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徐霞客于崇禎十年(1637)四月十三日至十六日,對衡陽耒水流域、即大致相當于現今包括耒陽、衡南、珠暉三縣(市、區)在內22個鄉鎮(街道)進行了為期4天的考察,行程125千米,作旅行考察記錄,約1100余字,幾乎涉及耒水流域的山脈,河流、地貌、巖溶、風土習俗,名勝古跡,文章將《楚徐霞客游記》中所描述明末衡陽耒水流域情況從自然、社會、經濟、文化、生態等各個方面略作分析。
關鍵詞:《徐霞客游記》 衡陽耒水流域 社會經濟生活
中圖分類號:F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914(2023)12-156-02
徐宏祖,字振之,號霞客,南直隸江陰(今江蘇江陰)人。于明崇禎十年(丁丑,1637)四月初經郴州、永興等地乘船順耒水而下,于四月十三日入耒陽界,始作耒水游,其中涉足耒陽、衡南、珠暉三縣(市、區)的黃市鎮、大義鎮、南陽鎮、公平圩鎮、灶市街街道、蔡子池街道、水東江街道、三架街道、大市鎮、遙田鎮、淝田鎮、新市鎮、永濟鎮、江口鎮、相市鄉、茶市鎮、泉溪鎮、咸塘鎮、酃湖鄉、和平鄉、茶山坳鎮等22個鄉鎮(街道)行政區(2015年行政區劃)。由耒陽、經衡南,十六日到達珠暉,歷時4天。《徐霞客游記》對衡陽耒水流域記述約1100字,涉及耒水流域人文經濟、歷史傳說、自然地理等諸多內容,具有極高科學參考價值。本文以《徐霞客游記》文中記載為依據,結合耒水流域地方志縣志等史籍,對耒水流域相關人文地理紀要進行概況分析[1]。
一、徐霞客對耒水流域社會經濟的觀察和記載
《徐霞客游記》:“十三日,平明過舟,行六十五里,過上堡市。有山在江之南,嶺上多翻砂轉石,是為出錫之所。山下有市,煎煉成塊,以發客焉。其地已屬耒陽,蓋永興、耒陽兩邑之中道也”。
說明大河灘地處永興、耒陽兩縣城的中點,這是徐霞客沿耒水北上的第一站是大河灘。據《耒陽縣志》記載:大河灘在唐朝已經形成集市,到清光緒十二年(1886)街上有20多家店鋪,南來北往的客船、貨船川流不息,來自武漢、衡陽、永興、資興、郴州的客商聚集于此,是耒水上的大商埠。民國三十三年(1944)。日寇橫行,一些大商戶紛紛來到大河灘,市場一度昌盛。
上堡市是徐霞客入耒后記載的第一個地名,著眼于當地礦產:“嶺上多翻砂轉石,是為出錫之所。山下有市,煎煉成塊,以發客焉。”由于錫產量大,上堡街在明代就設立錫所。清光緒三十二年,上堡街一帶有鐵、鉛、金、銀、錫、銻礦100多處,民國初年,上堡等地建有鐵礦廠。上堡市還盛產“潤如脂、潔如玉”的大理石,譚民政先生認為徐霞客在衡州城見到桂王府前的兩個大獅子,“其色純白;云來自耒河內百里”,應該指的就是上堡市[2]。歷史上的上堡市轄區相當于今天的黃市鎮。在民國初年軍閥混戰的抗日戰爭期間,上堡曾兩次充當過耒陽縣治的角色。考古工作者在上堡發現了商周時期的文化遺存,史料記載:東漢建武年間,境內上堡鄉民已經從事鐵礦冶煉。明代中期有上堡市社學。
直釣巖是徐霞客游耒水的重點之處,《徐霞客游記》對直釣巖有詳細記載:十三日“已過江之北,登直釣巖。巖前有真武殿、觀音閣、東向迎江。而洞門瞰江南向,當門石柱中垂,界為二門,若連環然。其內空闊平整,其右隅裂一竅,歷登而上,別為邃室,其左隅由大洞深入,石穹忽盤空而起,東迸一隙,斜透天光;其內又盤空而起,若萬石之鐘,透頂直上,天光一圍,圓若明鏡,下墮其中,仰而望之,直是井底觀天也”。直釣巖的兩個洞門直接面向耒水,連環相扣,特別是對穹窿的描寫十分傳神,洞內石鐘乳“若萬石之鐘,透頂直上”,古代十斗為一石,能裝萬石糧食,說明其規模宏大。據說漢初張良退隱后。在此居住了三年,曾仿西周姜子牙用直鉤垂釣。元代之前,直釣巖與昭靈寺為洞寺合一。至明代,洞前建寺。據洞口《張良洞記》記載,韓愈貶潮州時經此,謁張良洞。韓愈先后貶官連州、潮州,都要經過耒水,到直釣巖拜謁張良,應該合理,但徐霞客沒有提及張良退隱直釣巖這一傳說,估計是對這一傳說持懷疑的態度。張良隱居后蹤跡詭秘,是否到過耒水?并無史載。
《徐霞客游記》載:十三日“風水俱利,下午又九十里,抵耒陽南關。耒水經耒陽城東直北而去,群山至此盡開,繞江者惟殘隴而已。耒陽雖有城,而居市荒寂。衙廨頹陋。由南門入,經縣前,至東門登城,落日荒城,無堪極目。下城出小東門,循城外江流,南至南關入舟。是夜,色尤皎,假火賈舡中艙宿焉”。“南關”即耒陽南城門。耒陽縣城是衡陽現存縣級行政區名稱中歷史上最早出現的,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置耒縣,西漢初年更名為耒陽縣,均以耒水得名。耒水從耒陽城東面流過,至東北與青麓山相抵,逆而向南,在不遠處又回身向北,耒水呈“U”型往返耒陽城東,造型與耒水在珠暉區和平鄉匯入湘江的“U”河段如出一轍,都是耒水最優美的造型景觀。耒陽古城歷經2000多年的變遷,歷史遺存豐富,文化底蘊濃厚,但徐霞客看到的耒陽縣城卻十分凄涼。從城南門入城,所看到的是“落日荒城,無堪極目”。所以,徐霞客沒有多作逗留,即出小東門,順沿“U”河段步行回到船上夜宿。
《徐霞客游記》載:十四日“五鼓起,乘月過小舟,順流而北,晨餐時已至排前,行六十里。小舟再前即止于新城市。新城去衡州陸路尚百里,水路尚二百余里。適有煤舟從后至,逐移入其中而炊焉。又六十里,午至新城市。在江之北,阛堵甚盛,亦此中大市也,為耒陽、衡陽分界”。徐霞客到達“排前”后,恰好有一艘運煤船經過。于是徐霞客又搭載這艘運煤船繼續北上。“排前”具體位置不詳,徐霞客稱距耒陽和新市等距離,均為水路60里。據譚民政先生實地考證,認為“排前”大體在今耒陽市大市鄉排一村一帶[3]。
從“排前”再往北60里便到了新市,但徐霞客在新市沒作停留,只說明新市“在江之北,阛堵甚盛,亦此中大市也,為耒陽、衡陽分界”。據嘉靖《稱州文化節志》記載:陳大建七年(573),割臨蒸縣東鄉置新城縣,隋以臨蒸、新城、重安三縣省入衡山縣。唐初復置三縣,不久省新城入臨蒸。元朝至元三年(1337),析衡陽東鄉置新城縣,明洪武初年縣省新城入衡陽。新市作為縣城三立三廢,規模無疑大于普通集市,到民國時期,新市已經形成為耒水流域具體有九街十三巷的商貿中心城市了。
日落之時,“舟始發,乘月隨流六十里,泊于相公灘,已中夜矣,蓋隨流而不棹也。新城之西,江忽折而南流,十五六里而始西轉,故水陸迂曲,再倍于陸云”。相公灘在今衡南縣向陽橋鎮勤豐村與衡南縣相市鄉艷山村之間的耒水上。當地有相公山,為諸葛亮駐兵地,灘因山名。
《徐霞客游記》載:十五日黎明繼續北上,但“西風轉逆,云亦油然,上午甫六十里,雷雨大至,舟泊不行。既午,帶雨行六十里,為前吉渡,舟人之家在焉,復止不行。時雨止,見日影尚高,問陸路抵府止三十里,而水倍之,遂度西岸登陸而行。陂陀高下,沙土不寧。十里至陡林鋪,則泥淖不能行矣,遂止宿。”徐霞客在離衡州城陸路三十里的前吉渡離船上岸步行十里到陡林鋪歇腳住宿。
前吉渡在今天什么地方?沒有記載,應該是泉溪渡,“前吉”“泉溪”諧音。泉溪古渡是通往衡州的要津。陡林鋪在今酃湖鄉向陽村合心組,這里距泉溪古渡正好十里。古時十里一鋪,泉溪陸路距衡陽三十里,為斗嶺鋪(也稱斗笠鋪)[4]。
《徐霞客游記》載:第二天(十六日)天剛發亮即北上陸行,“十里至路口鋪,泥濘異常,過此路復平燥可行。十里,港臺湘江,已在衡郡南關之外。”路口鋪在今衡陽市珠暉區酃湖汽車站、四一五醫院之間地帶。再走十里,到湘江渡口過河,就到了衡州南關,即南門(也稱回雁門)。
二、徐霞客耒水之行的歷史地理學價值
1.旅游資源田野調查,推進耒水自然遺產資源的發掘、考證。《徐霞客游記》詳盡地記錄了耒水流域地容地貌和人文歷史特征,為后人研究耒水流域的歷史發展和古風景名勝演變留下了珍貴的文獻記錄,是一部珍貴的歷史地理文化古籍。特別是對直釣巖考察所描述和記載過的獨特的巖溶風景特色,說明明末耒水流域風景名勝的豐饒度極高,自然風貌地域特色鮮明[5]。
2.徐霞客對耒水流域經濟發展的觀察和記載比較精細,如《日記》記述:四月十三日,“過上堡市,有山在江之南,嶺上多翻砂轉石,是為出錫之所,山下有市,煎煉成塊,以發客焉”。十四日“新城去衡州陸路尚百里,水路尚二百余里。適有煤舟從后至,逐移入其中而炊焉。”由此看來,明末耒陽地區的采礦、冶煉等礦業生產規模大,并且商品性強[6]。
3.徐霞客對耒水流域交通運輸發展也有較多的記載。耒水流域水運發達,商貿往來密集,在“徐霞客時期”耒水流域上游的永興就已經是“大舟鱗次”,耒水中下游的耒陽、衡南凡是能通舟揖的地方,都有水上交通工具,十四日“新城去衡州陸路尚百里,水路尚二百余里。適有煤舟從后至,逐移入其中而炊焉。”說明耒陽不僅采煤業發達,而且通過耒水北上銷售衡陽、長沙。實際上,如丁丑二月初一作者行抵衡州城時,對湘南的水運就多有記述,特別是對衡州這一交通運輸大中心記載尤其明顯。他看到的明代衡州府“城之南,回雁當其上,瀉城之北,石鼓砥其下流;而蒸湘循其東面,自城南抵城北,于是一合蒸,始東轉西南來,再合耒焉”“耒水者,由湘之東岸入,……西抵湖東寺,至耒口而合于回雁塔之南。舟向郴州宜章者,俱由此入。過嶺,下武水,入廣之湞江”“耒雁塔者,衡州之流第二重水口山也。石鼓從州東北特起垂江,為第一重,雁塔又峙于蒸水之東,耒水之北,為第二重,其來脈自岣嶁轉大海嶺,度青山坳,下望日(城)坳,東為桃花沖,即綠竹、華巖諸庵所附麗高下者。又南瀕江,即為雁塔,與石鼓夾峙蒸江之左右焉”[7]。由此可見,在徐霞客時期,衡州古城的建設就已經集“城市、山脈、水域”融為一體,且衡州古城地處湘水腹地,是鏈接湖廣兩地的門戶,加之衡州之所屬耒水流域“大舟鱗次”,可見其水運、商務之繁華,更加映襯了衡州地區“交通樞紐”的顯赫地位[8]。
4.徐霞客將沿耒水沿途考察的古鎮、集市、船運碼頭、市井小巷,并加之以詳盡記錄,是不可多得的人文歷史地理史料。游記中記載耒水流域交通暢通,集市貿易自然興盛。徐霞客將沿耒水沿途經過的古鎮、集市多有記述,如《日記》中所記載過的大河灘、新城市等聚落,其時均已經成為湘南地區的著名集鎮,說明了明末湘南以城市集鎮為中心的商品經濟已發展到一定水平。與此同時,徐霞客對當年旅行考察沿途所見到民生凋敝,百業俱衰也極力描述。封建經濟階級的奇征暴斂,及當時生產力水平下不可抵御的自然災害,使明末的耒陽縣城也呈現一片荒涼破敗的景象,“耒陽雖有城,而居市荒寂。衙廨頹陋”。
5.豐富的歷史人文地理史料。在《徐霞客游記》中詳盡記載了明末時期耒水流域的經濟、社會、人文、宗教等領域的發展狀況[9]。其中,《徐霞客游記》所記載耒水流域的“排前”“相公灘”“陡林鋪”等地名,不僅具有文獻遺產資源價值,也具有豐富的地名文化內涵;徐霞客客游覽耒水邊上的湖東寺時,“余至(湖東寺),適桂府供齋”。說明這些官宦階層也熱衷于宗教事務,亦樂于布施,衡州徐霞客游線處處遺落著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明珠。[10]
[基金項目:衡陽市社會科學基金市情課題“明至民國時期耒水流域經濟開發和社會變遷研究”(編號:2021B[II]009)。]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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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楊載田,魏曉.從徐霞客衡游日記看明末衡州府城市形象——紀念徐霞客逝世360周年[J].地域研究與開發,2001(03):94-96.
[9] 陳菁菁.無錫新增三處國保[N].無錫日報,2019.10.17:03.
[10] 趙春香,賀娜,陳國生,等.徐霞客對明代衡陽城市地理的考察[J].經濟師,2022(10):245-246,249.
(作者單位:黃淮學院文化傳媒學院 河南駐馬店 463000;湖南交通工程學院人文與藝術學院 湖南衡陽 412000)
[作者簡介:王怡琦(2002—),女,湖南常寧人,黃淮學院文化傳媒學院播音主持專業,本科,研究方向:文化產業;通訊作者:詹茜華(1981—),女,湖南常寧人,湖南交通工程學院人文與藝術學院碩士、講師,研究方向:英語教育。]
(責編:建峰)