如董仲舒所言：“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 殊方，指意不同。”⑺1918在此歷史背景下，“諸不在 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并進”⑺1918 的獨尊儒術的文化專制主義還未拉開序幕，而深受 儒道互補思想影響的司馬遷，并沒有強烈的“男尊 女卑”思想，而是以客觀的“實錄”筆法，“不虛美， 不隱惡”⑺2°7°，呈現出一位不同于《詩經》所描寫的 真實的褒姒形象，并沒有將褒姒塑造為滅亡西周的 “罪魁禍首”，而是通過增添“烽火戲諸侯”，揭露周 幽王“數欺諸侯，諸侯叛之”，是導致西周滅亡的真 正罪人，從而確立了不同于《詩經》《左傳》《國語》 的客觀而真實、神秘而柔弱的褒姒形象。

（二）《漢書》中的褒姒形象

班固《漢書》在體例上繼承《史記》而有所創新， 尤其是斷代為史，開創了此后正史斷代體例的先 河，但在史學思想方面不同于司馬遷，深受儒家正 統思想的影響，批評司馬遷“是非頗繆于圣人，論大 道則先黃老而后六經”⑺皿。。因此，在《漢書》中， 褒姒禍亂周室的負面形象更加突出。

第一，班固全盤接受《詩經》的觀點，指責褒姒 是“妖子”“女禍”，是滅亡西周的禍首。班固在《漢 書-五行志》中，在引用《史記·周本紀》有關褒姒出 身的敘事時，又作了符合東漢時代的改編，尤其是 以《詩經》“赫赫宗周，褒姒滅之”作結論。

后褒人有罪，入妖子以贖，是以褒姒，幽王 見而愛之，生子伯服。王廢申后及太子宜咎， 而立褒姒、伯服代之。廢后之父申侯與緡西畎 戎共攻殺幽王。《詩》曰：“赫赫宗周，褒姒滅 之。\"劉向以為，夏后季世，周之幽、厲，皆誖亂 逆天，故有龍黿之怪，近龍蛇孽也。漦，血也， 一曰沫也。檿弧，桑弓也。萁服，蓋以萁草為 箭服，近射妖也。女童謠者，禍將生于女，國以 兵寇亡也。⑺1187

班固完全秉承儒家男尊女卑的思想觀念，提出 “禍將生于女，國以兵寇亡也”的觀點；班固從陰陽 五行理論出發，認為褒姒是龍蛇之孽誕生的“妖怪” “妖子”，是上天懲罰暴君的行動，李賢注《后漢書》 引鄭玄注云：“龍，蟲之生于淵，行于無形，游于天者 也，屬天。蛇，龍之類也，或曰龍無角曰蛇。”⑻2274 周幽王“逆天”，故有“龍黿之怪，近龍蛇孽也”。這 實際上是進一步妖魔化褒姒。

第二，班固采信劉向等人的觀點，以陰陽五行 理論說明西周的滅亡是“女亂于內，夷攻其外”，將 褒姒亡周上升到天人合一的高度，是所謂三川竭、 岐山崩、西周亡。

是歲，三川竭，岐山崩。劉向以為，陽失在 陰者，謂火氣來煎枯水，故川竭也。山川連體， 下竭上崩，事勢然也。時，幽王暴虐，妄誅伐， 不聽諫，迷于褒姒，廢其正后，廢后之父申侯與 犬戎共攻殺幽王。一曰，其在天文，水為辰星， 辰星為蠻夷。月食辰星，國以女亡。幽王之 敗，女亂其內，夷攻其外。⑺1178

在陰陽五行學說盛行的東漢，“天人感應”論以 太陽象征“君主”，對應的月亮象征“皇后”，《禮》載 “天子與后，猶日之與月，陽之與陰，相須而后成”。 《漢書·李尋傳》說：“月者，眾陰之長。”“妃后、大 臣、諸侯之象也。”⑺燃1既然天象與人事的交感相 應，那么“月食”就是“后族擅權”。因此，班固、劉 向等人認為“月食辰星，國以女亡”。

第三，班固等人完全將國家的禍亂滅亡推給了 女子，進一步彰顯了“紅顏禍水”的謬論。班固在 《漢書·五行志》中，通過谷永的奏言，再一次表達了 “赫赫宗周，褒姒滅之”的觀點。漢成帝永始二年 （前15）“星隕如雨”，谷永對曰：“日月星辰燭臨下 土，其有食隕之異，則遐邇幽隱靡不咸睹。星辰附 離于天，猶庶民附離王者也。王者失道，綱紀廢頓， 下將叛去，故星叛天而隕，以見其象。”他認為三代 喪亡的原因是君王荒于酒色，是“婦人群小”亡國。

“臣聞三代所以喪亡者，皆由婦人群小，湛 湎于酒。《書》云：'乃用其婦人之言，四方之逋 逃多罪，是信是使。‘《詩》曰：'赫赫宗周，褒姒 滅之。'‘顛覆厥德，荒沈于酒。'及秦所以二世 而亡者，養生大奢，奉終大厚。方今國家兼而 有之，社稷宗廟之大憂也。”⑺1221

由此可見，僅在《漢書·五行志》中，班固就以“天人 感應論”為基礎，反復強調“赫赫宗周，褒姒滅之” “女亂于內，夷攻其外”的觀點，將西周的滅亡推給 了褒姒。班固等人的觀點，反映了在儒家文化占主 導地位的東漢，褒姒的形象被完全扭曲，變成了西 周滅亡的替罪羊。《漢書·地理志》在分析洛陽作為 國都的地理優勢時，又將褒姒與西周滅亡聯系起 來。“昔周公營雒邑，以為在于土中，諸侯蕃屏四方， 故立京師。至幽王淫褒姒，以滅宗周，子平王東居 雒邑。其后五伯更帥諸侯以尊周室，故周于三代最 為長久。”⑺E-E《漢書·外戚傳》用同樣的語氣批 評周幽王“淫褒姒”。“周之興也以姜嫄及太任、太 姒，而幽王之禽也淫褒姒。”⑺堀7《漢書·匈奴列傳》 又將犬戎匈奴侵擾中原與褒姒聯系了起來。周宣 王時期，“是時四夷賓服，稱為中興。至于幽王，用 寵姬褒姒之故，與申侯有隙。申侯怒而與畎戎共攻 殺幽王于麗山之下，遂取周之地，鹵獲而居于涇、渭 之間，侵暴中國”⑺a772-2773。由此可見，班固將商周 與秦漢之際的歷史轉折中出現的一些問題，甚至匈 奴侵凌中原，都視為周幽王“用寵姬褒姒之故”，為 西周統治集團開脫罪責。

第四，在西漢中后期儒學占據統治地位的背景 下，以班固、谷永為代表的一批儒士學者，以幽王用 褒姒為戒，將西漢的衰落視為“椒房玉堂之盛 寵”⑺2573所致。《漢書·谷永傳》中，谷永作為“善言 災異”的專家，成為“褒姒亡周論”的代表。漢成帝 劉瞥先后寵愛許皇后與趙飛燕、趙合德姐妹，同時 成帝母親王政君被尊為皇太后，從此外戚王氏家族 登上了西漢的政治舞臺，也為后來的王莽亂國埋下 了伏筆。在此背景之下，天災人禍不斷。谷永上書 說：“內寵大盛，女不遵道，嫉妨專上，妨繼嗣與？古 之王者廢五事之中，失夫婦之紀，妻妾得意，謁行于 內，勢行于外，至覆傾國家，或亂陰陽。昔褒姒用 國，宗周以喪；閻妻驕扇，日以不臧。此其效 也。”⑺2郊又說：“夫妻之際，王事綱紀，安危之機， 圣王所致慎也。昔舜飭正二女，以崇至德；楚莊忍 絕丹姬，以成伯功；幽王惑于褒姒，周德降亡；魯桓 脅于齊女，社稷以傾。誠修后宮之政，明尊卑之序， 貴者不得嫉妨專龐，以絕驕嫚之端，抑褒、閻之亂， 賤者咸得秩進，各得厥職，以廣繼嗣之統，息《白華》 之怨，后宮親屬，饒之以財，勿與政事，以遠皇父之 類，損妻黨之權，未有閨門治而天下亂者也。”⑺2561 顏師古注曰：“永言此者，譏成帝專寵趙昭儀 也。”⑺2651又說：

臣聞三代所以隕社稷喪宗廟者，皆由婦人 與群惡沒湎于酒。《書》曰：“乃用婦人之言，自 絕于天；”四方之逋逃多罪，是宗是長，是信是 使。《詩》云“燎之方陽，寧或滅之？赫赫宗 周，褒姒滅之！ ”《易》曰：“濡其首，有孚失是。 秦所以二世十六年而亡者，養生泰奢，奉終泰 厚也。二者陛下兼而有之，臣請略陳其效。 《易》曰“在中饋，無攸遂”，言婦人不得與事 也。《詩》曰“懿厥哲婦，為梟為鴟；”匪降自 天，生自婦人。建始、河平之際，許、班之貴，頃 動前朝，熏灼四方，賞賜無量，空虛內臧，女寵 至極，不可上矣；今之后起，天所不饗，什倍于 前。⑺2570

谷永表面上可謂膽大至極，其實他“黨于王 氏”⑺2579，有強硬的后臺。他批評成帝沉溺酒色， 先有許皇后、班婕妤，后有趙飛燕姐妹等，她們都是 褒姒那樣的“哲婦”，如果不“抑損椒房玉堂之盛 寵”，那么“赫赫宗周，褒姒滅之”的結局將會重演。

總之，班固生活的東漢王朝，儒家獨尊的地位 已確立，其編撰的《白虎通義》，集當時經學之大成， 使讖緯神學理論化、法典化。《漢書·藝文志》中對儒 家評價說：“儒家者流，蓋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順 陰陽，明教化者也。游文于六經之中，留意于仁義 之際。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以重其言， 于道最為高o，，[7] 1367-1368班固是歷史儒學化的推手， 在著史中堅守他的儒學立場，極力推崇儒家“六藝” 之文，以漢室為正統，決定了《漢書》的價值取向。 在此背景下，“赫赫宗周，褒姒滅之”的觀點在《漢 書》中確立并進一步強化，而且深刻影響了后世。

二、《列女傳》與《論衡》豐富了 漢代褒姒形象

劉向與王充都是西漢、東漢一流的學者和思想 家。他們生當漢代儒學盛行之際，在儒家思想的影 響下，在漢代女后干政刺激下，在漢代外戚專權的 壓抑下，他們將褒姒視為“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 清”的反面典型。

（—）《列女傳》中的褒姒形象

劉向是中國第一個寫婦女傳記的作者，他的 《列女傳》成書于公元前20年，書共分7卷。《漢書· 劉向傳》載：“向睹俗彌奢淫，而趙、衛之屬（師古 曰：趙皇后、昭儀、衛婕妤也）起微賤，逾禮制。向以 為王教由內及外，自近者始。故采取《詩》《書》所載 賢妃貞婦，興國顯家可法則，及孽嬖亂亡者（師古 曰：孽，庶也。嬖，愛也），序次為《列女傳》，凡八篇， 以戒天子。⑺1520而妹喜、妲己、褒姒名列《列女傳- 孽嬖傳》前三名。《列女傳·周幽褒姒》的敘事基本與 《史記·周本紀》相同，但后半部分情節更詳細： 女長而美好，褒人姁有獄事，獻之以贖。

幽王受而嬖之，遂釋褒姁，故號曰褒姒。既生 子伯服，幽王乃廢申后，申侯之女，而立褒姒為 后。幽王惑于褒姒，出入與之同乘，不恤國事， 驅馳弋獵不時，以適褒姒之意。飲酒流湎，倡 優在前，以夜續晝。褒姒不笑，幽王乃欲其笑， 萬端，故不笑。幽王為烽燧大鼓，有寇至，則 舉。諸侯悉至而無寇，褒姒乃大笑。幽王欲悅 之，數為之舉烽火。其后不信，諸侯不至。忠 諫者誅，唯褒姒言是從。上下相諛，百姓乖 離。申侯乃與緡、西夷犬戎共攻幽王，幽王舉 烽燧征兵，莫至。遂殺幽王于驪山下，虜褒姒， 盡取周賂而去。于是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

太子宜咎，是為平王。自是之后，周與諸侯無 異。詩曰：“赫赫宗周，褒姒滅之。”此之謂也。

頌曰：褒神龍變，實生褒姒，興配幽王，廢 后太子，舉烽致兵，笑寇不至，申侯伐周，果滅其祀。〔邛J12

將劉向的《列女傳·周幽褒姒》與司馬遷《史記· 周本紀》相比較，二者雖然敘述褒姒乃“褒神龍變” 這一傳說的主要線索一致，但情節有很大區別：司 馬遷在《史記·周本紀》中對褒姒誕生和入宮、被俘 虜相對客觀、平實，沒有將褒姒視為西周滅亡的禍 首;而劉向在《列女傳·周幽褒姒》中更強調“幽王惑 于褒姒”“唯褒姒言是從”，將褒姒視為西周滅亡的 罪魁，以“赫赫宗周，褒姒滅之”為結論。劉向編撰 《列女傳》，并不是為了反映客觀歷史進程，即不是 為了作史，而是要勸諷宮闈，感悟天子，宣揚封建倫 理道德。有時在人物傳記中摻入缺乏史實依據的 神靈怪異之言、佚聞傳說之辭，致使真贋雜糅，降低 了傳體史書的真實性。他主要是針對漢成帝趙皇 后的穢亂，引經據典，搜羅昔時賢后貞婦，興國保家 之事，寫成《列女傳》，呈獻漢成帝作為諷勸，力斥孽 嬖為亂亡之征兆，以盼望朝廷有所警悟。不幸的 是，他將褒姒推上了 “紅顏禍水論”的祭臺。

（二）《論衡》中的褒姒形象

《論衡》是東漢思想家王充的代表作品，也是中 國歷史上一部不朽的無神論著作，現存文章有85 篇（其中的《招致》僅存篇目，實存84篇）。該書被 稱為“異書”“奇書”。東漢時代，儒家思想在意識形 態領域里占支配地位，但與春秋戰國時期所不同的 是儒家學說打上了神秘主義的色彩，摻進了讖緯學 說，使儒學變成了“儒術”。《論衡》一書，就是針對 這種儒術和神秘主義的殲緯說進行批判，是古代杰 出的唯物主義的哲學文獻。

首先，王充從唯物主義思想出發否定了褒姒是 “龍漦妖子”。針對夏商周三代始祖起源的傳說，王 充進行辨駁“禹母吞意苡而生禹，故夏姓曰姒。”“后 稷母履大人跡而生后稷，故周姓曰姬。”《論衡》指出： “且夫意苡，草也;燕卵，鳥也;大人跡，土也。三者皆 形，非氣也。安能生人？”\"5。-51由此，他也批駁了龍 能生人，龍與人也不是同類，“同類之物，精感欲動， 乃能授施”，“不相與合者，異類故也。今龍與人異 類，何能感于人而施氣？ ” U。〕51在此基礎上，他在《論 衡-奇怪》篇中也批駁褒姒不是“龍漦”所化之人：

或曰：夏之衰，二龍斗于庭，吐漦于地。龍 亡漦在，櫝而藏之。至周幽王發出龍漦，化為 玄黿，入于后宮，與處女交，遂生褒姒。玄黿與 人異類，何以感于處女而施氣乎？夫玄黿所交 非正，故褒姒為禍，周國以亡。以非類妄交，則 有非道妄亂之子卜1。〕51-52

王充在一定程度上否定了褒姒是“龍漦妖子”，但他 并未完全否定褒姒禍亂西周。“玄黿入后宮，殆先化 為人。天地之間，異類之物，相與交接，未之有 也。”⑴52他認為褒姒的誕生是“非類妄交”，則“非 道妄亂”。

其次，王充從天命論出發，認為褒姒禍周是上 天注定的。在《論衡·偶會篇》篇中，王充認為： “命，吉兇之主也。自然之道，適偶之數，非有他氣 旁物厭勝感動使之然也。”“二龍之襖當效，周厲適 闿棲;褒姒當喪周國，幽王稟性偶惡。非二龍使厲 王發孽，褒姒令幽王愚惑也。遭逢會遇，自相得 也。”〔1。〕33-34以為褒姒亡周是上天注定的，是躲不過 的。在《論衡·異虛篇》中，他陷入宿命論，認為：

褒姒歸周，厲王惑亂，國遂滅亡。幽、厲王 之去夏世，以為千數歲，二龍戰時，幽、厲、褒姒 等未為人也。周亡之妖，已出久矣。妖出，禍 安得不就？瑞見，福安得不至？若二龍戰時言 曰“余褒之二君也。”是則褒姒當生之驗也。 龍稱褒，褒姒不得不生，生則厲王不得不惡，惡 則國不得不亡。征已見，雖五圣十賢相與卻 之，終不能消。善惡同實：善祥出，國必興；惡 祥見，朝必亡。謂惡異可以善行除，是謂善瑞 可以惡政滅也。\"。］7。

盡管王充不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認為褒姒亂周 是不可避免的，但他主張災禍瑞應是相互變化的。 “夫瑞應猶災變也。瑞以應善，災以應惡，善惡雖 反，其應一也。災變無種，瑞應亦無類也。”mm。在 他看來，褒姒就是“遇惡而為變”的結果“褒姒，玄 黿之子，二龍漦也。”

西漢與東漢的母后干政、外戚專權在中國帝制 時代是較為突出的，因此除了上述史傳著作外，漢 代學者編撰的《吳越春秋》與《越絕書》也多次提到 褒姒。說明“周亡于褒姒”已是漢代普遍的歷史認 識與社會心理，以王充這樣以《問孔》《刺孟》批判儒 家思想著稱的樸素唯物論思想家，也很難擺脫歷史 與現實的羈絆。

三、漢代之后的史傳接受了《史記》《漢書》的褒姒形象

魏晉南北朝至隋唐時期，儒佛道三教爭衡，儒 家獨尊的價值觀受到強烈挑戰;南北方空前規模的 民族大融合，北朝“健婦持門戶，亦勝一丈夫”（兩漢 佚名的《隴西行·天上何所有》）的觀念被隋唐繼承， 女性地位提高。中國歷史上唯一女皇帝武則天出 現并有所作為，影響深遠。在此大背景下，魏晉到 隋唐時期的褒姒形象似乎沒有超出《史記》《漢書》 的有關褒姒形象的描述。

北朝發跡于胡族，女性的地位比較高，因此在 北魏酈道元的《水經注》中，基本上采信了《史記》關 于褒姒的描述，將周幽王視為西周滅亡的罪魁禍 首。《水經注·渭水》記載：

昔周幽王悅褒姒，姒不笑，王乃擊鼓舉烽， 以征諸侯。諸侯至，無寇，褒姒乃笑，王甚悅 之。及犬戎至，王又舉烽以征諸侯，諸侯不至， 遂敗幽王于戲水之上，身死于麗山之北。故《國 語》曰：幽滅者也「⑴3。5

顯而易見，酈道元并未采納《國語》中褒姒禍 周，“天之生此久矣，其為毒也大矣，將俟淫德而加 之焉”⑷349的觀點，而是將西周滅亡的責任徹底放 在周幽王的身上，所謂“幽滅者也”。

南朝傳承著中原“男尊女卑”的價值觀念，所謂 “男兒當門戶，墮地自生神”（傅玄詩《苦相篇》），因 此南朝范曄的《后漢書》似乎就接受了班固《漢書》 的觀點，將褒姒列為西周滅亡的罪魁。在《后漢書· 文苑傳》中，引用崔琦《外戚箴》的話“末嬉喪夏，褒 姒斃周，妲已亡殷”⑻或。

唐代以武則天為代表的女后干政頗為突出，被 壓抑的唐朝貴族在修《晉書》時，就接受了班固《漢 書》的觀點，重彈“赫赫宗周，褒姒滅之”的論調。《晉 書》列傳六十三：“天人道盡，喪亂弘多，宗廟以之顛 覆，黎庶于焉殄瘁。《詩》云：'赫赫宗周，其此之謂 也。，”晉書》列傳四十五：“周惡檿弧之謠，而 成褒姒之亂。”「⑵1962中唐之后，“四書”的地位上升， “五經”的地位下降，在“心性論”大行其道的背景 下，對女性的限制更加嚴苛，所謂“餓死事小，失節 事大”。歐陽修、宋祁等人修撰的《新唐書》列傳卷 三十一載韓瑗諫曰：“王者立后，配天地，象日月。 匹夫匹婦尚知相擇，況天子乎？《詩》云：'赫赫宗周， 褒姒滅之。’臣讀至此，常輟卷太息，不圖本朝親見 此禍。宗廟其不血食乎！”〔⑴412結果高宗大怒，將褚 遂良貶潭州都督。《新唐書》列傳卷三十二記載，傅 弈說：“昔褒姒一女，營惑幽王，能亡其國，況今僧尼 十萬，刻繪泥像，以惑天下，有不亡乎？”〔⑴414 一直到 《明史》列傳卷一百一十九，錢一本說：“矧以艷處之 褒姒，而為善潛之驪姬，狐媚既以蠱其心，鹿臺又復 移其志。” m〕648這一切皆可證明，漢代褒姒形象基本 定型，魏晉之后繼承了《史記》《漢書》中的褒姒形 象；唐代之后，《詩經》《漢書》中的褒姒形象被普遍

接受，成為史傳歷史與文學的主流;隨著中國社會的 日趨保守封閉，“赫赫宗周，褒姒滅之”的觀點進一 步強化。但隨著清代乾嘉考據學的興起，“赫赫宗 周，褒姒滅之”的論點被顛覆。

清代著名學者焦循批駁《國語》所載褒姒事“荒 唐舛錯”“幽王三年，嬖褒姒，八年立褒姒子伯服為 太子，由宣王初至此，褒姒宜生五十余歲，褒人何以 獻此老婦以脫罪而王且寵之？況舉烽諸事又后此 數年，而年已六十矣。”⑸149由此他認為《國語》有 關褒姒的記載是不可信的，司馬遷、劉向等人被其 誤導，唯王充能辨其妄說。清朝大學者崔述在《豐 鎬考信別錄》中也認為西周的滅亡，責任不在褒姒， “幽王之失，皆由于用人不當耳”，“迨幽王之世，而 遂惟昏椓之人是任，以致都邑之宰莫非檢邪，無怪 乎其饑饉流亡，而日蹙國百里也“mm-%崔述是 乾嘉時期以考信辨偽著稱于世的歷史學家，其疑古 思想不僅深刻地影響了現代日本東洋史學和東京 文獻學派，而且對國內胡適、顧頡剛等學者都產生 了直接影響。胡適稱其為“科學的考古家崔述” 觀其對西周滅亡歷史的分析，推翻了千百年來“褒 姒斃周”的虛妄結論，一針見血地指出“幽王之失， 皆由于用人不當”，無愧于“科學的考古家”民國 時期，國學大師錢穆的名著《國史大綱》明確指出烽 火戲諸侯是“委巷小人之談”：“諸侯兵不能見烽同 至，至而聞無寇，亦必休兵信宿而去，此有何可笑？ 舉烽傳警，乃漢人備匈奴事耳。驪山之役，由幽王 舉兵討申，更不需舉烽。”⑺48清華大學所藏的戰國 竹簡，對周幽王寵愛褒姒有記載，但沒有“烽火戲諸 侯”的故事既然不存在“烽火戲諸侯”的故事， 那“褒姒斃周”的觀點就不攻自破。

現當代歷史對西周滅亡的研究逐漸深入，不再 將褒姒視為西周滅亡的罪人，而是尋求廓清千百年 來的褒姒之謎。日本學者谷口義介認為西周滅亡 是姜族對姒族的勝利。西周的傾覆源于幽王時期 的繼位爭端，爭斗的雙方實際上是東部的姒姓地方 封國集團與西部的姜姓封國集團O[19]212沈載勛認 為，周人分成兩個派別，一派是幽王、伯服以及虢 氏，另一派是太子宜臼、申鄭魯三個諸侯國，甚至包 括西戎。西周的滅亡是第二派對第一派的勝利。 當代先秦史專家李峰在專著《西周的滅亡》中指出： “證據顯示后世史學家所描述的褒姒這一角色其實 是中國古代史學領域長期發展的結果烽火'之 說顯然是司馬遷的虛構，……鑒于《史記》對后世歷 史著述有著巨大的影響，《史記》版本因此晉升為褒 姒的主流。”19〕216千百年來之所以將褒姒妖魔化， 為的是“西周王朝的聲望與其恥辱的結局之間的矛 盾才可以得到適當的調和。找到了西周滅亡的替 罪羊，后世的史學家和政治家們就能夠求得一種心 理平衡，從而他們也就有理由繼續視西周王朝為模 范王朝。”19〕217這或許是司馬遷及后世史學家不斷 妖魔化褒姒的理由吧！實際上千百年來的褒姒故 事演繹了“一主（皇家貴族的男女關系，史家勸誡皇 帝莫近女色，以免身亡國滅）兩翼（一是西周模范王 朝的光輝不能被玷污，褒姒是其替罪羔羊；二是上 天主宰萬物生靈的命運，褒姒乃是命運多舛的弱女 子）”的男權主義時代的歷史解構模式。其源頭處 的司馬遷設計了“龍漦生褒姒”與“烽火戲諸侯”兩 個主題，但并未說褒姒亡周，給后世留下了想象的 空間，可謂妙絕古今，不愧為“史圣”！

四、結語

“百代相因三代禮，七弦何似五弦琴。”（宋末于 石《讀史》）西周之后，為了確保夏商、商、周三代模范 王朝的形象，紅顏禍水論已開始流行。西漢是大一 統國家形態與儒道互補、外儒內法統治思想的奠基 時期，作為以西周道統繼承者自居的漢朝，面對呂 后、趙飛燕等后宮、外戚干政局面，一方面強力推進 儒家獨尊背景下的“三綱五常”的男尊女卑理論，另 一方面則強調“赫赫宗周，褒姒滅之”的紅顏禍水論。

司馬遷作為華夏紀傳體正史的開山鼻祖，首次 在《史記》中創設“外戚世家”而且明確指出“自 古受命帝王及繼體守文之君，非獨內德茂也，蓋亦 有外戚之助焉。夏之興也以涂山，而桀之放也以末 喜。殷之興也以有娀，紂之殺也嬖妲己。周之興也 以姜原及大任，而幽王之禽也淫于褒姒。……夫婦 之際，人道之大倫也。”⑶1579第一次將夏、商、周三 代的興亡與美女聯系起來，視為“家天下”時代國家 興亡的主要因素“禮之用，唯婚姻為兢兢。夫樂調 而四時和，陰陽之變，萬物之統也。可不慎與？人 能弘道，無如命何。”⑶1579其意是“陰陽即夫婦也。 夫婦道和而能化生萬物。萬物，人為之本，故云'萬 物之統，”⑶1580。但司馬遷還是以求實理性的態度 評價褒姒，并未接受《詩經“赫赫宗周，褒姒滅之” 的論點。

班固是開創斷代為史的文史巨匠，但他的《漢 書》在思想上較為保守。他曾引用谷永的奏議，在 《漢書》中確立了褒姒亡周的觀點。

劉向的《列女傳·周幽褒姒》與王充的《論衡》則 是儒學獨尊地位確立之后，正史之外評價褒姒的代 表作。王充在《論衡·言毒篇》中，試圖從理論上建 構“紅顏禍水論”：“妖氣生美好，故美好之人多邪 惡。”“龍蛇東方木，含火精，故美色貌麗。”“生妖怪 者常由好色，為禍難者常發勇力，為毒害者皆在好 色。” m〕351王充是中國古代的唯物論思想家，但他 在對褒姒的評價方面完全陷入了唯心主義，他以 “妖氣生美好，故美好之人多邪惡”為“紅顏禍水”論 張目，是完全站不住腳的。

美女褒姒是一位命運多舛的女子，不僅因為貌 美成為西周滅亡的替罪羊，而且成為漢代之后“紅 顏禍水論”的典型，這不僅是男權主義時代女性的 悲哀，更是中國歷史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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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朱正平】

Bao Si' s Image in the History of the Han Dynasty

YUE Siyang， LIANG Zhongxiao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 Shaanx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Hanzhong 723000 ， China）

Abstract： It was during the Han Dynasty that Bao Si' s image was completed， and Historical Records and The Book of the Han Dynasty inaugurated the image of Bao Si in the official history. For the first time in the official history， Sima Qian described a mysterious and objective Bao Si， presenting us a different image than the one depicted in The Book of Songs. Ban Gu accepted the view of The Book of Songs in its entirety， and not only established and further reinforced the phrase \"Bao Si ruined the Zhou Dynasty ” in The Book of the Han Dynasty， but also profoundly influenced later generations. By finding a scapegoat for the fall of Western Zhou， later generations of historians and statesmen could find a psychological bal-ance ，thus justifying their continued view of Western Zhou as a model dynasty. Bao Si became a typical example of '' the the-ory that a beautiful woman is doomed to disaster” after the Han Dynasty. This is not only a tragedy for women in the era of male chauvinism， but also a tragedy for Chinese history.

Key words： Han Dynasty ； Historical Records ； The Book of the Han Dynasty； Bao Si' s im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